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老天爺似乎發怒似的,要不不下,下起來沒完沒了,陸一偉剛剛駛出管委會,天空又飄起了零零星星的小雪。進入東州市境內時,已是鵝毛般大雪。凌冽的西北風呼呼颳着,捲起來雪花如同惡魔撒旦,張牙舞爪在空中肆虐盤桓着,壓根看不見前面的路。
李二毛把雨刷器開到最大,空調對着擋風玻璃吹,就是如此,不一會兒玻璃上就結了一層薄冰,走一段路還得下車用磁帶刮刮繼續前進。
道路上沒有多少車輛,行人就更看不到了。好在奧迪車的性能好,抓地力強,沒出現什麼意外。但在轉彎處出現好幾次側滑,讓人提心吊膽,膽戰心驚。
此時的陸一偉心情格外慌亂,十分擔心肖揚的安危。兩人一同從南陽縣走出來,關係雖不那麼密切,但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現在又娶了佟歡的妹妹,使得關係更加親密。
市長的車翻到山溝裡,這是多麼勁爆的新聞。一旦傳出來,絕對在轟動全省。陸一偉猛然間想起了原政法委書記侯永志,他出車禍雖不是雨雪天,但證據表明是被他人陷害。那韓洪剛到底是天災人禍,還是被人構陷?聯想到最近在徹查煤礦安全事故,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類似這種級別的官員出了事故,即便是被他人陷害也絕對不會把真相公佈天下,往往是輕描淡寫以因工傷亡來代替,既是維護政府的顏面,也是給傷亡者留下個好的名聲。
平時走一個多小時就能抵達東州市,而今天足足用了三個多小時。到了東州市醫院,陸一偉匆匆下車走進急救室。但急救室十米開外已經拉起了警戒線,七八個公安幹警把守,不準任何人靠近。而急救室門口圍了一大堆人,個個面帶愁容,神情緊張。
“請退後!”陸一偉要靠近時,把守的幹警迅速警覺起來,伸起手做了個停止的動作。
陸一偉解釋道:“我是肖揚的親屬,通融一下。”
“請退後!”幹警壓根不停他的,如同鐵塔般佇立在那裡把守着。
陸一偉不責怪幹警,出了這種事第一件事就是保密,不希望讓外人知道,防止惡意謠傳。他正準備給佟歡打電話時,鐘鳴的母親劉文麗疾步趕了過來,看到陸一偉後,驚奇地問道:“一偉,你怎麼在這兒?”
陸一偉指了指裡面道:“我和肖揚以前是同事,關係不錯。”
“哦。”劉文麗手一揮道:“你跟我進來吧。”
急救室旁邊有兩間大辦公室,一間辦公室裡面坐着都是北州市的領導幹部,陸一偉看到徐才茂也在裡面坐着抽菸,似乎在開會交代什麼事。而另一間都是家屬,佟歡正陪着妹妹佟欣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而其他家屬壓着聲音掩面哭泣。
“一偉,我進去開會,你先去這邊等着。”
“好的。”
陸一偉小心翼翼推開門,佟歡的神情一下子變得羸弱起來,似乎看到
了主心骨,終於有個依靠了。
“怎麼樣了?”陸一偉小聲地問道。
佟歡微微搖了搖頭道:“還在搶救。”
陸一偉抿着嘴脣點點頭,給她堅定的眼神以示安慰。低頭看着佟欣挺着滾圓的肚子,眼睛紅腫,嘴脣發紫,雙手不停地發抖,估計是被嚇怕了。他連忙安慰道:“佟欣,你別擔心,肖揚一定會沒事的。”
不說還不要緊,一說佟欣“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連連道:“要是肖揚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我也不活了,嗚嗚嗚……”
這時,從門外閃進一箇中年男子瞪着大眼睛低聲吼道:“控制情緒,不要哭!家屬趕緊安慰一下,如果再哭立馬出去!”
男子冷冰冰的聲音淹沒了親人的悲痛之情,連最起碼的情感發泄都不準,有些不近人情了。不過眼下緊張恐懼的氛圍誰都害怕,不管事情結局如何,內部人員絕不能亂,更不準任何消息從這裡傳出去。
佟欣硬是咬着牙停止了哭聲,眼淚順着臉頰流進嘴裡,隨着抽泣聲吸進嘴裡,讓人看着心疼難受。
一位中年婦女從裡屋走出來趕緊撫慰佟欣,要她千萬要注意身體,切不可再傷心了,大人要緊,肚子裡的孩子更重要。
陸一偉猜測這應該是肖揚的母親了。她的表現相對冷靜許多,深陷的眼眶佈滿血絲,愣是把悲傷嚥到肚子裡。
佟歡當機立斷,對肖揚的母親道:“阿姨,佟欣不能在這裡了,這樣下去很危險,還是把她送回家吧。”
肖母點點頭認可佟歡的提議,幾番勸說後,佟欣才緩緩起身。陸一偉提出要送,誰知公安幹警已經不讓他出門了,由幹警開車將其送回了家。
佟欣走後,陸一偉心裡極其難受。要是肖揚真有個三長兩短,佟欣將來怎麼辦?肚子裡的孩子一出生就見不到父親,那該是多麼的悲愴啊。
“孩子幾個月了?”
