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展昭從外面回來,一直站在院子裡。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靜得像院子裡的一塊木雕。
他的心很亂,可是臉上依舊是一絲表情也看不出來。他的劍握在他的手上,一動也不動地握着。在他的腳下,他踩着的地方,積雪已經化開了。
樹上兩隻鳥兒在嘰嘰喳喳地叫着,它們完全忽視了展昭的存在,或者可以說是它們完全把展昭當成了一塊木頭。
柳絮從市場上買菜回來,發現了展昭定定地站在那裡,不由愣住了。
“他……他知道是我做的事情了嗎?”柳絮低下了頭,心裡的淚水不由地往上涌,喉嚨有些哽咽,她喃喃地說道。
這個時候張龍走了過來,發現柳絮,不由地高興說道:“嫂子,你快勸勸展大哥,他已經在這裡站了三個時辰了。從他回來,就站到現在。”
張龍從來沒見過展昭這樣子呆呆地站過那麼久的時間。他是一個大老粗,不知道如何去勸展昭,而府裡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去王丞相家了,趙虎處理衙門的事情還沒處理完。
“相公!”柳絮走了過去,輕聲喚道。
“絮兒……”展昭這個時候才宛如隔世般,迴應道。他回頭望着絮兒,臉上帶着笑容,笑得很苦,他突然望向天空,喃喃地說道:“也許……這樣也好!”
“相公……你怎麼了?”柳絮有些害怕了,她睜大了眼睛望着展昭問道。
“沒事情。絮兒。”展昭笑着說道,他的笑容很溫和,這樣的笑容每天都出現在他的臉上,此刻他的笑容讓人完全忘記了他剛纔的失落。
“你……你真的沒事情嗎?相公!”柳絮怯怯地問道。她知道他在對她隱瞞什麼,她想知道他心中的所想,哪怕是對她的突然歸來的質疑的責問,可是他沒有,他這樣讓她很難受,是發自內心的難受。她覺得他不重視她。
“沒事情。好了,絮兒,去做飯吧!”展昭摸着絮兒的臉說得,他發現她的臉色變得很壞,心想一定是自己剛纔的舉動嚇壞她了,他內心不由地難過。古語說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自己不該讓柳絮如此爲自己擔心。
“我不!”柳絮突然倔強地說道。她此刻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樣說,甚至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那麼大聲對展昭說話,可是她的眼睛裡的淚水簌簌地落了下來,滴落在展昭的手裡,她一把手推開了展昭,然後嚷嚷地說道:“你把我當什麼?廚娘嗎?我是你的妻子……我知道你不開心,你有心事,你爲什麼不對我說……”
“絮兒……”展昭吃驚了,原來在溫柔的背後竟然是這樣倔強的一個女子。
“我沒有……我從沒有把你當成廚娘……”展昭輕聲說道。他說得很輕,因爲他也很心虛,他愛她嗎?或者沒有?和她結婚,是責任……是的。她在責備他,他作爲一個相公,的確沒有關心過妻子,以致妻子失蹤了,都找不到妻子。
“對不起……”柳絮這個時候才感覺到自己剛纔的失態,她擡頭望着展昭說道,她的眼睛都已經紅成了一顆水蜜桃,她用衣袖把眼淚擦乾,然後說道:“絮兒是一個低三下四的小丫頭,確實無法和相公你交流。絮兒去做飯了……”
她說完挽着菜籃,帶着丫鬟轉身奪路而走。
公孫策快步向開封府的後院走去。他要去找展昭,因爲他聽說了今天午後,展昭和柳絮的爭吵了。這是從快嘴的張龍的嘴巴里聽到的。雖然不是很全面,但是已經明白得十有八九了。
今天晚飯的餐桌上,沒看到展昭和柳絮的身影。這是很不尋常的。
午後的一場風波已經傳到了他和包拯的耳朵裡,包大人命他快些尋展護衛問清事情的緣由。包拯命人去將展昭請來,可是府裡上下都說看不到展昭的影子。
公孫策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他對包拯說,他知道展昭在那裡。
他一定在那裡,因爲他太瞭解展昭了。此刻的展昭肯定在校場上。
校場就在開封府的後院,一片很大的空場,平日裡操練衙役們的地方。展昭經常在這裡練功,但是公孫策知道,這裡對展昭還有着特別的意義。
兩年前,安寧公主失蹤了,他就在那裡自己一個人折磨了自己三天三夜,直到累得趴下了。以後很多日子,他都是在那裡度過的。
轉過迴廊,走過假山,穿過拱門,就進入了嚴肅的校場上。
公孫策站在門口,放眼望去就看到展昭。他獨自一人在空蕩蕩的校場上,揹負着一個沉甸甸的沙袋。他赤膊上陣,汗水流過他精壯的脊樑骨,滴灑在冰冷的地面上。雖然此時已經是陽春,但是天氣還是很冷的。
像公孫策這樣的讀書人,還是要穿着厚厚的棉衣。公孫策張嘴想叫展昭,手揚在半空中,嘴巴的聲音卻沒有突出了。
他不想打擾他的訓練。
展昭此刻專心訓練,完全沒有注意到公孫策的到來。沉重的呼吸帶着一團團白氣從他的口中呼出,他的身體也冒着熱氣。他頑強地對抗着身上的重負,堅毅不屈地繼續蛙跳下去,直到抵達最終的目的地。十次、二十次、五十次……
公孫策靜靜地站在一旁看下去。直到一陣不合時宜的寒風吹來,把他吹得鼻子以酸,打了一個噴嚏。
展昭這個時候才發現有人,他放下背上的沙包,站了起來,吃驚地說道:“先生……”
公孫策這才移步上前,拿過他放在一旁的衣服,輕輕披在他身上,微笑地說道:“嗯!沒打擾你練功吧?”
