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我們先走了。”快劍慢悠悠地開口,同時一扯流鴻漸和王世熱。流鴻漸倒沒有什麼,故作高深莫測地齜牙一笑,一聲不吭地掉頭就走。王世熱可就沒有他這麼瀟灑了,雖然心裡彆扭,卻又無可奈何。只好賭氣似地甩開快劍,大步走了出去,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們一走,屋子裡立刻就安靜下來了。
江若蘭跟邱子墨面對面站着,思緒電轉,目光交匯,默然無語,百感交集。從初初相遇的那一瞬,到這一刻的傾心重逢,細細回想起來,恍然一夢。而他們的相識相知,來得那樣自然,那樣真切,彷彿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若蘭,若蘭。”良久,邱子墨始低嘆一聲,猿臂一伸,將江若蘭緊緊摟在懷中,把頭埋在她如瀑如雲的發間,彷彿要將她溫軟芳芬的嬌軀揉入骨髓,揉入靈魂。
感受着那溫暖的、散發着淡淡龍涎香的氣息,江若蘭覺得自己的心,幾乎快要被融化了。那峻拔頎長的身軀,那溫情脈脈的體貼,那輕柔而低沉的絮語,讓她覺得無與倫比的踏實和溫暖。這一刻,她終於覺得自己有了依靠,不再是一葉飄萍,雲飛渺渺,無據無根了。
繾綣溫柔的月華,水一樣流瀉,將這個小小的房間氤氳成一座幻夢迷離的瓊林。天地間的喧囂與俗雜,潮水般退去,連星星都黯淡了光輝,整個天地,只剩下這一對飽蘸思念的玉人。月白的纖柔的嬌軀,與煙藍色的頎長身影,相依相偎,構築成這朦朦月華中最動人心魄的場景。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若蘭才微紅着俏臉,從邱子墨懷中輕輕掙開,顧盼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邱子墨,彷彿下一瞬,他就會從眼前消失一樣。
“怎麼了,若蘭?”邱子墨修長的指尖,從江若蘭凝脂香滑的粉臉上輕輕拂過,漆黑如墨的深瞳,蓄滿了深情與溫柔。若這一刻能永久,即便雨雪霏霏,即便受盡苛責,又有什麼所謂?
江若蘭深吸口氣,似是爲了壓抑心頭的怒火,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告訴我,子墨,那日,楊國忠有沒有傷到你?”
邱子墨漆黑的深瞳裡一絲晦澀的陰霾轉瞬即逝,爾後故作輕鬆地颳了刮她的小鼻子,脣邊泛起一脈溫柔的淺笑:“若蘭,我怎麼感覺你變成了一隻小刺蝟?還是世上最可愛的那種。”
“你……”江若蘭纖足一頓,微垂下眼瞼,纖長的睫毛似一對撲閃撲閃的紫蝶,嘟着小嘴嘀咕道:“人家還不是擔心你!”
“我知道我知道。”邱子墨握住她柔弱無骨的小手,一疊連聲說:“我知道你擔心我,掛念我。”話鋒一轉:“不過,要是我傷到了,還能完好無缺的站在你面前?”
“這倒是。”江若蘭粉拳微握,眸中透出一星迫人的寒芒:“哼,要是他膽敢傷你,我一定讓那個遺臭千年的小人付出千萬倍代價!”
“若蘭!”聽着她壓抑而森寒的話語,邱子墨心頭一滯,旋即一痛,忍不住低吼一聲,伸手擡起她尖尖的下頷,漆黑的深瞳寫着一絲憐惜與惱怒:“你記住:我的事,你無需擔心,也不需要你出頭!如果你膽敢爲了我的事傷害到你自己,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大男子主義!”江若蘭不由自主地吐吐丁香小舌,在心裡暗哼。只不過,一絲異樣的暖流和甜蜜卻在心底陡然升起。他在乎我?他這麼在乎我?他居然像我在乎他一樣那麼在乎我?
邱子墨星眸一肅,幽深的目光望住江若蘭,裡面波瀾迭起,似乎要看進她心裡。半晌,才幽幽道:“若蘭,世事繁雜,你修爲尚淺,閱歷不深,很多事,不是你能看透的。而我,也身不由己。自從經歷過上次的生死一線,我才知道這個世上,已經讓我多了一份牽掛和溫情,也多了一份擔當和責任。所以,我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生活,不要捲進這些江湖恩怨和是非。”
傻瓜。江若蘭暗自嘆息。你以爲我能看着你以身涉險而置身事外?你以爲我還能回到那個平等自由的現代社會?好歹我也比你多活了一世,對於這個時代的人物和歷史多多少少也有些瞭解。望江樓裡發生的一切,只怕早就被某些人視若心頭大恨,以那人呲牙必報的性子,又怎麼可能讓我全身而退?
