中午是豐盛的家宴,主桌坐了滿滿的一桌子人,副桌是一衆隨員,都是公司的高層幹部。
安保人員和小孩子們坐在另一個房間吃飯,那邊也是滿滿的兩桌人,僅一頓午飯,王家就開了四桌酒席,這還是人沒到齊。
大哥王耀陽兩口子都在燕京城打拼,今天的飛機到金陵城大校機場,距離淮州兩百多公里,估計要到傍晚時分才能趕到家,親家也都沒有過來人,要不然得五桌人。
這麼多人吃飯,老媽陳秀蓮加上三個舅媽肯定忙活不了,緊急請了幾個阿姨,還有兩位退休在家的淮揚菜大廚師來上工,才解決了這迫在眉睫大問題。
四樓,書房裡。
王耀城嘴裡叼着根菸,“噼裡啪啦”熟練地敲打鍵盤,處理一封封的電子郵件,遙控指揮遠在米國和香港的企業運營。
“叭叭”輕微的敲門聲。
“誰呀?”王耀城一說話,燃燒老長的菸灰掉在手上。
“老闆,阿姨讓現在下去吃飯。”
“哦,馬上就來。”
“嗯……阿姨說,她就站在樓下電梯口等,一分鐘你不下來她就上來了。”
“啊,好的。”
王耀城運指如飛,一雙手快成了虛影,用不着看鍵盤的盲打,在20秒之內結束了一份電子郵件回覆,閃電般的敲打回車鍵,發送一氣呵成。
然後,忙不迭地站起來,帶着小跑溜了出去。
酒席桌邊
家裡的親戚們四散坐在沙發上聊天,臉上都是極興奮的表情,管理小商品市場的公司名稱也想好了,就叫五福公司。
意思很簡單,這邊主家連同大舅,二舅,小舅和二伯正好五家人,諧意福氣滿門的意思。
不管俗不俗氣,是否老土,老媽和幾個舅舅,二伯都很滿意這個名字就足夠了。
中午
下班的王副市長邁着八字步回來了,這位現在隨着職務的急劇升高,官威也越來越重,生怕跌份兒似的,平時在家都不苟言笑。
老媽陳秀蓮見他一搖三晃的回來了,不禁翻了個白眼,送上去兩個大大的白眼球。
“咳咳,那個小吳啊,今天就在家裡吃飯,下午還得到市裡開會。”
王國棟乾咳二聲,隨口吩咐秘書吳學美,這是個年近30的年輕幹部,名校畢業有文憑有能力,鍛鍊一陣之後可以大用的人才。
“謝謝市長,那我到隔壁去吃。”
“不用,就坐這裡吧。”
王國棟大咧咧的一揮手,可家裡這麼多人坐的剛剛好,再來一個大人就擠了,老媽陳秀蓮看了剛想說話,想了下又閉上了嘴。
當衆駁了丈夫的面子,智者所不取,晚上回來再提醒他。
陳秀蓮覺着;
丈夫王國棟現在越發的沒個做老人的樣,在家裡臉板的跟關公似的,別人都不稀得理睬他。
整天拽的二、五、八萬似的,擺個領導的架子,在家裡面也這樣,自己幾斤幾兩沒點數,一句話~飄了。
要不是寶貝兒子小城在後面力撐,你王國棟那點兒本事能坐在現在的位置上?
嘁!
