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杜二買鐵

那日,鄒磐突然一改脾氣,做出一副乖寶寶的姿態橫空出世,可是着實嚇了王延興一跳,事後找來羅二問,果然是羅二的一番神神秘秘言論,將鄒磐給誑住了。

唉,其實,鄒磐這人,也是個實心眼,若是給的料夠味,還真能給唬住了。

雖然出乎意料,卻也算是件好事。探討一番後,然後讓鄒磐安排人秘密操練鋼弩,準備在秋糧開始收穫前,強攻銅鑼寨。

只是,對羅二,他的行爲雖然有利於自己,可他心裡的心思,卻是有點太多了。

王延興喜歡聰明人,可是,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懷着複雜的心情,誇讚了羅二一番後,還是忍不住囑咐道:“以後那些神神秘秘的事情,不要到處傳!”

羅二心領神會地點頭道:“羅二定然銘記在心……”

唉,看他微微有些得意的表情看來,這句話又餵了狗……

也罷,誰沒有點自己的想法呢?

打發走羅二,胡老二又來通報,說是龍壽村的杜子騰要過來買鐵。

“哦?”這個杜子騰,可不是什麼受歡迎的人物,王延興看了一眼前來通報的胡老二,“他說,他想買些鐵?那直接去鋪面便是,他給銅錢,某等給鐵,有什麼好說的!”

胡老二老老實實地點點頭:“他嫌櫃上賣的鐵器太貴了,想直接買鐵料。還說,衙內在他們村裡應承過要低價給賣的。”

不是買鐵器,而是買鐵料?這個肚子疼倒是看得明白。銅鐵比價一比五,是按鐵料來計算,可若是製成鐵器,卻不同了,在市面上,一把普通的鋤頭,重不過三斤,卻要買到一百錢,那就是一比三多了,一把鐮刀,用鐵不過三兩,卻也要賣到十五錢,那更是一比二的價格了。

此前,爲了搜刮銅鑼寨周圍的糧食,以糧換鐵的時候,王延興就將鐵器按鐵料價在賣。現在,周圍的餘糧,已經被榨取得點滴不剩了,便將鐵器的價格改回了論件買。雖然比起以往的價格還是便宜很多,不過,很顯然買鐵料還是比買鐵器划算。

王延興笑了笑,讓胡老二帶他過來。

杜老二,杜子騰,隨胡老二進了房子,見了王延興,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板着張臉,拱了拱手:“某奉家慈之命,向衙內採購兩百斤鐵料,你那奴僕爲何不賣。”

王延興心裡暗自好笑,你說買,我就賣?那日問你買幾斤新鮮茶葉都不肯賣,來我這裡買鐵料,我就要理所當然地賣給你?況且,你肚子疼都知道買鐵料划算,王某人就不知道了嗎?

鐵做只賣鐵器不賣鐵料的方針就是自己定下的,目的嘛,也有想要賺這附加值的意思在內:“杜郎君可知,某這即是鐵做,莫說是幾百斤鐵料,便是幾千斤也有,只是,你若是想買鐮刀鋤頭抑或鐵鍋之類的鐵器,自有明碼標價售賣與你,你要多少都可以給。價格,也可以在標價上優惠,那日的承諾,某自然記得。只是,鐵料,卻是不能直接售賣!”

“爲何!”肚子疼先生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莫非是因爲那日某不賣你茶葉不成!原來衙內也是小肚雞腸!”

王延興冷冷一笑:“肚子疼!某看你也是讀過幾句書的人,難道不知道,依大唐律,鹽鐵官賣,不得私賣鐵料?你買了這鐵料,倒是要打製農具呢還是要打製甲冑啊!”

唐代尚武,並不禁民間擁有兵器,什麼刀、劍之類的,都可以隨身攜帶;但是,勁弩和甲冑卻是例外。王延興說龍壽村想自己打造甲冑,那罪名可不輕。雖然,現在不會還有誰會還把大唐律當真,可明面上,卻是不能直接踐踏。

“胡說!某隻是想自己打製幾柄橫刀!怎麼會去打製甲冑!”肚子疼急忙分辨,“王延興,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打製橫刀?這肚子疼原來也是個只知道有鐵,卻不知道生鐵熟鐵和鋼的小白,竟然想到這裡買生鐵去打橫刀,他也不想想,一柄橫刀不過三四斤重,哪怕是太平時節,也要價兩貫,現在這個時局,必然是翻倍以上的價格,那是鐵料價格的幾十倍。

