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遙遠的路

不過還好,鄒磐沒有將牙兵全部帶走,留在土屋的是鄒磐的副手,名叫劉樹新。他也是在鄒磐走了之後,再帶人來到鐵做,知會此事,他見王延興一臉憂色,忙勸道:“都頭帶了八個什,即便不能猝然獲勝,也不會打敗!”

這倒是句實話,王延興點了點頭,拱了拱手,對劉樹新說道:“嗯!鄒都頭身經百戰,應該是能應付此事!鐵做的防衛,就要先麻煩劉都頭了!”

“此乃分內之事!衙內勿憂!”劉樹新連忙回禮道,“臨行前,刺史還有交代,如衙內編練軍戶時,遇有需要,均可差遣!”

刺史有交代?王延興一聽這幾個字,瞬間來了精神!難道這又是王潮布的子?算是安排在鄒磐身邊的監軍?難怪鄒磐昨日會有那般的舉動!而今天一早就進山剿匪去了!登時,喜色就上了眉梢:“若是如此,那就要多多地倚靠劉都頭了!”

“不敢當!這些都是分內之事!”劉樹新滿臉謙和地答道。

交代完這些事情,劉樹新又留下胡老二帶着胡茂和朱彤,專職護衛王延興的安全。既然劉樹新是老爹安排過的可信之人,王延興可是大大地送了一口氣。比起他奶奶亂點兵指派的鄒磐來,王潮親自派過來的劉樹新,肯定要靠譜一些。也好,暫且將編練軍戶的事情壓下,當務之急,還是鍊鐵的事。

留下羅二領着一干雜工繼續清理殘破的鐵做,又讓羅大牛等人,繼續採辦礦石、石灰石和木炭:山賊劫掠一番之後,倒是沒把高爐砸了,只需礦石原料夠了,還可以繼續生產!

自己則招呼上幾個主事的人,任由胡老二、胡茂和朱彤三人,跟在自己身後不遠處。一起到選中的新址查看,步測好位置,再用木樁打界點,便看到有人跑來說,南安過來了兩名吏員,還帶着二十來個民夫。

見了那兩名吏員,才知道這是第一批的民夫,人數爲二十人。這些人家都住在離鐵做只有十來裡的黃坡村,爲首的是一個叫黃三的老漢。

黃三上前見過王延興,誠惶誠恐地等着王延興下命令。

看了看黃三的恭順的模樣,王延興心裡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像這種官府徵發的徭役,是沒有報酬的!自帶口糧工具不說,幹得不好,還要受罰!可偏偏這樣了,他們竟然沒反抗。而是選擇默默地忍受……這便是中國人啊!勤勞、承重的中國人!受苦受難的中國人!

這種感慨在心中只是一閃而過,歷史就是歷史,如果沒能力去改變它,做一副悲天憫人的姿態又有何益?收起廉價的同情,王延興拿出了自己的文案,問黃三:“認字嗎?”

黃三搖了搖頭,不敢大聲回答。

看樣子也不像是識字的。

王延興只好將文案收好,帶着黃三走到一個木樁前,吩咐道:“將這兩個木樁之間這片斜坡,上的草木全部挖去,然後開始往下挖土……”

黃三看了看那片斜坡的面積,估計了一下工作量,心頭有些發苦。不過他沒有出聲反對,默默地點頭認可。

他的表情自然也看在王延興眼中,他笑了笑:“老丈寬心!某不會讓你們白乾的,某給你們提供一批鐵器!若是你們能按時將這片土方挖好了,這些鐵器,便都是你們的了!”

“官人可莫要戲弄某等……”黃三滿臉不相信地問道。

“每人兩把鋤頭,四把鐮刀,至少是十幾斤的鐵料,應該不會虧了你們吧?”王延興笑着說道。

“不虧!不虧!若是有這麼鐵器,便是再挖多一些也值了!”黃三不可置信地答道,在鐵匠鋪子裡,一把鋤頭要價兩百、三百錢,鐮刀要便宜一些,那也要三、五十錢,若是每人能得兩把鋤頭、四把鐮刀,那……那一年攢不了這麼多家當啊!這若是真的,黃三便是磕頭謝恩也值得了。

王延興連忙扶起感激涕零的老頭:“不過,這些鐵器不能現在就給你們!你們也知道,某那鐵做,前幾日被銅鑼寨的賊人給劫了,原本預備着要發給你們的鐵器,也被這些匪徒搶走了。不過,明日,某會先從泉州運一批鐵器過來,先給你們一人一把鋤頭和一把鐮刀,好好幹活!等活計幹完了,再給你剩下的鋤頭和鐮刀,如何?”