佟歡是女強人,做事幹練,性格強硬,但在這種場合下也變得憔悴萬分。喃喃地道:“六個多月了。”
陸一偉躊躇半天,擡起手搭到佟歡肩上,用寬大的手掌傳遞溫暖的熱流,道:“放心吧,肖揚一定會沒事的。”
感受到強勁有力的力量,佟歡的心一下子軟了,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倔強地擦掉眼淚道:“我爸媽如今都不在了,只剩下佟欣這麼一個親人,我不能失去她。如果肖揚真出什麼意外,我一定會把我外甥撫養成人。”
“別說喪氣話了……”還不等陸一偉說完,門外掀起了一陣騷動,密集的腳步聲讓人慎得慌。家屬們紛紛起身走出門外,陸一偉也趕緊跟了出去。
出了門,只見一羣人圍着穿白大褂的醫生竊竊私語,過了一會兒把韓市長的家屬叫到了隔壁房間,看樣子韓洪剛的情況比較嚴重。
過了一會兒,一羣人又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幾名幹部疾步衝出門外,
其他人都神色惶惶站在門口等候。儘管醫院不讓抽菸,但此刻走廊裡煙霧繚繞,恐懼籠罩在走廊上空。
陸一偉想起了非典時期,當時醫院的環境就是如此。隔着一道門,如同天堂和地獄,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情況。生死之間,人顯得多麼脆弱。
又過了一陣,所有人都閃開了一條路,韓洪剛從急救室裡推了出來,直接送到了急救車上。陸一偉明白了,韓洪剛的情況危急,這是要轉院了。可這大雪漫天的,到了省城就什麼時候了。
韓洪剛走後,東州市領導幹部陸續撤離。在他們眼裡,韓洪剛的命要比肖揚的命值錢許多,這不,轉眼就都走了,只剩下個市委辦公廳的副秘書長,讓人心寒。
臨走時,徐才茂看到了陸一偉。他愣怔了一下,停止腳步點點頭又匆忙離開。劉文麗上前小聲道:“韓市長顱內大出血,情況十分危急,而肖揚還在搶救中,別緊張,我現在得去江東,需要做什麼給我打電話。”
聽到此,陸一偉緊張得有些窒息,木訥地點點頭目送一羣領導幹部離開。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都已經晚上了,依然沒消息。肖揚的母親回去陪佟欣了,他父親一直站在窗戶前不停地抽菸,難以接受眼前的現實。
在陸一偉心中還存在個疑問,肖揚到底是不是自己多年丟失的弟弟陸一峰?不過是他,就連父母親都有強烈的認同感。不過,這僅僅停留在長相上,不足以說明一切。現代技術這麼發達,進行下DNA檢測就可以了,但陸一偉沒有貿然行動。不管是不是,對於肖揚及其家人都是一種傷害,還不如不相認。
然而,父母親爲了尋找弟弟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時至今日都牽腸掛肚。父親嘴上不說但心裡惦記着,母親則是時常在耳邊唸叨,看得出,他們思子心切。如果找不到答案,他心裡始終不甘心。
就在此時,急救室的門打開了,一位醫生衝出來道:“你們誰是A血型?病人的家屬在嗎?”
肖父立馬掐掉煙走了出去道:“我在。”
“快跟我來,病人馬上需要輸血,血庫裡沒有A型血了。”
佟歡抓緊時間衝上去問道:“醫生,肖揚他怎麼樣了?”
“在外面等消息,現在我們也不敢保證。”說着,帶着肖父走進了急救室。
佟歡一臉憔悴靠在長椅上,等待無疑是種折磨。陸一偉經歷了太多這樣的場景,至今還記得侯永志死亡前的模樣。身上到處插着管子,臉色煞白,頭頂的頭髮都給剔沒了,直挺挺地躺在那裡靠着呼吸機維持生命。
又是一次面臨生死!陸一偉替肖揚捏了把汗。他心裡一遍遍默唸禱告着,看似平靜的外表內心卻是翻江倒海。急救室上面的紅燈格外刺眼,公安幹警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牆上的掛鐘一秒一秒快速前進着,不一會兒走完一圈。
死一般的沉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