其中巨大的差別原因,自然不全是因爲奸商在賺取差價。而是這橫刀造價確實高昂。

單隻說那複雜的製作工藝,就算是放在後世,要復原都相當不容易,他倒是敢想。

至於鐵場,其實可以嘗試打造橫刀,蘇鋼法煉出的鋼,經過篩選、鍛打和多重熱處理後,可以能獲得和橫刀接近的性能,只是,蘇鋼法制得的鋼,是要盡數運去泉州的,杜子騰想買,也是不會賣給他。

王延興冷冷地笑道:“某又沒說你要拿去打製甲冑,只是,你若是想從某這裡買了鐵料打製橫刀,某勸你還是乘早死了這條心吧!鐵做出的這些鐵,做農具、鐵鍋都可以,就是打不出橫刀來!”

“爲何不可?區區匠人都可做成的事,某還不如那些匠戶不成!”肚子疼瞪圓了眼睛說道。

又是個典型的輕視匠戶的傢伙。若是說讀書識字講大道理,你自然是比匠戶高明,可說到打鐵,你還真就不如那些鐵匠!王延興心道。嘴上也是硬邦邦地回他:“你若是不信,大可買上幾十把鋤頭回去用化鐵爐化了,試試能不能打成橫刀!”

話才說完,轉念想到杜老夫人和杜老三,那位老夫人卻是個和善人,杜子原也比這個杜子騰要會做人得多,心中略一權衡,便說道,“這樣吧!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某也不多爲難你!在鐵做所售賣的鐵器中,你可以多買些榔頭,最重的有十斤重一個,價格,在所有鐵器之中,也是與鐵料價格最相近的。總之,你要直接買鐵料,沒有!”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肚子疼也不愛多廢話,回頭問了問隨從,知道王延興所說屬實,在鐵場的出手的鋪面中,那榔頭只是一坨死鐵,卻是最接近鐵料的鐵器,也不再多說,連拱手都省了,直接轉身就走了。

不多會,胡老二再來回報,那肚子疼還當真是按批發價買了十個十斤的榔頭回了山上。

“衙內!據說那龍壽村也有鐵匠,賣給他們那麼多鐵料,會不會當真讓他們打出橫刀來?”胡老二有點不放心地提醒王延興。

看到胡老二臉上的疑惑,王延興笑笑回答道:“橫刀哪有那麼好打造!他選料就選錯了,打製橫刀須要用鐵做以前用地爐煉的那種塊鍊鐵,那種鐵,質地柔軟,經過百鍊去渣後,再又要經過覆土加碳,所需工序多了去了,那麼多輪的精煉,耗時極長,一名熟練的工匠,半年也就能出個幾把好的。他?呵呵,他是銅錢沒地花,丟這裡來,隨他去吧。”王延興又花了一點時間給他講了幾句橫刀的工藝,說得胡老二一陣雲裡霧裡的。

胡老二雖然對鐵做也有些初步的認識,卻只知道一些最基礎的皮毛,不知道這其實涉及的是生鐵、熟鐵和鋼三者之間轉換需要的條件。不過,既然衙內說了不行,那自然是不行了。便也沒有特意去關心那個肚子疼有沒有打製出橫刀來。

卻不想,過了幾天,杜子騰的弟弟,杜子原卻是跑上門來了。後面還兩個挑夫,挑着籮筐,也不像是重物,卻不知道是什麼。

寒暄客套之後,杜子原先是客氣地施了一禮,然後才說明來意,“前段衙內在村中沒能買到合意的茶葉,家慈與子原都內敢不安,這幾日,恰逢進山採茶,便選了些鮮嫩的,給衙內送來!”說着,示意挑夫將籮筐送上來,揭開上面蓋着的麻布,竟然是四筐新鮮茶葉。

哦?這麼好!那次心不甘情不願的,才賣了不過二十斤新鮮茶葉,這次這麼好,竟然送上門來了?無事獻殷勤,是非奸即盜,卻不知道杜老三打得什麼算盤,難道是前面肚子疼買鐵的事?王延興打着哈哈:“杜郎有心的,還蒙這二位親自送下來,延興多謝了!”說着又招呼劉伴興,“快去取了銅錢來給杜郎君和二位力士!”

杜子原連忙攔住劉伴興:“小郎君止步!這些茶葉,是杜家對之前失禮的一點歉意,千萬請衙內收下;錢,可是不敢收啊!”

