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談過程中,那位負責人一個勁地說:“你放心,在咱這裡採購你絕對來對地方了,什麼方案都能給你做得了。”說完,拿出一本資料,指着一款設備介紹道:“看到了吧,這款是德國進口的,市場價買到800多萬元,我可以按600萬給你。這款是國產的,市場價400多萬,我可以按200萬給你。”
陸一偉好奇地道:“怎麼會如此大差價呢?”
負責人頓時警惕起來,問道:“你到底是不是煤礦上的?”
陸一偉隨口說道:“我是馬平縣康平煤礦的,剛剛接觸採購這一行,望多加指點!”
負責人依然不放心,道:“你們煤礦讓一個新手過來採購?你糊弄誰呢!”
陸一偉急忙道:“兄弟,不瞞你說,煤礦的礦長是我姐夫……”
“哦!”負責人拖長音調道:“怪不得,像你這類的情況多了去了,不過你放心,只要你看中那款設備,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我們一切都爲你代勞操作。”
陸一偉套話道:“兄弟,我是新手,煩請你指點一二。”
負責人放鬆警惕道:“看你是新手,我就多說兩句吧。我先問你,你打算拿多少回扣?或者說這條線上有多少人分賬?”
陸一偉道:“三四個吧,我不過是打前站的,後面會有人和你繼續談判。”
“行吧!”負責人道:“這麼和你說吧,要是分的人多,那我就按國產的包裝成進口的,你們可以吃一半的回扣,怎麼樣?”
聽到此,陸一偉身子一傾,故作鎮定道:“一半太少,能不能再加點?”
“哈哈……”負責人大笑起來,大言不慚道:“小兄弟,你這入門到挺快的,那你打算拿多少?”
“至少7個點。”
負責人轉念一想道:“這事我可以給你做,不過我也要拿提成。”
“可以!”
“那好,現在時間不早了,今晚我們私底下談談好吧?”負責人聽到有錢賺,頓時來了精神。
晚上,陸一偉按照那負責人提供的地點,準時來到了酒店。前半場基本上都是負責人在給陸一偉講解,告他如何運作,讓陸一偉大開眼界。到了後半場,負責人喝得多了,於是陸一偉開始套話,道:“兄弟,咱倆有緣,和你說說我的想法。我姐夫是大老闆,不差這倆錢,這次出來採購設備,明擺着就是讓我練手。礦上根本不需要什麼採礦設備,所以……兄弟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哈哈……”負責人已經喝高了,拍着陸一偉的肩膀道:“老弟啊,你可真是獅子大開口啊,一下子就要吞掉這麼多錢,你能消化得了嗎?”
“能不能消化,就全看老哥您了!”陸一偉端起酒杯繼續灌對方。
“這個嘛……”
陸一偉立刻明白對方用意,急忙道:“你放心,事成之後我給你百分之十的提成,成不?”
聽到陸一偉出手如此大方,負責人
拍着桌子道:“好,兄弟,看你如此爽快,這個項目我可以給你做!”
又喝了幾杯酒,陸一偉繼續問道:“怎麼做呢?”
負責人已經喝高,禿嚕着舌頭道:“老弟,我給你講一個生動的事例,你就完全明白了。你知道南陽縣的曙陽煤礦嗎?去年我就做了這麼一起。”
陸一偉頭腦十分清醒,悄悄摁下了口袋裡的錄音設備。
負責人繼續道:“曙陽煤礦採購科科長馬林虎,那可是我們老闆的兄弟,這層關係我肯定的幫忙啊,於是我設計了個完美的方案。將國產採煤機包裝成德國進口的,利潤空間瞬間翻倍。運到煤礦後,以各種藉口再退回來,這一來二去看似發生着經濟來往,實則是翻着倍地掙錢,光這個項目下來,我老闆的表哥掙了800多萬,800多萬啊!我操他媽的,我這輩子都掙不了這麼多錢,而他們輕輕鬆鬆就掙到 了。事後纔給了我1萬元的回報,太他媽的摳了。”
陸一偉繼續問道:“那相關手續合同呢?你們也能僞造?”
