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自然也有人偷偷向着廣王府跑去。
等得卜鳳茂帶着精卒到廣王府外,趙昺已是親到王府門口。
卜鳳茂聽得外頭士卒們喊叩見殿下,拉開車簾下馬,亦是對着穿着蟒袍的趙昺躬身施禮,“下官卜鳳茂見過廣王殿下。”
趙昺臉上瞧不出什麼端倪,很是平淡,“卜大人欽差之身,無需向本王行禮。”
然後又問:“皇上要卜大人傳達的是什麼旨意?”
卜鳳茂額頭有痣,面如紅棗,對着北方遙遙拱手,大聲說道:“奉皇上口諭,宣廣王殿下入江南西路,任江南西路副節度使。”
趙昺眼睛立時不自禁微微眯了起來。
趙洞庭先是宣他入宮面聖,這回又宣他到江南西路任副節度使,其意思,儼然已經是很明顯。
趙昺自是不可能看不出來,趙洞庭就是想將他調離邕州。
畢竟,他趙昺在其餘地方可沒有任何根基。只要將他調走,他便再也無力影響到大宋任何局勢。
而江南西路副節度使,這個職位又要比區區邕州兼自杞等地的知州要大些。他不去,於情於理又不和。
趙洞庭這番特意讓卜鳳茂率卒到橫山寨傳旨,可謂是將趙昺逼到不得不立刻做出抉擇的地步。
他若不去,趙洞庭便十有八九會瞧出來他有異心。而若是去,他將再無機會自立。
好半晌,趙昺都沒有說話。
卜鳳茂輕聲提醒道:“下官恭喜廣王殿下了,廣王殿下還不接旨麼?”
他並不知道趙昺和趙洞庭之間的那些事情,倒是真心實意的恭喜趙昺。
作爲朝中親王,還能夠得任堂堂江南西路的副節度使,且以後不出意外還會高升,這在南宋以往都是頗爲罕見的。
廣王殿下可謂極受皇上榮寵。
趙昺忽的輕笑出聲,道:“臣弟趙昺接旨。”
然後,卻是就這般直接往王府內走去。
被晾在外頭的卜鳳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立在原地好生尷尬,眼中漸漸浮現怒容。
他雖然只是賓州知州,但卻是奉着皇命而來,受趙昺如此冷淡對待,着實要遠遠出乎他的預料。
過數分鐘,卜鳳茂帶着五百精卒憤憤離去,從頭至尾,連廣王府的門檻都沒有踏進去過。
纔剛剛出橫山寨,他就掀開馬車窗簾,對着外頭喝道:“傳信皇城,說廣王已經接旨,但並未跪接。”
軍中很快有信鴿飛向高空。
而趙昺回到王府深處以後,將自己關在那金碧輝煌的大殿內許久。
大殿內再度響起瓷器被砸碎的聲音,久久不息。
其後,陳宜中被叫到大殿之內。
瞧見披頭散髮,滿臉怒容的趙昺,這位縱橫官場多年的老奸巨猾人物也不禁是露出驚色來。
趙昺雙眼通紅地盯着他,道:“趙昰又派人給本王傳旨了。本王已經無法再拖延多少時日,大理那邊你聯繫得如何了?”
陳宜中露出爲難之色,答道:“大理答應出兵,但是大軍集結、籌備糧草,這都需要時間。”
“那你是想讓本王以這區區邕州守卒去抵擋張珏不成?”
趙昺忽的發狂,“整個封地之內守卒都不過兩萬有餘,聽信本王號令,膽敢造反者又能有多少?”
陳宜中道:“老臣這些時日已經和十餘位將軍商議妥當,只待殿下下令,邕州大半軍伍都會揭竿而起。”
趙昺眼睛更紅,“大半……大半有個屁用。”
陳宜中低聲道:“雖然依靠殿下眼下實力,想要打敗張珏自然不易,但是,要堅持到大理援軍趕來,卻並非不可能之事。”
殿內陷入良久沉默。
最後,趙昺坐回到龍椅上,微眯說道:“再去拉攏那些將軍,若是敢不從者,讓王府內供奉將其暗殺掉。本王要整個邕州軍伍在半個月之內都聽從本王號令。”
半個月時間,大概已經是他能夠堅持的極限。
他估摸着,自己那位坐鎮皇宮的哥哥這點耐心還是有的。畢竟自己已經接旨,只是沒有立刻從橫山寨出發而已。
而趙昺大概想不到的是,趙洞庭有密信兩日之前就已經傳到靖州。
副軍機令兼鎮南大元帥張珏在接到密信以後,當即就開始了厲兵秣馬。
趙洞庭的密信內容如往常那般言簡意賅,“廣王意欲謀反,大軍隨時待命,準備出征邕州!”
在得知趙昺竟然用絕嗣香這種惡毒法子使自己沒法懷上子嗣以後,趙洞庭心中已然對趙昺這位弟弟不再抱有任何期望。
能對自己哥哥使出這樣的手段來,還有什麼親情可言?還有什麼人性可言?
如果不是楊淑妃在進入佛堂以前說了那句趙家只剩下他和趙昺了,趙洞庭這時候說不定已經直接讓張珏發兵邕州。
之所以沒有收回讓卜鳳茂傳旨邕州的命令,說到底,還是看在楊淑妃的面子上。
楊淑妃這輩子吃的苦太多,趙洞庭不想再讓她傷心。
如果趙昺接旨老老實實前往江南西路,副節度使的位置當然不可能真許給他,但趙洞庭興許也真不會殺他,只會軟禁。
只可惜的是,趙昺卻將趙洞庭這份陰側之心和良苦之心完全當成了是歹毒用意。
又過一日。
元真子、白玉蟾等人離開皇宮。
有信鴿落在皇宮之內。
吳連英死,軍情處羣龍無首,各地傳來的信件都是直呈趙洞庭。
易詩雨攥着信在御書房見到趙洞庭。
趙洞庭看過這份傳自卜鳳茂之手的密信以後,看着窗外,良久。
接旨了,但並未跪接。
卜鳳茂特意點明“並未跪接……”,趙洞庭便想得到這位使臣在廣王府定然沒有受到熱情對待。
而趙昺的心思,也就可想而知。
他對自己這位弟弟還是有不淺瞭解的。
飽讀詩書,也有城府,可以說是王才。但是,趙昺最大的缺點便是沒有經歷過什麼挫折。
這種溫室裡長成的花朵,往往很難做到面面俱到,不可能如那些老狐狸般圓潤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