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大當家的?”林瞎子愣了一下,大當家?海潭山哪裡還有大當家?
不過,馬上回過神來,海潭山的這個行政系統又沒對外人公示過,他們怎麼知道海潭山現在是何人當家?“讓他們來吧!對了,過去請一下杜隊長,就說,鼓山船廠的事,要請他一起參詳!”
林阿四應聲跑了出去,不一會,兩個戰兵領着一個矮胖胖的中年男子進來了,一起來的還有杜子欣。
見了林瞎子,杜子欣就先拱了拱手:“見過林校尉!”
林瞎子也回禮,道了聲客氣。
然後杜子欣又指着那個男子介紹道:“某在巡視時,發現了一艘不明船隻,船上之人,自稱是福州鼓山船廠的何總管,有要事要找海潭山大當家商議……”
說罷,又對那名男子說道,“林校尉便是這海潭山上的行政長官,你要是有要事,還不快快說出來?”
林校尉?那個何總管見了眼前這人,再聽了這稱呼,一顆心臟猛地一跳,這哪是什麼林校尉,這分明就是湄洲島的海盜頭子林瞎子啊!
不是說張武定被官兵滅了的嗎,怎麼變成林瞎子的天下了?
林瞎子見了這何總管,也是一愣,他與何總管可不是第一次見面了,福建這一帶,需要買船的,誰人不知閩地最大的船廠的主要負責人之一,何文利何總管?
只是,林瞎子本小,不太能如何總管的法眼,所以,兩人間儘管相識,卻不太熟悉。
他見何總管驚訝的表情,大度地笑了笑,說道:“何總管別來無恙?林某人,現在身爲揚波軍指揮使麾下,湄洲都校尉,受指揮使指派,看守這海潭山……何總管若是來海潭山有要務相商,卻是可以先與某說說,若是某再處理不了,某自然會上報指揮使定奪!”
何總管連忙歉意地躬身行禮道:“林大當家……不,林校尉,某家東主得知貴指揮使驅逐大盜張武定,特來祝賀一二……鼓山船廠與海潭山,一水相乘,可謂比鄰而居,日後,還要請林大當家的多多照拂!”
祝賀?林瞎子在何總管身上看了又看,見他一沒帶賀禮,二沒賀表,哪裡是祝賀?嘴上說說漂亮話罷了。
便也接話說道:“好說!好說!若是用得着,儘管招呼一聲……只是,貴船廠卻是在福州城外,想來,某等要是過去了,觀察使可能會不太高興吧!”
“呵呵……”何文利陪着乾笑了兩聲,連忙又躬身一揖,“眼前倒是真有一件事情,想向林校尉打聽一下……”
“何總管請說!”
“就是,林校尉驅逐張武定之後,是否見到過一張船契?”何文利小心地說道,“就是弊廠一時不查,不曾想,那張武定竟然冒用他人的名字,在弊廠訂了五艘船……”
“哦!”林瞎子心裡一驚,當初孟鹹說,鼓山船廠的人肯定會來想讓揚波軍接手那五艘船,他還不相信,現在看,孟鹹肯定是猜對了。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說,“即是一時不慎,便算了,想來,你們也有你們的苦衷……這通匪的罪名,某也可以不再去提,只是,你們日後要多加小心……”
“對!對!林校尉說的是!某東主知道他竟然就是張武定時,卻是狠狠地罵了小可……”何文利連忙自我批評一番,
緊接着,他語氣一轉,“雖然船契是和張武定籤的,不過,那船,可當真是五艘好船!”
“千石船當然是好船,不過,與某又有何干?”林瞎子故作不知道。
“林校尉自然知道,水戰之中,船越大,越有利……”
“哈哈!這是自然,只是,你那千石船,一艘要兩千多貫,未免也太貴了些!”林瞎子搖頭道,
“就以貴廠的船價來說吧!五百石的船,不過五百來貫,八百石的船,也不過千貫!莫非,四艘五百石的船圍攻之下,還幹不過一艘千石船?”
林瞎子是這麼說的,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事實上,若是常規戰法,也確實如此。
千石船自然是要比五百石的船更加高大,可船舷高度,並不會因爲船的載重翻番,也跟着翻倍。
再扣除吃水深度的影響!兩船在海面上相遇之時,船舷高度,相差也許會有兩、三尺,卻並不能形成壓倒性的優勢。
在海戰中,若是當真一艘千石船,被四艘五百石的船四面圍了,一艘千石船還能贏?
戰力提高有限,可船價,卻要翻了幾番。千石船的性價比,其實很低。
“話雖然這麼說,可千石船帆大勁足,哪那麼容易被圍……”
“那爲何張武定的千石坐船,如今成了某家揚波軍水營的旗艦?”林瞎子冷笑道,“船大,縱然給水戰爭得一兩分贏面,又能如何?決定勝負的,並不是船啊!”
“那若是運貨,這千石船一次便可以抵得三艘五百石的船!”所謂千石船,自然是裝不了千石貨物的,一部分艙室空間要用來裝船員所需的糧食、淡水等。
五百石的船,自然也裝不了五百石的貨。
不過,船越大,可用來裝貨的空間比率就越大,因此,一艘千石船才能裝三艘五百石船的貨。
“可是,買你一艘千石船,某可以買的五百石的船,卻不止三艘!”
“若是遇到風浪,千石船自然是更加安全!”
“誠然如此,只是,若是五百石的船抵禦不了的大風浪,千石船隻怕也好不了多少吧!”
