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興領兵將漳州城敲開之後,卻只將刺史蕭紅林帶走,而將一州大小事務,盡數交給了蔡靜雅。這不同尋常的舉動,讓蔡靜雅欣喜之外,更多的,卻是不解。這纔出言追問何故。
誰想王延興卻不正面回答,他大笑道:“哈哈……蔡翁問得好,那,某還當爲何而來呢?”
“蔡翁莫要生疑,某即是這麼說的,便會這般做!蔡翁有勞了!”說罷,拱拱手,告辭而去。
竟然還有把打下來的城池,拱手送出去的?蔡靜雅疑惑地看着遠去的王延興,心中,是大大的不解。
其實,王延興又何嘗不想將漳州據爲己有。可問題是,沒有足夠的人手,就算將漳州佔了,也會被這些家族架空了,成爲下一個蕭紅林。
與其這樣,還不如先集中人手,夯實泉州……
漳州的事,就讓老爹傷腦筋去吧!
分了一艘船,護送蕭紅林往福州而去,剩下的船隊,卻是,往浯洲而去。
船臨浯洲,遠遠看過去,浯洲島上,自然是一片戒備。當然,就這破破爛爛的模樣,別說是不如張武寧,便是與此前林瞎子的湄洲島相比,也要差了許多。偏偏是人口衆多,怕是有數千口之多……
王延興不打算上島去搞屠殺,便將讓船隊在島外遊弋,放了艘小船下來,送許田和蔡福林上島去見大嘴鯊。
果然,沒過多久,兩人又坐船回來求見王延興,說是大嘴鯊願意歸降。不過,也要像漳州那樣,投降之後,島上一切照舊。
王延興不置可否,接他們話的是吳大,吳大哈哈大笑道:“大嘴鯊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們以爲,揚波軍蕩平這小小浯洲要費多大事?”
許、蔡二人臉色大變,他們也是以爲那十二門輕炮的威力與重炮一般,能一里之外,命中三炮,便可將城門樓子打塌。
這島上的村寨大多是木質、茅草爲主要材料,即便是最結實的建築,比起磚混結構的門樓還是大大不如。
那這十幾門火炮嘶吼之下,這浯洲島,可就要成爲白地了。在此火器面前,區區幾千人,還真不夠看的。
兩人相視一眼,許田開口問道:“那……那該如何?”
“三條:其一!大嘴鯊若是誠意歸降,指揮使可以任命其爲水師第二營都尉,組建水師二營,不過,人員、船隻等,在現有島民上進行篩選訓練;後勤補給、餉金等與一營一致;”
“若是不願意誠意歸降,那他可以保有一支船隊,以二十艘爲上限;可以繼續駐紮在浯洲;不過,他必須約束船衆,不得再劫掠海上商船、不得再劫掠福建沿海!”
“其二,其餘丁口盡數由揚波軍安置,安置以就地安置和遷移安置兩種!”
“其三,浯洲島上現有田畝、屋舍依舊歸大嘴鯊,不過,新墾之地、新建之屋舍、產業,將於大嘴鯊無關。”吳大說完,略一停頓,“大嘴鯊若是能接受,他便上船來見過指揮使!若是不能接受,某便上島去見他!”
早就知道是這結果,許蔡二人苦笑道:“這……小的可做不了這個主,能否容小的回去稟報……”
吳大也不爲難這兩人,揮了揮手道:“去吧!某等到午時,午時不來,某便上島!”
看着兩人失魂落魄地回了島。吳大笑着對王延興道:“指揮使,某覺得,這大嘴鯊只怕是不會降,要不,某現在便去做準備,即刻登島?”
王延興讚許地朝吳大點了點頭,行兵事者,自然不可能講究那麼多說話算數的道道,所謂兵不厭詐!吳大能想到這一點,還是挺不錯的。
不過,對大嘴鯊會不會降一事,他倒是另有判斷,他偏過頭去,看着孟鹹:“長求以爲如何?”