“好!好!理當如此!”對這種先付定金的做法,黃三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接着又說道,“這些遭天煞的賊人!着實可惡!可盼着官兵早日將他們平了就好!”話雖這麼說,不過,在大多數山民眼中,官兵和山賊區別只怕不大,這麼說有幾分是誠心的,就不要去較真了。

王延興無意過多地去揣測黃三的心裡活動,對他來說,黃三能把活幹成什麼樣,纔是最重要的。

而對申定平來說,如何及時地將衙內所需的鐵器送到鐵做,纔是他當下最重要的……

夏日,午後的陽光曬在人身上,就跟下火一樣,即便是在水上,依舊能感受到那份炙熱。熱騰騰的,蒸得讓人心煩。

然而,讓申定平滿腹不滿的,卻是這烏龜爬一般的船速:從泉州出發的時候,藉着風力,這船跑起來還很暢快,可越往上游走,就明顯地慢了下來。尤其是過了小溪場後,河水的流速陡然加快,單憑風力,幾乎無法逆水上行,須得船伕用竿子一杆一杆地往前撐。

這速度……怕是在天黑之前到不了鐵做啊!

得分一部分人走陸路才行!申定平心裡盤算着。船上裝着的是重貨:王延興要求從泉州回運的鋤頭和鐮刀各三百件,總重超過千斤!

此外,還有前兩天從草市買回來的奴婢。而且,不單是那二十六名小孩,連那越娘與她不滿週歲的小兒子,也在船上。這些人,即便是每人四、五十斤重,合起來也不輕了!

鋤頭、鐮刀沒有腳,只能坐船,這些奴婢就沒必要一直坐着了!

申定平起身與一起押船的伴當還有采兒商量了一聲,便招呼船伕靠了岸,自己領着那羣奴婢上岸步行!

被奴隸販子打怕了的小孩,特別聽話:當然,調皮的,也活不到現在。一個個乖乖巧巧地任由申定平擺佈。再加上有秀兒姐弟協助,很快就點清了人數,便要出發,卻看到越娘也要跟着上岸。

“你坐船罷!帶着個小孩,哪能走得快?”申定平揮了揮手,嫌棄越娘是個累贅:事實上,王延興就沒打算讓越娘過來,而是請老太太幫忙安置在刺史府。可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麼想的,非讓她跟着一起去鐵做。

對老太太的用意,申定平無法揣度,只能讓她一起上了船。還好,這小孩還算乖巧,不怎麼哭鬧,不讓人覺得心煩。可若是跟着一起步行去鐵做,那未免太扯了些!

那越娘卻堅持道:“奴家能走得快的……申哥兒!就讓奴家跟你一起走路罷……奴家不能耽擱了阿郎的船速……”

“那隨你罷!”申定平想想也是,少個人便少份重量,船也能早點到鐵做,便答應了,“若是走慢了,沒跟上,你自己尋着路過來,鐵做就在大路旁,不難找!”

說是這麼說,可從小溪場到鐵做距離有五十里,在船上,只走了十多裡,還有將近四十里地要走,這可不是個輕鬆的活。再帶個嬰兒,難度幾乎就要加倍,看着她細皮嫩肉的模樣,不拿包裹行禮都只怕走不了那麼遠,還帶個小孩?

唉!實在是走不到,那也便算了,多了她也是個累贅,想來衙內也沒有非留她不可的心思。若是在路上走丟了,那也只能怨命!

申定平沒有更多地去同情她,也沒打算去給越娘搭手幫忙,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每個人活着都不容易。每個人都必須面對自己的路!況且,他身上的包裹也不輕,其中,還有老太太攢的,要給王延興帶去的私房錢:一包金銀器。死沉死沉的,背在背上,比背個嬰兒可重了許多!

得了申定平的許可,越娘連聲謝過,然後用布兜將兒子背在背上,再搭上遮陰的涼棚——正如申定平所見,自小生活優裕的她,確實沒幹過重活,也沒受過罪。

然而,戰亂降臨之時,哪怕你是一族豪門,破落之時,並不比那寒門來得慢。從遇襲到棄家南逃,再到翻船落水。竟是不過旬月,便已經是天上人間。

至於之後靠出賣身上的首飾熬了些時日後,再落到要自賣爲奴的地步,再到現在還能毫髮無損地活着,已經是天大的奇蹟,還能奢求什麼?

她快步追上申定平的步伐,堅持着不慢一步。然而,走了不多遠,就覺着包着兒子的布兜的袋子,肋着不舒服,往一旁挪了挪,好了一點。可又走了不多遠,新位置也開始發痛;只得在肩膀上再移動了一個位置……不到五里地,肋在肩上的布袋,就磨得肩膀整個都疼了起來。

她好想停下來歇一會,可不單是申定平沒有絲毫要休息的意思,連那些十歲上下的小孩,竟然也一個一個地沒有要停的意思。她不好意思開口,只能勉強堅持着跟上。

哇……哇……就在這時,背上的兒子突然哭了起來,大概是要吃奶了吧……她彷彿是得到了解脫一般,連忙將布兜從背上取下來,解開布兜,顧不得害羞,就在路邊的樹蔭下給兒子餵奶。而申定平的隊伍,卻好像將她當成了空氣一般,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依舊是毫不停留地向前走去。

等到她給兒子喂好奶,再看去,那隊伍已經走出了老遠。她連忙再把兒子背上,急匆匆地朝前趕去。

可沒走出多遠,勒人的布帶子又開始發作。而且,疼得似乎更厲害了!她咬着牙,不去管肩上的痛,快步地朝前趕。可離隊伍的距離,卻沒有絲毫要拉近的意思。眼見那隻隊伍在前面,轉了個彎,到了土坳的後面去了,可等她也走到那裡時,哪裡還有隊伍的影子?

