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劍意突然散去。
趙洞庭睜開了眼睛,卻是有兩行淚水從眼角滑落,對着篝火深深作揖。
他剛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向着元軍攻皇宮,樂嬋、穎兒、楊淑妃等人被團團元軍圍困,自己立在衆人面前,周遭再無士卒,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劍。若用劍,必死。那刻,他恍然明白張天洞捨生需要多大的勇氣。
衆道士又緩緩閉上眼睛,再度吟唱。
夜愈發深了,篝火卻還在燃燒。
等得天色大亮時,盆地裡僅僅留下上百團灰燼,龍虎山衆道士們已經繼續向着福建行去。
數千人在重山中穿行,向着福建漸行漸遠。有的人已是衣衫襤褸如乞丐。
福建路,南劍州主縣劍浦。
黃華大馬金刀坐在府衙正殿內,光頭油增發亮。下面是頭陀軍十餘將領。
這些將領都是跟着黃華多年的老將,其中還有他的親弟弟。
黃華手中持着封信,凝着眉頭看完,突然擡頭,出聲道:“衆將聽令!”
下面衆將個個神色肅然。
黃華道:“即刻聚兵,發兵攻古田!”
下面衆將都不禁是露出驚色,和元軍開戰雖然是必然的事情,但這些天雙方都還在極力備戰。前兩天也都沒聽黃華將軍說起要攻古田的事,怎麼今兒個說攻就突然要攻了?
打仗可不是鬧着玩。
哪怕是到現在,頭陀軍也不能說是已經完全準備妥當。
有將領道:“將軍,這是不是有些倉促了?”
元軍有大軍駐紮於古田縣,可不是說攻就能攻得下的。眼下整個福建局勢,單從兵力上論,元軍還佔着優勢。
黃華輕聲道:“這是皇上的命令。”
下面諸將更爲驚訝。
皇上派了文軍機令到福建來以後,軍中事物都是由文軍機令在和他們商議。皇上可從未下過什麼令。
黃華又道:“元軍兵圍爲了龍虎山,皇上急令,讓我等速速和元軍開戰,爭取解龍虎山之圍。”
衆將這才恍然。
有將領道:“將軍,那咱們是否只需要佯攻古田即可?現在若和元軍決戰,怕是沒有萬全的勝算。”
“呵呵。”
黃華忽的笑了,很有匪氣的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行軍打仗,哪有什麼萬全不萬全的。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老子們先殺到古田去再說,若是元軍以爲我們是鬧着玩的,咱們就真幹他孃的。若是元軍以爲我們是來真的,咱們就做做樣子,逗着他們玩。只要消息傳到龍虎山那邊去,解了龍虎山的圍就好。”
說着,他卻又是輕輕嘆息,“唉,只是信件送到本將這,怕是已經耽誤不少時日,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了。”
“皇上是怎麼知道龍虎山被元軍圍困的事的?”有將領疑惑。
這事,便是他們,之前也從未有所耳聞。
黃華微微怔住,然後道:“本將也不知道。行了,你們都下去速速安排吧,兩個時辰之後,大軍出發!”
“是!”
衆將便都站起身來,拱手領命,然後匆匆往府衙外走去。
黃華抹了抹光頭,自言自語,“皇上該不會是在龍虎山吧?怎的好端端忽然要救龍虎山那羣道士?”
他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當下心裡頭也是有些焦慮起來。
他沒見過趙洞庭,但也是因爲聽說趙洞庭的戰績,才毅然再度抗元,且投誠於宋朝。要是皇上沒了,宋朝怕是危矣。
怔了會,黃華匆匆往殿外走去。
正午時分未過,數萬頭陀軍浩浩蕩蕩匯聚在劍浦縣城東門外。
軍中將領、士卒,個個都是光頭。沒帶頭盔的,比那些帶着頭盔的,還要顯得油光發亮。
無數百姓到城門處相送,不少人哭哭啼啼。
但大軍終究還是出發了。
旌旗飄揚,宋字迎風飄蕩。馬軍、步卒,還要押送軍中糧草、器械的勤務兵交差前行。
黃華騎馬在最前頭,肩上看着狼牙棒,威風凜凜,兩道濃眉卻是緊緊蹙着。
他心裡始終都還在擔憂着趙洞庭是否在龍虎山的事。
而在武夷山脈深處,趙洞庭也和龍虎山數千道士們正在翻山越嶺,向着福建行來。
數千道士都是揹負着長劍,也算是聲勢浩蕩了。
很快又是黃昏降臨。
雲漸漸變成霞,掛在天邊,在夕陽的照射下放着橙黃的顏色。
有彩虹懸掛着極遠處的兩處山中。
人羣中,忽有道士喊道:“看,那裡有炊煙!”
許多人都向着這道士手指的方向看去過。
在衆人下頭看似不遠處,山腳下,的確有炊煙裊裊升起。
下面有村落。
有道士很快將這個發現稟報給元真子等人聽,衆人面上都是隱隱露出興奮之色。
雖龍虎山道士多數都常年練武,不懼山中的寒氣、露水,但是,有在之前下山時受傷的道士卻是再也經不得這樣的奔波。
在這日白天,已是有兩個受傷頗重的道士撒手人寰了。
丹藥雖有妙用,但終究是不是萬能的。得不到靜養,受傷的人根本很難痊癒。
元真子等龍虎山祖師稍稍商議幾句,便決定去下頭那山谷中的村落借宿。
衆人在山上披荊斬棘,向着山下而行。
只是望山跑死馬,等到他們到那有炊煙裊裊升起的村落外時,夜色已是近黑了,怕是轉眼就要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
村落中的炊煙自然已是看不到了。
整個村落裡靜悄悄,只隱約有狗吠的聲音傳出來。向着裡頭看去,連半點火光都看不到。
趙洞庭、元真子等人在村落立足,互相看去,都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練武之人的感知本就極強敏銳,更遑論此時這村莊本就安靜得有些詭異。
夜幕降臨,這村落再小,也絕不應該沒有半點光亮纔是吧?
而且,之前在山上往下看,這村落中少說也有數十間屋子,並不能算是很小了。
洪無天道:“諸位且現在村外等等,老夫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