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離君微微詫異,“張弘範沒有親自前來麼?”
他素有傲氣,是以對敗軍之將張弘範也沒有太看在眼裡,直呼其名。
師爺道:“張大人藉口大敗之際,需要整頓軍務,婉言拒絕了您的邀請。”
“哼!”
革離君輕輕哼道:“敗軍之將還如此高的架子,待我拿下宋帝,定要在元帝面前好好羞辱他一番。”
師爺輕輕笑着,沒有說話。
“也罷!”
革離君自言自語般又道:“李恆身爲副帥,既然是他前來,那本官便去見上一見。”
說完他便起身,往書房走去。師爺忙在後頭跟着。
革離君走出兩步,卻又道:“你去派兩個人盯着柳弘屺,防他有變。”
他知道柳弘屺素來忠義,以宋將自居,雖然剛剛在堂內表態聽命,但他心裡還是有些懷疑。
師爺也沒多問,快步離開。
革離君獨自去往書房。
等他走到書房時,身材臃腫的李恆正在飲茶,旁邊兩個侍女伺候着。
“李帥!”
腳剛踏進書房,革離君臉上便堆起笑容,拱手喊道。
他雖然心高氣傲,但也知道這時候不宜在李恆面前擺太高姿態。他們雖然戰敗,但仍是元朝重臣。
李恆也是裝模作樣地拱拱手,“革大人!”
其實他心裡又何嘗看得起革離君?
要不是五萬元軍在碙州島全部覆滅,他和張弘範此時無軍可用,他根本不屑得來見革離君這個區區的五品知州。雖然革離君國字臉極具威嚴,但他說到底還是上不得檯面的知州,雷州也只是一個下州而已。
革離君到主位上坐着,道:“冒昧將李帥請來,還請李帥見諒啊……”
李恆輕輕笑着,“那不知革大人請我來,是所謂何事啊?”
兩人可謂各自心懷鬼胎。
革離君道:“聽聞貴軍兵敗碙州,本官深感惋惜,請李帥來,是想再和李帥商議攻打碙州島之事。”
“哦?”
李恆微擡眼皮,故意裝作疑惑道:“革大人不是不願加入我朝麼?這話又是何意?”
革離君呵呵一笑,端起茶杯,“李帥就莫要裝糊塗了,本官請李帥來,只是想在事成之後,能請李帥在皇上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幾句。”
李恆道:“我一敗軍之將,談何美言,到時候還得勞煩革大人爲我和張帥求情纔是啊……”
革離君笑而不語。
兩人沉默半晌,他才又道:“本官還有件事情想要請教李帥。”
李恆說道:“革大人請說。”
革離君此時眼中是真正露出疑惑,“你和張帥五萬人攻島,宋軍不過兩萬人,何以會敗?”
李恆嘴角微微抽搐,說起這事,就只覺得扎心的疼。
革離君看他表情,心裡暗自冷笑,嘴裡卻是連道:“本官問得突兀,李帥莫要見怪。”
李恆心知短時間內想要報仇只能依靠革離君,強行壓下心中的憋屈與憤怒,道:“本帥並非見怪,只是革大人的問題,本帥着實無法回答。說起來也不怕你笑話,我軍五萬軍馬先後攻上島嶼,宋軍望風而逃,但到碙州島腹地時,卻見得島內塵土飛揚,震響連天,張帥連忙鳴金收兵,但是連個斥候都沒有再跑出來。”
革離君聞言也不禁嗔目結舌,“這……”
李恆嘆息着,又道:“等我們再見到我軍將士時,他們只剩下約莫萬餘人,都已棄械投降了……”
他這還真不是說的假話,直到此時,他和張弘範都還不知道宋軍到底是用的什麼手段。
趙洞庭將有關地雷的事情管得非常嚴密,根本沒有泄露出去。
當下,革離君和李恆又都陷入沉默。
革離君微皺着眉頭,心裡不住在想,宋軍到底是如何打敗的元軍呢?
忽地,他腦子裡冒出件事情來,就是那日在海康縣見到趙洞庭的事。可他事後派人去查過,趙洞庭當日不過是在那瓷器作坊定製了三萬個瓷罐而已。
他心裡登時就想,莫非……和那些瓷罐兒有關係?
可瓷罐兒又能做什麼?
革離君自然怎麼也想不到,趙洞庭能用瓷罐做出地雷那種威力巨大的東西。
但他向來多疑,還是將這事記在心裡。
這時,李恆突然問道:“革大人打算何時攻島?”
革離君也不瞞他,道:“五日後卯時在西流渡口集聚。”
李恆輕輕點頭,又道:“屆時我和張帥率領五千軍馬爲革大人掠陣,如何?”
他和張弘範手下現在就剩下這麼多能作戰的士卒了,而且還都是守衛駐地的預備隊。
革離君聽他這話,只當他是想順帶着撈些軍功,日後元皇帝忽必烈追究他們戰敗之事,他們也還有個功勞抵過,也不介意給李恆這個順手人情,笑道:“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李恆又道:“可我軍無船,還得仰仗革大人。”
革離君擺擺手,“無妨無妨,戰船嘛,我雷州多得是。”
雷州近海,這些年元宋征戰,革離君除去私募士兵之外,也的確造了不少戰船。
李恆心中微喜,站起身拱手道:“那就多謝革大人了,我先行告辭。”
革離君便親自將他送到府外去。
他怕是也想不到,李恆剛離開他的府邸,嘴角就已經泛出陰冷的笑容。
他和張弘範損失五萬軍馬,哪裡是掠陣這點小小功勞就能夠功過相抵的?
那頭,柳弘屺回到家中,兀自怒氣衝衝。
他的夫人見到自家夫君滿臉不忿,疑惑問道:“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柳弘屺將夫人拉到室內,嘆息道:“革大人要棄宋投元,率軍攻打碙州島!”
“什麼?”
柳夫人大驚,“革大人怎的如此不講忠義?”
她對自己的夫君自然也是極爲了解的,知曉自家夫君素來都是主張寧死不降,更莫說攻打大宋皇帝。
柳弘屺忿忿地拍着桌子,“想他革離君初來雷州爲官時,也是忠義凜然,真不知道如今爲何會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