展昭躬身大口喘息着稍做休息,然後將公孫策遞給自己的衣服穿好,歉意地搖了搖頭說道:“先生,你什麼時候來的?這裡風大,先生的病剛好,不合適來這裡。”
“我只是來看看你。”公孫策笑着說道,他發現展昭此刻的眼神有些模糊,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麼了。
“別太累了,當心身體。”公孫策溫言勸慰,然後用後拍了拍展昭的肩膀。
展昭這個時候纔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算是感謝。他說道:“先生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公孫策思量着,慢慢說道:“大人讓我來看看你。”
展昭立刻明白了他的來意,沉聲道:“謝大人關愛,展昭沒事。”
“有什麼誤會嗎?我能幫你嗎?兩口子吵架,勸和不勸離,況且你和柳姑娘是新婚燕爾,兩個人之間,難免磕磕碰碰的……”公孫策看到展昭抑鬱的神情心中不忍。
“這事情和絮兒無關。”展昭淡淡地說道。他心中所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那是什麼事情?案子……”公孫策吃驚地問道,他知道展昭心裡所困擾的是另外一件事,更是吃驚。
“沒什麼,應該是誤會……相信很快會過去。”展昭笑着說道。
公孫策並不十分相信展昭故作輕鬆的回答,但是他不說,他也不好追問,他相信展昭一定能把事情處理好的。
“這一定是誤會!”展昭低聲說道,眼神變得堅毅起來。
公孫策望着他,忽然覺得展昭似乎在心裡下了個重要的決定,但他卻不瞭解那是什麼。
對展昭這個樣子,公孫策突然有些擔心,他疑惑地望着他的臉,他的眼神又陷入了一片迷茫。
“你有什麼事情,不要一個人扛着,有些事情,和人說說,心裡會好受些的。”公孫策拍着展昭的肩膀說道。
展昭笑了,他點了點頭。
柳絮在房間裡縫補着衣物,她的針很亂,衣服都被她縫壞了也不知道。丫鬟看見她兩眼在發呆,忍不住說道:“夫人,衣服縫壞了……”
這個時候柳絮才慌忙起身,一聲尖叫,然後拿過剪刀來拆線。
“今天我是怎麼了?爲什麼會這樣心神不寧……”柳絮自言自語地說道。
丫鬟膽怯地望着柳絮說道:“夫人,今天你沒有去吃晚飯,展大人也沒有去……”她知道此刻很心亂,她也爲夫人擔心,雖然以前柳絮也曾經和她一樣是府裡低三下四的丫鬟,但是柳絮的人緣很好,對每個人都很關心。
“他……他爲什麼不去吃飯?”柳絮聽了心是一驚,然後擡頭望着丫鬟問道。她突然想起中午他站在院子裡發呆的事情。他有心事,而且是很重的心事。
“不知道。夫人,聽說這次案子很棘手,朝廷已經死了很多名官員了。街上流言四起,都說是鬼魅作祟……”
“胡說。”柳絮一聽馬上說道,“世界上那有那麼多鬼魅……”
“夫人別生氣,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那夜展昭沒有回來睡,柳絮一個人在蠟燭邊等了許久。
“他在忙?還是在生氣……”
“展大人今天因爲案子,晚上不能回來休息了。展大人怕嫂子擔心,叫我過來通知嫂子一聲。”張龍黃昏時分就過來傳話了。當時柳絮沒說什麼,只是略略地點了點頭。
在還不是展昭妻子之前,她已經習慣了,現在她卻有些心慌了。因爲午後的那場架,他是在生氣嗎?不願意見我嗎?柳絮自己問自己。
也許錯了,一開始就錯了,得到了人得不到心。柳絮的心沉沉地在想,她的眼淚在流,記得在天河邊上,數千年都不曾流淚,怎麼到凡間三年,流了那麼多的淚水?
“他不是他,我卻還是我……”柳絮喃喃地說道。
公孫策和包拯在書房裡。
公孫策將展昭不來吃晚飯的原因並不是因爲和柳絮吵架的事情告訴了包拯,卻沒想到包拯早就猜到了。
“大人你知道?”公孫策覺得很奇怪地反問道。
“展護衛向來行事拘謹,做事情都很有分寸。他斷然不會因爲兒女私情,而如此擔憂不來吃晚飯的。”包拯嘆了口氣說道。
“大人,你是說展護衛他遇到了別的事情,心裡想不開?”
“嗯!”包拯點了點頭說道。他突然望着公孫策的臉,一臉凝重地問道:“公孫先生,剛纔先生去找他,可曾問明到底是什麼事情?”
“學生傍晚和他談話的時候,他說是誤會……大人,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學生也着實不知。”
公孫策回到房間裡,其實他也被一件事情困擾着,但是他不能確定,也無法確定這件事情是否屬實。早上,他隱約感覺到了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