她掉隊了……

在她的面前,只有一條大路,通向遠方,在她的身後,也是一條,通往她來的方向,左右沒有人家,沒有田地,只有綿延無盡的丘陵、山頭,還有,便是水流滔滔的西溪。

少了差不多一半的負載,那艘船輕快了許多,此刻,只怕也是跑到前頭去了,空餘一江水,嘩啦啦地流淌……

天地之大,此刻,竟然就只剩下一個她,孓然獨立於世間?

驀然,眼淚,無緣無故地滾落了出來,吧嗒、吧嗒地滴落,掉在路面上,卻濺不起一點菸塵。

然而,迷茫在她眼中只停留了一息,片刻之後,她便決然地將淚水擦去,重新邁起步子,朝前走去!她必須到達鐵做!只有到了那裡,兒子才能活下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連太陽開始漸漸西斜,暑氣終於開始漸漸減弱,而她的體力卻已經被耗得乾乾淨淨了,再加之沒有了隊伍作爲參照,她也不知道到底落後了多久。只知道雙腳已經麻木,只借着一點信念的堅持,讓她還能邁得動步子。

可是,她不知道這種狀態還能堅持多久,五里?三裡?還是一里?然後,就再也擡不起腳了?一想起入夜之後,這上荒山間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跑出一隻財狼、虎豹,心頭一緊,不由得又邁開了步伐……

然而,這樣的刺激,又能持續多久呢?自己,究竟能不能走到那遙遠的鐵做?越娘不再有那麼堅定的信念。可她依舊沒有放棄,一步一步地像前邁……

就在她即將絕望之時,忽然,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回頭看去,看到一個老頭,趕着一輛牛車,從後面過來吧嗒吧嗒地走來。

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她不顧一起地邁步站到路中央,伸開雙臂,攔住牛車的去路。

第一百七十三章 百般阻撓第六十二章 團結力量(第五更)第三十一章 哪朝太祖第三十七章 設立錢莊第八章 論戰第五十三章 求寄家書第一百一十四章 何人爲使第九十五章 非我族類第一百零四章 計下銀生第二百零五章 北伐前夕第九十三章 意外之財第一百零四章 蹊蹺設伏第一百章 爾虞我詐第五十三章 狼窩虎穴(第一更)第五十一章 盧琚殞命第三十八章 寧死不降第八十八章 交州鹽事第三十八章 女王氣場(第二更)第六十四章 染指百越第二十二章 軍歌嘹亮(第一更)第二百一十章 前敵會議第五十章 早有對策第三十六章 愛嬌去職第四十七章 交易流程第二十章 勿忘初心(第三更)第七十四章 蠻首古滿第三章 內外隔絕第三十七章 議定錢程第八十八章 交州鹽事第四十七章 涅槃第一百零九章 南詔晚鐘第四十六章 孟鹹復甦第一十九章 坐實罪名第一百章 爾虞我詐第十五章 血色黃昏(第一更)第四十六章 隴西郡王(第四更)第八十九章 高舉義旗第一十八章 後路恐失第一百二十八章 禍水東引第三十九章 新茶第七十四章 天道可知第四十七章 交易流程第一十七章 端州敵襲第七十六章 受降(第一更)第一百八十四章 超遠射程第八十章 追敵失蹤第五十一章 盧琚殞命第九章 換取冬衣第十三章 廣州亂局第九十一章 招討使令第一百一十六章 禍根深種第二百一十二章 堅城難下第一百零九章 江西粗安第九十五章 非我族類第十三章 廣州亂局第九十六章 圍坐分贓第五章 問道第七十章 美味佳餚第二十一章 斷後疑雲第二十四章 精鹽(第四更)第三十九章 新茶第一十九章 坐實罪名第二十七章 新式快船(第一更)第二十四章 割袍斷義(第三更)第二章 血色抉擇第一十三章 怒寫保書第四十四章 柳暗花明第一百一十三章 鄭氏末日第一百六十章 進軍長安第二百二十一章 說降蘇州第一百三十五章 問策劉隱第一百章 爾虞我詐第三十九章 目標雷州(第一更)第四十六章 被貶番禺第三十七章 不懼陣戰第五十五章 伏擊傷敵第一百八十六章 新炮妙用第八十九章 高舉義旗第二十六章 初衷已改第一百三十八章 水火之力第一百九十一章 分化之策第六十五章 一年之計第六十章 破襲鐵場第一百九十四章 以馬換炮第六十五章 偶遇佳人第八十七章 死要面子第五十九章 誘餌(第二更)第三十三章 以糧換鐵第六十章 計定翁山(第三更)第一百三十九章 洪水猛獸第八十六章 試射火槍第五十章 早有對策第六章 官封判官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降富貴第七十六章 語出害人第八十四章 戰爭準備第一百一十二章 談判技巧第七十九章 衙內選親(第四更)第六十七章 李藐勸降第一百一十章 保全武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