確實,船隻越大,抵禦風浪的能力自然也會越強,可這種增強,並不會隨着船隻的載重增加而線性地提高。
五百石、八百石、一千石的船隻的抗風浪能力的區別並不是那麼明顯。
福船的船型本來就比較耐風浪,平常能遇到的大一點的風浪,五百石的船就足夠能經受了;
若是遇到颱風,五百石的船,自然是無法抵禦,可一千石的船同樣無能爲力……
事實上,別說是一千石的船,便是一千噸船,在臺風面前,也是跟小紙片一般,任由蹂躪!
這……這……何總管被幾句話,噎得眼珠子瞪圓老大,這大船的優勢那麼明顯,怎麼到了他眼中,就視而不見了呢?
難道當真是個瞎子不成,好一會,他纔回過神來:“千石船,總還是有它的優勢之處的……”
“不錯!可就是太貴了!”林瞎子搖着頭,可惜地說道。
“太貴了……原來林校尉是嫌千石船貴……眼下,倒是有個機會,可以買到比平常價格低得多的千石船!”何總管連忙說道。
“何總管的意思是,張武定訂的那五艘船?”
“弊廠只認船契,張武定既然失了船契,便與那無艘船無關了!”
“那價格能低到多少?”
“林校尉覺得多少比較合適呢?”
“三艘五百石的船的價格吧,一千五百貫一艘千石船的話,某覺得很合適……”
“一千五百貫?”何文利心猛地一跳,這林瞎子是真瞎了不成?怎麼能亂喊價呢,“這如何能行!弊廠的千石船,從來都是作價二千四百貫的……”
作爲閩地唯一的能造八百石以上大船的船廠,鼓山船廠天然地就擁有了這等大船的定價權,哪怕是強勢有如張武定,也只能捏着鼻子認。
可現在,局面卻對鼓山船廠非常不利。五艘千石船已經工程過了一大半,所需的木料、輔材絕大部分已經採購到位,爲此,船廠付出的材料、人工等等的費用,已經超過了八千貫。
此等巨資,任你是哪家船廠,也都不是小數字了。
只盼着張武定能按期將六成二期船款付過來,可偏偏就在此時,張武定老窩丟了。
也許,幾年之後,張武定能東山再起,可鼓山船廠,不可能等幾年之後了,他必須儘快給這五艘即將完工的千石船找一個買家。
可現在,海貿不興,各家都只嫌自家的船太多了,還有誰會買船?正如孟鹹所預計的一般,他們跑遍了福建沿海各州縣的海貿大家,唯一有可能接受這五艘船的,只有一家:
奪了海潭山的揚波軍。
“那你便去找那可以用兩千四百貫買你家船的人去吧!”林瞎子冷笑道。他對千石船沒什麼好感,對促成這樁交易的興致有限得很,還起價來,一點心裡壓力都沒有。
“不若這樣……弊廠可以讓價兩成,以一千九百貫一艘,售與林校尉?”何文利連忙把自己的理想的價位說了出來。
算盤打得真好,這所謂的讓價兩成,不就是張武定已經付掉了的那兩成預付款?也就是說,哪怕到了此時,鼓山船廠還是想原價賣。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好事?一般,造船廠的每造一艘船,所得之利,在兩、三成上下,也就是說,五百石船售價五百貫,造價也就四百貫不到。
這千石大船的利潤卻是不知,就算是按兩成算,那麼每艘的造價可能也就是一千九百貫的樣子,再去掉張武定預付的四百八十貫每艘的預付款,揚波軍只要爲每艘付一千五百貫,就足以拉平鼓山船廠的收支。
他固然不理解爲何王延興對大船如此嚮往,可既然有機會幫王延興低價買下來,還是要盡力,便繼續談價:“一千九百貫嘛……張武定可是已經替某付了兩成預付款!那某還需爲每艘支付一千四百二十貫咯。”
“那怎麼可以?弊廠與張武定的船契自然是作廢了……”
“當真?”林瞎子哂笑道。鼓山船廠當然不能無視船契的存在。固然,張武定沒法交後續的款項,船自然不用繼續給他了。他沒有船契,已經交了的預付款,自然也不可能還。
可若是鼓山船廠將船賣給了別的客戶後,有人拿着張武定的船契來索要兩成船款,那要不要還?
何文利身負重任而來,卻遇上了林瞎子,當真是一片好心怎麼跟一個瞎子說得清楚?
心中哀嘆一聲道:“最低最低,林校尉還需爲每艘船付船資一千七百貫,不過,張武定與弊廠所訂之船契,須得交還弊廠,然後弊廠再與林校尉另立船契……大當家的,弊廠要養活那麼多的人,所需費用極高啊!”
按照原來的船契,張武定還需分兩次支付八成船款,也就是每艘一千九百二十貫,這也就是說,還價到這一步,相當於是少了兩百二十貫一艘。五艘下來,便少了一千一百貫,這已經不錯了。
“哼……一千六百!張武定的船契給你,多一文,某也不會出!”林瞎子卻不理會何文利臉上的哀色,一口價咬定了。
何文利一愣,一千六?剛剛好壓底價上?若是按照這個價格來,那船廠,能掙的利潤,還有多少?五百貫?三百貫?相對於上萬貫的總價來說,基本上就是白乾了!
何文利在林瞎子臉上看不到一點點妥協的意思。他放棄了再次擡價的想法,嘆了一口氣:“一千六便一千六罷……林校尉!你好生厲害!”
“此外,某還有幾個條件!”好不容易,何文利總算答應下來了,可林瞎子卻又提出一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