老媽陳秀蓮招呼大家;“小城,帶着家裡親戚和公司的領導都坐,廚房這就上菜了,天氣這麼冷趁熱吃。”
“咳咳……”覺得自己被無視了,王國棟又幹咳了兩聲。
“你嗓子又怎麼了?有病就去吃藥,在這老咳嗽幹啥?到時候再傳染給客人。”
被老婆一頓搶白,可憐想顯示存在感的王國棟被噎的不輕;“秀蓮啊,怎麼說話呢,這麼多客人在影響團結嘛,作爲女主人你還是要注意一點的。”
聽丈夫在家裡面也打官腔,老媽陳秀蓮鳳目一豎就要發威,王耀城立馬出面打圓場;“來來來都坐吧,吳秘書也請坐,老爸你在家裡面要隨和點,可不要惹媽媽生氣。”
對於這個兒子,王國棟是真心實意服氣的。
省裡和中央的領導都接見過,誇獎王耀城是青年一代的傑出楷模,引領世界高科技浪潮的扛鼎人物,牛逼吊炸天。
衆人團團坐定,老媽陳秀蓮看了一圈兒有感而發;“家裡人都齊了,獨獨就缺了你大哥兩口子,這快到年根了還在外面打拼,媽媽一想到就捨不得,辛苦孩子們了。”
“咳,老媽你想哪去了,就大哥那個揍性能虧得了自己。”
王耀城撇了下嘴,一副看不上的亞子;“上次還問我私人飛機在國內能不能用,就他那三瓜兩棗還不夠買油錢,我直接就叫他死了心算了,做點芝麻大的生意忙個屁顛顛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是世界首富呢。”
桌上的人鬨堂大笑,老媽陳秀蓮也被逗得樂起來;“你這個小猴子怎麼說話呢,不管怎麼說那也是你哥,一天到晚淨瞎咧咧。”
“我說錯他了嗎?就他那點小本事還想單幹,燕京城那可是龍盤虎踞之地,道上隨便碰到個人都是正廳級,他那啥房地產開發公司還想在四九城拿地,轉了四個多月碰了多少釘子,結果一事無成,拉下臉來求我,你們知道怎麼着?”
王耀城慢條斯理的吃了口菜,端起酒杯自顧自的喝了一口,老媽陳秀蓮是關心則亂,拿起筷子甩手敲在他的手脖子上;“臭小子!再敢拿橋,手脖子都得敲斷了。”
“呵呵!”王耀城又夾了個獅子頭大肉圓兒放在碟子裡,方纔慢悠悠的說;“我打了個電話,搞定,二環內裡地皮自己去看,面積不大於30畝都可以,夠他兩口子開發七、八年的了。”
老媽陳秀蓮欣慰的說;“好,媽沒白疼你,這手心手背都是肉,能拉你哥一把我就知足了。”
“就我哥那個開發水平,小學生都沒畢業,經營公司老費勁呢,我給他配了兩個高手入股,公司的擔子九成九都擔起來了,就這每天還忙的屁顛顛的,過年都撈不到回家來,比我經營幾十家公司還忙,我說他還有錯嗎?”
“那是,你們兩兄弟腦子都給你一個人長了,媽對你哥有虧欠吶!”
“媽,這話說的啥意思?”王耀城真的有些暈菜了。
老媽陳秀蓮很認真的說;
“我找隱世高人給咱家算過了,看了你的照片,說你雙顴豐隆,驛馬骨飽滿,眼尾的天蒼之處闊達恆通,主紫極富貴之相,亂世之豪傑,盛世之一代雄主,經商則富可敵國,但是面相貴骨太旺,妨兄弟,妨妻妾,有雙龍奪嫡之妨礙,會抽取你大哥的命緣回補自身,誰靠得近就抽誰的,來者不拒,所以媽媽才感覺對老大有所愧疚,唉,媽把你生的太強了。”
哇噻!
這番解釋真是清新出奇,有曲徑通幽之妙,你一個隱士高人,好好隱你的世就好啦,出來危言聳聽,搬弄啥是非?
王耀城滿臉黑線;
啥亂七八糟的……還雙龍奪嫡?
我這商業帝國是靠自己打下來的,奪哪門子嫡?
得,誰靠得近就抽誰的,敢情我是抽水機,好嘛!這一天到晚不消停,舉起小鋤頭挖人家的牆角,聽起來蠻驚悚的。
坐在旁邊的莫玉軒是正宗港裔美國人,很相信這一套迷信說法;“嗯,伯母所說很有道理,這天地鬼神之說確有其事,萬不該怠慢纔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就是,所以我這個做媽的才感覺對不起大陽子,誒!媽把你生的太強了。”
衆人齊齊點頭,深以爲然。
我……
王耀城真有一種吐血的衝動,娘,咱能不提這茬嗎?
