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主輕笑,“你跟我說這些,我又不懂。只是咱們都老了,我還想你能多陪着我過些日子。”
張珏有些感動的回頭,“放心罷,皇上新實施了退休制度。我也到退休年齡了,等過兩年軍中能有人接我的職位,我們就回到長沙去,我天天陪着你,咱們也可以常常去宮中看看茹兒。只是皇上於我有大恩,現在我既然還是副軍機令,就不能讓皇上失望,這廣南西路和荊湖北路,我得給皇上守好了。這大概,也是我從軍生涯的最後一段路了。”
谷主雙手又給張珏輕輕揉捏着肩膀,“好,好,都聽你的便是。”
她臉上再也看不到以前的冰冷和些許戾氣,此時只有柔情。
話說相由心生,現在的谷主看起來,無疑能夠讓人覺得容易親近得多。
莽莽深山之中。
大宋十支禁軍中共計遊哨百股,俱是十人爲伍,有隊伍在深山之中穿梭,也有隊伍悄然隱匿。
羅殿、自杞、石城郡交匯處大山綿延,不是平川,雙方互相打探也就不再那麼簡單。
而除去這百股遊哨以外,深山中還有另外十餘股遊哨。這自然是大理軍內遊哨,他們只是蜿蜒向着宋軍大營方向前行。
莽莽深山中可以說是殺機暗伏。
最終,雙方遊哨自是無法避免地發生遭遇。
還未正式碰面,就是有冷箭劃破夜色。
嗖的響聲在寂靜深山中突兀響起。
有悶哼聲。
夜色中,有火摺子星星點點光芒搖曳,隨着中箭士卒的倒地而落在地上。
隨即所有的火摺子便都熄滅了。
有悉悉率率的腳步聲響。
遊哨都能算是軍中精銳,未必都是武夫,但也絕對是軍中老卒。
兩股遊哨俱是在夜色中分散開來,向着對方迂迴過去。
大戰有大戰的門道,這種小股遭遇戰,也同樣有很深門道。
劉十五原是侍衛親軍中馬軍士卒,趙昰、趙昺離開臨安時,跟着數十萬軍民幾經折轉,最終到硇洲。
後侍衛親軍分別併入天魁軍和天罡軍中,劉十五跟着併入蘇泉蕩麾下。
他在現在的大宋禁軍之中,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老卒。
在硇洲、雷州之戰,他都沒能在大軍之中撈到人頭。其後,趙洞庭整軍攻廣南西路,劉十五看着營內不少新兵蛋子都因斬殺元軍而得以成功成爲伍長、什長甚至是百夫長,或許是被激發出血性,在梧州城下血戰時驍勇異常,竟是在大軍之中撈得五顆元軍人頭。自此,得以成爲天罡軍中游哨什長。
遊哨中都是精銳,這什長,也勉強可以和尋常步卒中的百夫長相提並論了。
雖然遊哨也意味着較之尋常步卒要更容易折戟沙場,但家中已無親故,又被激發血性的劉十五已經不再在乎這些東西。
以前有比他更老的老卒說,閻王爺是長眼的,在戰場上越怕死的人越容易死。劉十五本不信,如今發現,的確是這麼回事。
他甚至想着,等什麼時候撈足軍功成爲百夫長,還可以娶個大屁股娘們。到時候,老劉家又能開枝散葉。
“疾!”
十人分爲三隊,相互之間間距大概五米左右。在聽着腳步聲愈發真切時,劉十五低喝。
他親自帶着兩人,當下步伐要更快上兩分。
雙方遊哨在夜色中碰撞,直到互相間距不過兩三米開外,總算能夠看到對方身影。
“刃!”
劉十五再低喝。
他和他旁邊亮個遊哨士卒俱是忽的跳將起身來,圓刀向着前面黑影重重劈去。
以勢壓人。
遊哨在大規模作戰時想要撈軍功並不容易,只有此時纔是機會。
不過這些大理軍中膽敢長驅直入的遊哨顯然也是精銳。
劉十五三人躍起劈刀時,大理遊哨有兩個黑影向着後面懶驢打滾躲避開去。還有一人,則是用刀架住了劉十五的刀。
“好個魁梧漢子!”
劉十五終於得以看清眼前此人,眼中不禁有些驚訝。
橫刀架住他刀的傢伙是個五大三粗漢子,較之他的身材要大上兩個型號。
鏗鏘聲響。
彎刀刀刃順着眼前這大理遊哨的短刃刃身劃過。
“收!”
劉十五再低喝,毫不猶豫,轉身而退。
劉十五沒上過什麼私塾,這套下達命令的方法卻是他自己從大軍傳令方法中依葫蘆畫瓢學的。如今在天罡軍遊哨中頗爲普及。
在他們旁側不遠的另外兩個小隊,也同樣有人發出這樣的低喝聲,或是刃,或是遊。
刃,是血鬥。
遊,是圍殺。
而劉十五所說的收,卻並不是撤退。
他們三個人抽身而退不過三米多,就忽的再同時轉身,手中彎刀向着前頭直直劈去。
那身材魁梧的大理遊哨自然是追擊了上來。
三刀同時落下。只是在夜色中,並無什麼光芒。
魁梧遊哨眼睛瞬間瞪得滾眼,嘶聲大喝,後撤已經是來不及,猛地將短刃由下往上提去。
他練過些把式,有股子力氣,自然不甘心就這麼赴死。
又是金鐵相交的聲響。
兩柄彎刀被這魁梧遊哨用短刃架住。
他果真是力道極強,同時架住兩柄雙刀,單手竟是紋絲不動。
但是,他卻是沒能擋住能算得上是老油條的劉十五。
劉十五在彎刀要被架住的瞬間忽然改變了招數,矮身下去,接連數刀如電光火石,扎進魁梧遊哨的肚子裡。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啊……”
魁梧遊哨又是怒,又是痛,又是恨。
他大概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活下去,已經陰溝裡翻船,想要拼死劉十五,不管兩柄彎刀,短刃猛然刺向劉十五的背。
但劉十五卻好似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在短刃刺到他前,就地向着後頭滾了去。
兩柄彎刀同時重重砍在魁梧遊哨的肩膀上。
這種蒙古式彎刀最是能劈能砍。
兩柄不說削鐵如泥,但絕對勢大力沉的刀同時落在肩膀上,能造成的殺傷力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