“做做準備自然是無妨,不過,某以爲,大嘴鯊定然會降,”孟鹹笑道。
“嗯,說說看!”王延興點了點頭道。
“浯洲,本是無人的荒島,貞元十九年,朝廷在泉州設了五處牧馬場,浯洲便是一處,浯洲牧馬監姓陳名淵率衆上島,纔有了人煙。”孟鹹微笑着說道,他對泉州周邊的各項掌故,大多有所瞭解,再有心收集各路消息,綜合而來,便對浯洲頗有了解。
“陳淵,在島上生活了三十二年,也將這滿地茅草的浯洲島,建成了一方樂土,丁口繁茂。只是,這浯洲島,本就不是養馬的善地,飼養馬匹,難免事倍功半。”
“陳淵在時,尚且能憑藉一手養馬技術,爲朝廷養出不少馬匹來,陳淵一死,其後人沒有學到他的精髓,這養馬場便越辦越不成氣候了。”
“再者,這馬種,也是有講究的,維護不善,這馬,便會一代不如一代……到了黃巢過境之時,將浯洲上堪用的馬匹,一股腦全給劫走了,這浯洲島,便斷了最大的生計來源。可偏偏還有許多馬駒、丁口要養,浯洲,便愈發窮困起來……”
“這大嘴鯊本名陳繼科,正是陳淵之後,他接手浯洲後,正是浯洲最窮困之時。改了門路,做做沒本錢的買賣,也是無奈之舉……”
“所以,只要有機會,擺脫這賊盜的身份,他應該是不會放棄的!是嗎?”王延興道。
“正是!否則,爲何陳繼科一直不以真名示人?”孟鹹篤定地說道,“只是,此人心性狡黠、油滑,是不是會把身家全部交給阿郎,還是保留一支船隊,某卻是沒有十足的把握……”
說話間,果然,看到一艘小船,自浯洲島而來。還又讓孟鹹說對了,大嘴鯊陳繼科還真的過來投降來了。
“罪民陳繼科前來拜見刺史……”大嘴鯊的兇名在閩海一帶,雖然廣爲流傳,而陳繼科其實不過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除了身上的肌肉格外強壯,顯得有些突出之外,面貌身材都沒什麼特別之處。曬得發黑的膚色和一身短打裝束,丟到海邊常見的疍民堆裡,怕是都難得找得出來。
他上了王延興的坐船,便讓人反縛了雙手,見了王延興,便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罪民自知罪孽深重,請刺史重罰……”
“起來吧!”王延興微微笑道,“你祖上對泉州、對浯洲都有大功,就算念及你祖上的功德,某也不會重罰你!”
“謝刺史!”陳繼科一聽,連忙自己就站了起來,兩手在後面一絞,掙脫了綁在手上的繩子,“某就說,刺史定然會寬恕某的罪的嘛!”
這變化,似乎有點大……既然他得了孟鹹油滑的評語,有此表現,王延興也不驚訝:“某有說寬恕你的罪嗎?只不過,有罪輕罰!”
陳繼科一愣,倒也沒想到王延興會這麼說,他又重新跪下:“哦……是這樣啊……那請刺史處罰!”
“想來,吳校尉讓你傳給你的話,你想來也聽到了,你做何選擇?”這次,王延興不讓他起來了,就這樣讓他跪着說話。
陳繼科眼珠子在眼眶內溜溜轉,卻不直接回答:“罪民但憑刺史安排……”
王延興哈哈一笑:“哦?某覺得你聰明才智遠超常人,只是,欠些管教,不若,你隨某去泉州吧,浯洲之事,某讓吳校尉來處理好了!”
“啊……那還是不要了……”陳繼科一聽,連忙搖頭,“某自小野慣了,最是受不得約束,刺史,你還是讓某留在浯洲吧!”
“不如這樣?”這時,孟鹹突然插嘴道,“某倒是有個想法,或許適合你!”說罷,他慢慢地說出一個計劃來。
剛一說完,王延興還沒表態,這陳繼科卻搶着說道:“某接受!某願去!只是,某有個條件!”
“你說罷!”見他這般表現,王延興也不再多想,直接問道。
“某家至某已是三代單傳,此番某若是功成便罷;某若是身死,還請刺史爲某先人在這浯洲立碑,記載清楚某先祖在此地開荒擴土之功績,使後人不要將他遺忘!”
“好!陳公開浯功績之碑,某即可便令人備下,只待你功成返回後,親手立下!如何?”
聽王延興鄭重承諾,陳繼科收了油滑的表情,躬身再拜後,下了船。
幾日後,便帶着一支船隊往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