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靈素“咦”了一聲,問道:“北野鶴見?北野鶴見是什麼人?”
雍和呼出一口長氣,掩飾道:“沒什麼,我瞎說的。”
鳳歌的日語,無疑就是和北野鶴見學會的,這鸚鵡天性伶俐,學什麼會什麼,聽過北野鶴見說話之後,便即學會了幾句日語。
關押北野鶴見的那座小屋,雖然大門緊鎖,但是用以通風換氣的小窗,鳳歌卻有可能暢通無阻地飛入。
北野鶴見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他被關押在福建一座山中的土匪窩裡呢?
雍和擦乾了腳,穿上鞋子,心中思潮起伏。
雍和首先想到,金秋川嫉惡如仇,惱恨倭寇侵擾,竟然擒拿一名倭寇,扣押在山上。但按照張文佐日記中所寫,北野鶴見在那石磚小屋中起碼被關押了三到五年。如果金秋川惱恨倭寇,那麼大可一刀殺了便是,何必浪費在這樣一個別無生天的囚徒上浪費糧食?
而且,爲什麼那姓商的華服麗人隱疾發作,就要金秋川去找北野鶴見呢?此中關節,極是古怪,似乎包藏一個大大的隱秘。
雲靈素見他思考出神,不願打擾,自去端了銅盆中的髒水倒了。
天色已經不早,雲靈素望着內室那張大牀,不由地飛霞撲面,心裡好似一頭小鹿亂撞一般,想到一會兒兩人就要同牀共枕,嬌羞無限。
雍和獨自思索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作罷,站起身來,打了個哈欠,喃喃道:“時候不早啦,該睡覺啦!”
雍和無意之間說出這句話來,忽聽雲靈素輕輕啊了一聲,回頭看時,只見她俏面漲得通紅,一雙眼睛幾乎要滴水出來,含了一層薄薄的 幽怨,一點兒輕輕的嬌羞,扭捏道:"我,我先去洗把臉,咱們再睡覺吧 ?"
雍和微微一驚,忙道:"你說什麼?我不是……不是要和你……不是要和你一起睡,我,我們自己睡自己的。 "
雲靈素退了一步,皺了皺眉頭,眼中微有惶惑失望之意,嘆了口氣,輕聲道:“相公睡大牀吧,我在地上鋪開棉被將就便是。”走到一面大櫃子之前,打開來,果然另有棉被褥子,抱了出來,鋪在地下。
雍和忙道:“哎呦!不必,不必,還是我睡地下吧?”
雲靈素微微一笑,揹着身子搖了搖頭,轉身低頭走到廳堂之中,俯身擺弄被褥,不一會兒鋪好,擡起頭來,臉上已有倔強之意,她故意躲開雍和的目光,無論雍和如何勸阻,也不搖頭,也不說話。
鳳歌兀自獻寶,雍和說一句,它學一句,廳堂之中,只有一人一鳥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再沒半點聲息,雲靈素抱膝坐在褥子上,下巴擱在膝頭,一言不發。
將近頓飯功夫過去,雲靈素始終毫不理會。
雍和嘆了口氣。今天事情頗多,他已身心疲倦,見勸不動雲靈素,只好走到大牀邊,抖開大被,寬衣躺下。
過了小半個時辰,忽聽外間雲靈素“哎呦”一聲輕呼,似乎頗是恐懼,雍和這時還未睡着,忙問:“怎麼啦?”
雲靈素卻不回答,隔了好久,輕聲道:“有……有蜘蛛。”聲音顫抖,似乎頗是害怕。
雍和微微皺眉,點燈起身,燈火照了照地下,不由地大吃一驚。
只見青磚地上,密密麻麻地爬滿了指甲大小的蜘蛛,橫縱往來,少說也有一兩千只,就像在青色地面之上鋪了一層黑地毯一般,只是這地毯蠕蠕而動,甚是噁心可怖。
那燈一照,只見雲靈素抱膝坐在外間褥子上,臉色僵持,雖然蜘蛛畏人,在她褥子邊空開一個圓圈,但是仍然將她嚇得夠嗆。
黑乎乎的蜘蛛背殼發亮,八隻腳毛毛竄竄,讓人看得背心發麻。
雍和俯身拿起靴子,待要穿上,想了一想,靴筒朝下抖落幾下,果然兩隻靴子裡都有十來只蜘蛛掉落出來。他心裡一陣發麻,穿好靴子,腳踏在地上,腳底咯吱咯吱,踏死不少蜘蛛,蜘蛛羣頓時大亂,蜂擁聚齊,朝門縫兒地縫兒櫃下躲去,頃刻間已然不見,地上乾乾淨淨,一隻蜘蛛也無。
雍和心中奇怪,大感詫異。
南方潮溼而多蚊蟲,這點他也是知道的,這等地面爬滿蟲子的情景,雍和住重慶旅店裡,夜半起身,也曾見到過滿地鼠婦爬竄的噁心場景。但終究比不上這等一地蜘蛛的可怖。
他走到雲靈素身邊,俯身溫顏道:“你去牀上睡吧,好不好?”
雲靈素撇了撇嘴,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你不肯?”李太歌問道。
隔了好久,雲靈素輕聲道:“不是我不肯,是你不肯。你……你怕我……”說到這裡,再不說下去,脣邊露出一絲古怪苦澀的笑容。
雍和心裡一顫,尋思:“哎呦,她又以爲我在嫌棄她是已婚之身。”忙道:“我哪裡不肯?我……”嘆了口氣,伸出手來,道:“來吧,你來牀上睡。”
雲靈素皺了皺眉,卻不把手給他。
雍和心道:“她已經夠命苦了,我每一次無意之間,其實都是給她心頭插一把刀子。我當初如果不說娶她,那麼就沒有今天之事了,但我已經說定娶她,那麼種種以後夫妻日常,那可是避不開了。難不成我再休了她麼?”
雲靈素本來容貌極美,這時燈燭一照,更加妍美如畫,雍和忍不住心中一顫,柔聲道:“我說真的,你來牀上睡吧?”
雲靈素擡起眼來,猶豫半響,低下了頭,好半天才道:“我和你說……”
“說什麼啊?”
“我……”雲靈素脣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羞怯微笑,“他是個快六十歲的老人,他……他不能……我們都是分開睡的。”
雍和一轉念之間,已然猜到雲靈素口中的“他”是指她的先夫趙澤河。雍和曾聽三十好幾歲凌瀟肅稱呼趙澤河爲“澤河老哥兒”,以爲趙澤河不過是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想不到居然是個六十歲的老人,心道:“你這麼年輕的小姑娘,居然嫁給一個比你爹爹歲數還要大的人,實在是……實在是叫人惋惜。”
“他是個好人,可是他待我,就像爹爹對待女兒一樣,百般疼愛,卻從來沒有……從來沒有……”說到後來, 雲靈素聲若紋絲,臉脹得通紅。
原來趙澤河年紀既大,不能人事,只好將雲靈素當做女兒一般疼愛,雲靈素雖然嫁去幾年,仍然是黃花之身。
夜深燈暗之下,面對一個已經和自己三拜九叩結婚禮成的美麗女子,如果坐懷不亂,那個男人絕不是道德高尚,只可能有病。
雍和沒病。
當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和懷中嬌女倒在牀上,吻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