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長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步步走向城外,從背後看,他的身影,好似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步步蹣跚到城門後,雙手抓住柵住城門的木柵和鋼索。連續幾次,面色通紅,竟是都沒能將鋼索和木柵拽開。
這讓得他又是劇烈咳嗽起來。
如此幾次,才總算是將鋼索和木柵都給拉開。
公良長身子上前傾,幾乎將大半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城門上。
“吱呀……”
給人厚重氣息的城門終於是緩緩開了。
一抹陽光從城門縫隙中猛地透進來,照在公良長的眼睛裡,讓他眯起了眼睛。
這是他眼中最後的色彩。
在他還沒有來得及閉上眼睛時,有支冷箭,僅僅跟在陽光的後頭,射穿了他的頭顱。
病怏怏模樣的公良長終究沒能將城門完全推開,只是推開那麼十多公分寬,就仰面往地上倒去。
不過他死得還算安詳。
在死的那個瞬間,他估計還正被陽光刺得出神,沒意識到死亡會立刻降臨,所以臉上並沒有什麼驚恐之色。
“入城!”
城外軍陣前,有白袍白披的白馬軍將領舉起長槍大喝。
衆白馬輕騎浩浩蕩蕩涌向城門。
吊橋在戰馬的踩踏下,嘎吱聲不絕。
爲首就是剛剛那個出聲大喝的白馬軍將領,無疑是此行白馬軍徵夔州的統帥。他在死去的公良長面前立馬。
衆士卒便也緊跟着在後頭勒馬。
軍中悄然無聲。
這支白馬軍顯然算得上是精銳中的精銳。
統帥低頭看着公良長穿着官袍的屍體,戰馬有些不耐地扭着腦袋。他看向旁邊親衛,道:“將他吊起來,曝屍三日。”
“是!”
幾個親衛領命翻身下馬,就將公良長的屍體給擡了起來。
統帥再也不多看公良長,帶着衆輕騎就魚貫往城內而去。過甬道,到城內大街上,只是空空如也。
現在的重慶本就遠遠沒有恢復元氣,整個巨城中都不過數萬人。平常時候都是人影稀少,如今打仗,自是更加了。
說句通俗點兒的話,那就是整個大街上連個鬼影都看不着。
不過,兩旁民宅內當然還是有許多眼睛在悄然打量着軍容齊整的白馬軍。
白馬軍統帥似乎有所感應,左右瞧瞧,眼中掠過笑意,突然放聲大喝道:“諸位百姓,現在重慶府已經重回我們大宋之手。我們都是大宋軍卒,絕不會濫殺無辜,諸位不用害怕,都從屋內出來吧!”
旁邊屋子裡頭當然沒有人響應他的話,更不會有人傻乎乎站出來。
百姓們對軍人本來就是有這些畏懼的。
好半晌,兩旁街道的屋子裡都不見有什麼動靜。
白馬軍統帥嘴角笑意更濃,只是顯得有些詭異,揮揮手,帶着士卒徑直向着府衙而去。
就在這日,作爲夔州副參知政事、重慶府府尹的公良長被掛在城頭上曝屍。
白馬軍入城以後,相繼到軍營或者府衙中去,的確沒有騷擾百姓的舉動。
到得夜裡,百姓們終於不再是各自躲在屋裡,開始有人出來走動。民坊間漸漸討論起大宋白馬軍入城的事,有很多人疑惑,不知道爲何始終保持獨善其身的蜀中會突然發兵搶重慶府。
難道是因爲最近宋朝突然又聲名鵲起?
可以前元朝纔剛剛攻宋,宋朝還未露出敗相的時候,也不見蜀中白馬軍有什麼動靜啊!
不過這對百姓們來說終究是好事,起碼宋朝不會向元朝那麼壓榨漢民。
於是,對於白馬軍奪下重慶,民坊間還是喜聞樂見的。
只是,對於公良長被曝屍的事情,難免還是有人頗有微詞。認爲這種做法實在是太惡毒了。
時間又過兩日。
城頭上掛着的公良長屍體逐漸乾枯,散發出惡臭。
這讓得所有人對避之不及,再也沒人在這重慶府的西門進出。而入城的白馬軍,眼下也並沒有要離開重慶府的跡象。
福建路。
江南西路的元軍終是趕到邵武縣外,在縣城北面不過數裡的官道兩側紮營。
席武亮派遣出去數波斥候,結果回來的不到半數。顯然元軍也已經在他們的大營附近紮下不少明哨暗哨。
這讓得頭陀軍斥候們根本無法潛入元俊大營附近探查情況。
元軍造飯時多少鍋,軍中總共多少人,這些都只能大概推測,很難得到接近準確的字數。
而這對於守城方來說,絕對是不利的。
攻城的需要知己知彼,守城的更是要如此。因爲只有知道攻城方的力量,纔可以推斷出他們會以怎樣的節奏攻城。
六千頭陀軍士卒,無論怎樣安排守城,都顯得太過於捉襟見肘。
席武亮等人在徵求過趙洞庭同意後,在北城門城頭安排四千士卒守衛。其餘西、東兩城頭各千人,南城門乾脆全然放棄了防守。
元軍從北面來,想來不會大張旗鼓繞到南城門去攻城。而若他們真那麼做,那也沒有辦法。
面對數萬元軍,北城門四千士卒已經是很少了。
夜裡,站在邵武北城頭上,還能看到元軍大營中的亮光。
這亮光連綿數裡之地,分爲兩團,在官道左右,互相呼應。看起來便好像是兩隻匍匐的蠻荒巨獸。
趙洞庭帶着鐵離斷等人立在城頭,席武亮等邵武、光澤的一衆文武官員也站在後面。
看着元軍大營浩蕩的氣息,誰都臉色都是凝重的。縱然趙洞庭是穿越而來,此時也是感受到極大的壓力。
以六千對數萬,在不熟悉對面情況,軍械又有所不如的情況下,這本就是場幾乎沒有勝算的仗。
趙洞庭甚至都沒有想過要打贏這場仗,他想的,只是能堅持到黃華到來。
那樣,雖然軍卒數量仍是處於絕對的下風,但總也不算是完全沒有勝算了。
鐵離斷看到趙洞庭面色凝重,又道:“皇上,要不咱們再去元軍大營中闖闖?”
九個真武境闖大營,興許還是能夠對元軍造成極大打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