半晌之後
王國棟坐在主桌的正中,卻沒人搭理。
一圈人都圍着陳秀蓮說話,小舅媽興高采烈地講着農村莊上的鬼仙狐精的故事,那叫一個手舞足蹈,眉飛色舞。
大家都很有眼力勁兒,知道在正主王耀城心目中,老媽的分量格外的重,都一心討好着,撿她喜歡聽的可勁兒的說。
王國棟乾咳兩聲,渾然沒人發覺,感覺到面上有些掛不住了,不耐煩的打岔;
“行啦,行啦!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還當個真,我們都是無產主義者,不信這些鬼神迷信,你們也別到處宣傳,讓別人聽到咱們家搞這些封建玩意兒,指不定有什麼看法,這不是覺悟水平太低了嗎?”
這話一說,小舅媽尷尬的住口不言,飯桌上就有些冷場了。
陳秀蓮不開心了;“老王,這是在家裡面,親戚們在一起說些閒話,就圖個喜慶熱鬧,能不能不要把你外面的上綱上線拿回來。”
“怎麼啊,我還說錯啦?要是早些年你們這些宣揚封建迷信的,一個個都得抓起來。”
“王國棟,你得瑟夠了沒有?”陳秀蓮真的怒了;“你們老爺們兒在一起喝酒聊天,也能管到我們老孃們兒這邊,這手伸的也太長了,你想把誰抓起來?你這一天天回來裝老爺的樣子,我陳秀蓮早就看膩歪了,給你留面子沒說而已,還真把自己當成官老爺了,想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啊。”
王國棟老臉立馬黑了;“簡直無可理喻,荒唐,這是你一個市領導家屬能說出來的話嗎?”
“沒咱兒子小城在後面使勁,你在人防的副主任都幹不上,還市領導?”陳秀蓮決定治一治他這個毛病;“老王你沒忘掉吧?咱們兒子頭被小流氓砍開了,流了滿臉滿身的血,死死的抓住你的手不讓你往上衝,纔能有這幸福的日子,萬一打起來是什麼後果?你在開發區爲啥幹得風生水起,自己沒點數嗎?真是靠你那點兒能力,招商引資拉回來一塊錢外商沒有,你自己沒點數嗎?”
“秀蓮,你又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組織上考察幹部是全面的,不但要考察工作業績,德行,能力,對組織的忠誠,對家屬子女的教育都在考察範圍內,不是你說的那麼簡單。”
“陳芝麻爛穀子?也就是說,你忘了?”老媽陳秀蓮潸然淚下;“可是我永遠忘不了,孩子滿頭是血的抱着我,說,媽,別怕!這都是一些皮外傷。
這是皮外傷嗎?
不,這是刻骨銘心的傷痛,就深深銘刻在我這個做媽的心頭肉上,揭開就是血淋淋的記憶,不敢觸及。
你王國棟今天坐在市領導的高位上,有一大半的功勞都是小城貢獻的,我提醒你,就是要你不要忘記。
還扯三扯四的給我打官腔,你做小股長的時候,黨和國家的領導人我都爲他們表演過戲曲,也受到過老一輩革命家的接見,包括西哈努克親王也看過我們的演出,欣然合影留念。
人家那些大領導沒有一點架子,和我們這些戲曲演職人員合影留念,可比你這個小小的市領導和藹可親,就像鄰居家的老伯伯。
你這算啥領導幹部?
在單位裡沒裝夠,回到家裡批評這個抓那個,可勁兒的抖威風,吆五喝六的我都替你丟人,告訴你一聲啊!以後回來沒飯吃自己做,沒人伺候你。”
這一頓狠削,說得王國棟坐不住,黑着臉拂袖而去。
王耀城暗歎一聲;
不管對於錯,長者拌嘴自己可真插不上話,心疼老媽也沒辦法。
悄悄地使了個眼色,幾個舅媽扶着愈發傷心的老媽陳秀蓮回房休息去了。
有錢解決不了所有問題,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