“這怎麼可以!某等是親兄弟明算賬,上次令弟過來買鐵料,某可以是收了錢的,這茶葉的錢,某也是必須給的!”王延興笑着說道。

肚子圓應該就在等這句話了,他連忙拱手道:“唉,子騰就是年輕氣盛,一而再地冒犯衙內,還請衙內見諒。”

王延興連忙伸手虛扶道:“杜郎何出此言!令弟性子剛直,卻是性情中人,某一直都很喜歡,只是,那日,令弟說道他想自己打製橫刀,卻是不可爲之事。某勸了幾次,卻是沒有效果,杜郎可要勸勸令弟啊。”

肚子圓聽道,嘆了口氣:“唉!某那弟弟,練武成癡,卻苦於沒有稱手的兵刃,這纔出此下策。只是,這橫刀的製作,卻定有其秘法,他如何能識得門徑?”

原來是想用茶葉換秘法,王延興心中冷笑,這橫刀的打製確有秘法,可惜,王某人也不知道具體的細節,所以,你就算挑再多的茶葉過來,也是沒用。不過還是耐住性子略作解釋:“世人只知有鐵,卻不知鐵又分許多種。要打製橫刀,須用柔鐵,然後以長達數月之鍛鍊,方可得。而鐵做所產之鐵爲生鐵,鐵製硬而脆,若是製成農具、鐵鍋,自然是耐用,卻不耐錘鍊,便是再厲害的工匠,也無法直接打出橫刀……”

“啊……如此說來,某兄弟確是想錯了。只是,此處鐵做出產如此多的鐵料,卻只能打製農具,豈不是可惜……”肚子圓自然沒有全相信王延興的話。想想也是,現在正是亂世,有點鐵都被拿去打造兵器去了,在這處鐵做,竟然專做鋤頭、鐮刀,誰信啊!

王延興的確不想只作民用鐵器,可問題是,高爐煉出來的,就是生鐵,生鐵能做什麼?不就是些民用鐵器嘛!至於,正在試製的蘇鋼法,產量和質量都還不穩定,就不必跟杜子原說太清楚了。

他點了點頭:“杜郎言之有理,日後,鐵做出處之鐵,自然有可以用於打製橫刀之鐵——只是,那卻需要些時日!到時候,若有兵刃出產,某自當擇其鋒利者贈予三郎!”

聽到這樣的承諾,肚子圓知道此行大概也只能達到這樣的目標了,當下又是一陣感謝的話說了出來。說罷,準備告辭。

“杜郎留步!某此時無有好鐵,卻有一物要與杜郎分享。胡老二,去幫某取些開水來!”王延興說着,取出一個小瓷瓶子來。

跟肚子圓移步到一旁的案几旁,將瓷瓶子上的塞子取掉,只聞到裡面飄出一股清香。這是茶葉的香味?杜子原心中莫名地一跳。經常與茶葉打交道的他,有一種本能的反應。

可這香味與一般的茶餅子的氣味,分明又有所不同!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清爽!對!沒有生澀的青草氣,也不覺陳腐,聞之,有一種讓人神清氣爽的感覺。若是比起來,自家做的茶餅子只能扔了!

一念及此杜子原掩飾不住的震驚:“這是何茶,爲何如此清香!沁人心脾啊!”

“此乃某家秘製的茶葉,名爲,炒青!”王延興笑道,“所用的茶葉,正是上次在龍壽村所購之茶葉所制!”那瓷瓶裡面裝的茶葉確實就是上次買的那些茶葉,經過採兒多番琢磨後,到騰出來的若干中不同味道的茶葉中的一種。

手法,還是炒青手法,只是炒的火候和揉捏的力度上,加入了一些採兒的想法。這樣的手法最大程度地保留了茶葉的芳香,自然比舊有的先蒸、再搗,然後再曬的方法更能表達茶葉原本的味道。

在本來歷史的軌跡中,這種製茶方法,要南宋以後纔開始出現,然後迅速地取代舊法,成爲新的飲茶標準。現在,因爲王延興的干預,這一切顯然是要提前了。

王延興無視杜子原的不解,將少許茶葉不焙、不碾,直接置於茶碗中,也不加鹽,直接用沸騰後稍微冷卻的開水沖泡,蓋上蓋子,過了一會,再示意杜子原揭開蓋子。

嗯……騰騰的水汽中,潤潤的茶香,瞬間就將常年累積在記憶中的舊茶的氣味掩蓋。作爲一個常年與茶葉打交道的人,杜子原知道,這並不是茶葉原本的氣味,但是,分明又有種錯覺,這纔是茶葉真正應該的歸宿!