看着江若蘭若有所思的神情,邱子墨心頭驀然一滯,無端升起一絲不好的感覺。這個性子倔傲,清豔絕倫的女孩兒,真的已經被自己說服了麼?她骨子裡的那份肅冷和高貴,真的那麼容易被人左右麼?
“子墨,無塵大哥呢?怎麼沒有跟你一起?”江若蘭話鋒一轉,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前路漫漫,世事如塵,幹嘛要費那麼多精力在一些無法預料的人和事上呢?活在當下,纔是正理啊。還有,就是拼命提升修爲,纔有能力保護好自己身邊至親至愛的人。
“無塵大哥麼?”邱子墨略略躊躇了一下,下巴在江若蘭如雲的黑髮間輕輕摩挲着,下意識地說:“他去了莫離城。應該很快就會回來與我碰面。”
莫離城?不知道爲什麼,江若蘭一想到莫離城,立刻就回想到當初簫遠所說的複雜的局勢。那可是個相當敏感的地方啊,洛無塵去那裡幹什麼?
“對了,若蘭,我忘了問你,你爲什麼會認識快劍?又爲什麼會跟他組隊去萬獸山脈?”邱子墨輕輕放開江若蘭,墨黑的瞳仁像一汪深潭,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淪。
江若蘭纖手一伸,那枚古樸粗糙的黑木戒指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邱子墨眼前。
“這是什麼?空間戒指?抑或者別的什麼東西?”邱子墨俊眉一掀,神色訝然。
“不知道。”江若蘭瑩白如玉的指尖輕輕摩挲着黑木戒指上古樸厚重的花紋,老老實實地說:“因了這枚戒指,才結識了快劍,並答應跟他組隊去萬獸山脈。”
“萬獸山脈那麼危險的地方,豈是你隨意去得的?快劍這傢伙昏了頭了,居然把你拉了進來!簡直是胡鬧!”邱子墨雙拳虛握,暗沉的精光明明滅滅,似一簇小小的火苗。如果快劍在這裡,估計立刻就會有燒成灰燼的危險。
“其實,即便快劍不說,我也早有此意。”江若蘭語帶嬌嗔,聲音甜糯,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小女人的嫵媚。這副小兒女的姿態若是被王世熱看見,只怕又會大吃一驚。原來這倔強高傲的女孩兒,竟也有如此溫婉嬌娜的一面。
“那怎麼行!我絕不同意你去!”邱子墨扶着江若蘭香肩,劍眉一挑,不容置疑地斷然否決。
“霸道。”江若蘭暗暗腹誹,微垂下纖長的睫毛,輕輕咬着下脣,偏着小腦袋嘀咕道:“許你去,爲什麼就不許我去?許你有事,就不能許我有事?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看着她孩子氣可愛的神情,聽着她繞口令一般的碎碎念,邱子墨忍不住啼笑皆非,正色道:“若蘭,萬獸山脈兇險無比,沒事你去那裡作甚?”
“你能去,我就不能去?”江若蘭覦他一眼,嘟起粉脣道:“你這是性別歧視!”
“呃……”邱子墨被江若蘭狠狠地嗆了一下:“性別,歧視?什麼意思?”
此話一出,輪到江若蘭啼笑皆非了。她這才記起此刻乃是千年之前的唐朝,那些新潮簡潔的詞彙,人們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消化理解?她總不能巴巴地跟邱子墨說:哥們,你知道麼?我來自現代,比你晚出生了一千多年……
她相信,這些話還不等她說完,邱子墨一定以爲她像之前一樣,陷入了魔怔。即便她與他之間已經建立起一種極爲微妙極爲信任的關係,以邱子墨的感知和承受能力,她也不能說出這個驚天秘密啊。
江若蘭心頭泛起一絲苦澀的甜蜜。清澈如水的眼神,漾起一汪淺淺的煙波,很好地掩飾住眸底那一抹化不開的悲涼和失意。有些事,不是你說了,就能得到迴應的,這偌大的世界,終究只是她一個人啊。而她終究,也回不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