“當然可以啦!”負責人道:“不光是手續合同,招標書我都給你做咯,不過這要擔一定風險,要是上面沒人查,你可以輕鬆過關,一旦追查下來,就是神仙都保不了你。萬事有利有弊,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量吃掉這部分錢了,要是各方面打點的好,基本上問題不大。”
陸一偉震驚了,簡直不敢相信這裡面如此水深。
從酒店出來後,陸一偉將這名負責人送回了家,馬不停蹄回到了曙陽煤礦。白玉新聽了錄音內容後,拳頭緊握久久不肯鬆開。過了許久後道:“此案件涉及數目巨大,已經嚴重觸犯了法律,明天一早我親自去一趟檢察院,請求監察機關介入。”
第二天,當身穿警服的檢察院司法民警走進曙陽煤礦時,頓時在礦上引起了軒然大波。不過令人遺憾的是,馬林虎早就逃之夭夭了。而採購科的小六子也不見蹤影。
事情愈加變得複雜。這起案件再反饋到張志遠處,張志遠直接給政法委書記蕭鼎元下命令,全力追捕犯罪嫌疑人。
蕭鼎元在二寶煤礦事情上,表現得並不積極,可這起事件則全力配合,發動警力開始追逃馬林虎和小六子。
事情一旦認真起來,一切都變得非常順利。馬林虎在江東市飛機場當場抓獲,而小六子還沒來得及跑出南陽縣就束手就擒。
張志遠東一起西一起的做法,讓政局變得不明朗。先是毫無徵兆地在石灣鄉打擊私挖濫採,又是大張旗鼓在北河鎮成立工業園區,現在又將手伸向了曙陽煤礦,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徹底激怒了副市長蘇啓明,在辦公室就和張志遠吵了起來。
蘇啓明因招商引資的事傷透了腦筋,張志遠不聞不問不彙報不配合反而在背後搞小動作,這麼大的事都不和他彙報就私自做決定,太不把他放眼裡了。
張志遠的理由很充分,這一切都是爲企業改制開路,另外
涉及如此大的金額,難道蘇市長會放任不管嗎?
而蘇啓明爭論的焦點不再這上面,而是詢問張志遠,爲什麼不按“三條規矩”辦事?這麼大的事爲什麼不上常委會決定?
張志遠堅持自己的意見,每件事發生的都那麼突然,如果事事要經過常委會,還幹不幹工作了?
蘇啓明忍張志遠很長時間了,礙於他背後有市委副書記郭金柱支持,一直隱忍不發,可這次他拿出市領導的姿態,拍着桌子道:“不要什麼事都以企業改制作爲擋箭牌,如果以後再出現類似的事情,我只好直接和田書記反映情況了。”
張志遠不甘虛弱,道:“蘇市長,你知道上次打擊私挖濫採沒收了多少非法所得嗎?”
蘇啓明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抽悶煙,不理會張志遠。
張志遠伸出一巴掌道:“上次涉案人員多達30餘名,涉案資金上億元,我們共追回了5000多萬元贓款,這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國家的,是南陽縣每一個百姓的。而現在曙陽煤礦一個小小的採購科科長,涉案資金就高達上千萬元,你說我能坐視不管嗎?出於公心,我是在爲南陽縣的發展考慮,出於私心,我已經替你完成了一半的財政稅收。爲了‘四個實現’,請您以大局考慮。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個人恩怨,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起內訌,南陽永遠擺脫不了國家級貧困縣的帽子!”
字字珠璣,擲地有聲,讓蘇啓明臉色蒼白,半天都不知如何應對。
張志遠繼續道:“蘇市長您是到南陽縣主持工作來了,我知道您想急於取得成績,而我今天所幹的一切都是在爲您服務,功勞一切歸功於你,我只希望我們能團結起來,共同爲改變南陽奮鬥。”
蘇啓明本身就是沒主見的人,張志遠的一席話讓他動搖了,口氣軟下來道:“志遠,我這並不是針對你,而是對上級要有個交代。我下來時田書記一再囑咐,要以穩定爲主,可你一出手一個大案,一出手就觸動人心,你讓我怎麼和市裡交代?”
張志遠不屑地道:“蘇市長,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如果出了成績,都歸功於你,如果造成什麼惡劣影響,你儘管推給我,就算你不想田書記反映情況,我也會自覺主動承認錯誤。另外,我每做一件事,都預備着一份檢查,隨時等待着市委領導質詢我,甚至準備着丟掉這份工作,這我都預判到了。你一直說穩定,穩定是什麼?穩定就是百姓過上好日子,感覺到社會公平,纔不會去鬧事,如果老百姓還沒有達到小康線,而一些人卻魚肉着老百姓,您覺得這樣會穩定嗎?”
一席話說得蘇啓明面紅耳赤,好像是自己犯錯誤似的。如今的張志遠已經不是剛開始那個一竅不通且懦弱的書生秀才,現在的他儼然成了一個敢做敢想敢爲的鐵腕人物。正如他把白玉新請到南陽縣說得一番話:“只要有利於南陽發展的,你就大膽去幹,出了問題一切由我承擔!”這就是沉甸甸的責任,一份至死不渝的歷史重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