再看那茶湯,不是常見的偏白的顏色,而是清涼的淺綠色,原本收卷的茶葉,此時也舒展開,襯托在白底的瓷碗中,煞是好看!

忍不住小小地嘬了一口,無鹽、無沫,一切都只有茶葉澀澀的味道。

“這天下諸茶皆可休矣,有炒青足矣……”杜子原砸了一下嘴脣,剛剛入口的餘味還在迴響,情不自禁地說道。

“杜郎真知灼見!某準備着人去泉州各縣各鎮收購這新鮮茶葉,均以此法制茶,想來會很受歡迎!”王延興點了點頭,確認道。

均以此法制茶?泉州各縣各鎮……啊!不好!世人都吃着茶了,那龍壽村的茶餅子賣給誰去?杜子原心頭猛驚。龍壽村地處山嶺之間,糧食產出很少,村子能維持現在這個樣子,很大的功勞便靠了採茶、製茶的收入。若是少了這塊收入,龍壽村如何自處?杜家何以爲生……

他驚懼地朝王延興看去,卻見他臉色平靜,眼光寧靜,不像是要置自己與絕境的意思。那他是想幹什麼?

看着王延興清澈的目光,杜子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面的對話,掩飾不住的驚慌失措,以至於離開時候的失禮都沒有留意到。

第八章 論戰第五十三章 宗氏靠山第二百一十六章 落地開花第四十五章 明暗鬥第一百七十五章 合作種地第二百二十七章 逼做天子第二百一十七章 平推江南第六十七章 李藐勸降第二百零五章 北伐前夕第一百三十六章 以進爲退第七十三章 詐降之策第四十一章 兩場之爭第三十章 八卦第六十章 破襲鐵場第二百零四章 是戰是和第九十六章 洞房夜話(第二更)第二百二十五章 勸進表書第九十章 不世功勳第十三章 驅虎吞狼(第一更)第一十一章 霹靂雷珠第九十四章 暗授機緣(第三更)第一百八十五章 親臨靶場第八十二章 不自量力第五十八章 改編方略第九十六章 濫殺無辜第十九章 技工金寶第十一章 海試(第一更)第五十六章 苦主訴求第一百章 突襲浮橋第四章 血染廣州第十三章 第一滴血(第三更)第二十五章 舉薦袍澤第五十七章 血染海灘(第五更)第七十八章 蒙藹南逃第九章 換取冬衣第三十章 私兵之亂第一十二章 劉郎妙計第二百章 李振勸進第二十五章 可趁之機(第一更)第七十四章 秀兒領命第二章 狗改得了吃shi第六十七章 棉紡織場第二十八章 無限火器(第二更)第三十七章 天道之名第五章 人生如戲(第一更)第二百一十六章 落地開花第十五章 謀定廣州第六十五章 會議(第三更)第一十二章 他鄉故知第八十五章 降唐之議第九十六章 洞房夜話(第二更)第六十八章 秀兒斷案第五十四章 秀兒心計第六十四章 海鹽販子第四十一章 緩兵之計第七十一章 孫儒議事(第五更)第三十四章 二期工程第七十五章 講道理(第四更)第三十四章 討價還價(第五更)第一百六十八章 祖孫閒聊第三十五章 採兒升官(第一更)第一百二十一章 廣收市稅第一百一十三章 劃江而治第三十章 私兵之亂第二十一章 碎石第六十七章 同船義士第一百零七章 問道於盲第二十七章 殘破第四十三章 平靜江南第六十二章 矛盾初現第九十四章 血洗草坡第二十九章 擾亂治安第二百一十六章 落地開花第二十四章 赦免之機第七十四章 蠻首古滿第十一章 海試(第一更)第七十章 食髓知味第十九章 技工金寶第五十章 飛火焚城(第一更)第一十九章 坐實罪名第八十三章 鄭府論戰第四十六章 孟鹹復甦第十七章 一樁公案第二十三章 杜二回家第七十章 信馬由繮第五十八章 密謀揚州第六章 草還丹第八十六章 開門迎敵第四十一章 再巡翁山第二十八章 屠小聽課第四十一章 鋼臂弩第三十七章 天道之名第一百四十九章 強襲潼關第四十七章 奇怪勸降第十七章 同路人(第三更)第三十三章 新年致辭第九十八章 寶安問話第二百二十四章 薛王遇刺第十八章 意外之喜第二十章 求援(第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