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荔浦縣根本就沒有太多百姓,家中也難有餘糧,怎麼可能養活元軍這麼多士卒?
之前進城搶糧,也只有少數士卒搶到糧食,大多數的人還是餓着肚子。
縱兵搶糧,連燃眉之急都未能解。
這邊,偏將馳馬到府衙門前,匆匆翻身下馬,推開欲要攔截的侍衛,直直往裡面跑去,“本將有要事稟報元帥,滾開!”
不過,他這急匆匆的樣子,卻怎麼看都有幾分做戲的成份存在。
縱是緊急軍情,他以前也絕然不敢這般衝撞阿里海牙親衛。畢竟他只是個手無多少實權的偏將。
現在蠻橫將這些親衛衝開,還別說,他心裡還真覺得有幾分爽快。偏將眼眸深處劃過幾絲暢快之意,一路往府衙正殿跑去,難得的意氣風發模樣。
此時,府衙正殿裡並沒有斛光交錯的熱鬧,也沒有妖嬈美豔的舞姬起舞。
氣氛有些沉悶,有些詭異,個個將領的書案上都是擺着大塊的肉,大壇的酒,各自狼吞虎嚥,急不可耐。
行軍這些天,便是他們也只有乾巴巴的乾糧吃,可謂是讓他們苦煞了。
如今好不容易入城,不趁着宋軍攻城之前好好填飽肚子,怎對得起自己的五臟廟?
阿里海牙在堂上看着,並沒有在乎這些將領吃相難看。說實話,他縱兵搶糧搶牲畜,又忙着宣軍中千夫長以上將領都到大殿用膳,未免就沒有穩固軍心,安撫這些將領的躁動的心的用意。
大軍敗守荔浦,軍心惶惶,他還是擔心這些將領會生出異心的。索性這般讓他們任意妄爲,有個地方發泄,興許他們的心情不會再那麼壓抑。
“元帥!”
正吃得爽利,偏將匆匆跑進殿來。
阿里海牙放眼看去,微微皺眉,不喜道:“何事如此惶急?”
他語氣中的不耐完全不加掩飾。
誠如這個偏將所想,阿里海牙並不中意他,甚至還滿心的看不起。元朝之前勢如破竹,接連侵佔南宋疆土,南宋將領大多望風而降,在他們的眼裡,南宋的這些降將都是懦夫。
這個年代的人,打心眼裡還是更加敬重有骨氣的人的。不戰而降的人,難免被人看低。
而阿里海牙的語氣,讓得這個偏將心裡微怒,在這刻,也徹底下了某個決定。
他本是打算將手中勸降書直接遞給阿里海牙的,此時卻在跑向阿里海牙的過程中故意大聲道:“元帥,宋軍往城內飛箭送降書,勸我軍將士投降,其心可誅啊!”
殿內原本噪雜的咀嚼聲在他這話出口的瞬間嘎然而止,個個將領都是擡頭,以驚訝的眼神看向這個偏將。
“元帥請看!”
偏將跑到阿里海牙面前,呈上勸降書,態度恭敬。
阿里海牙整張臉都是黑的。
在偏將開口的瞬間他就意識不妙,但剛剛根本來不及開口阻止。
“混賬!”
咬牙幾秒,他才冷冷吐出這兩個字。
他沒見過這樣的蠢材,但是,卻也沒辦法拿這偏將怎麼樣。
誰都只以爲他是因爲惶急才如此,連阿里海牙自己都是。即便惱怒他不分場合,沒有眼力勁,但這也罪不至死。再者說,現在正是特殊時期,陣前斬將,軍心只會更亂。
好不容易,阿里海牙纔算是將這口氣給嚥下去。
但隨即,他黑着臉打開勸降書,眼睛先微微眯起,然後又漸漸瞪圓,臉色氣得通紅,“可惡!可惡!宋朝小皇帝怎敢如此目中無人!氣煞我也!”
勸降書上是這麼寫的。
“阿里老兒無才無德,十萬大軍敗守荔浦,軍中無糧,軍外無援,敗局已定。吾皇聖明,不忍塗炭,降者不究,仍負要職。要活命者,速速來投。冥頑不靈,大軍攻城,所到之處,雞犬不留!”
趙大、趙虎別的本事沒有,編打油詩的本事卻是不錯,再和軍中的半吊子有詩才的小吏合計,這篇不倫不類的勸降書便新鮮出爐了。讀起來還朗朗上口,只差點沒把阿里海牙給氣吐血。
看這勸降書,語氣之狂妄,全然沒有將他還有他麾下近十萬兵馬放在眼裡。
欺人太甚,實在是欺人太甚,阿里海牙的胸膛劇烈起伏着,久不平息。
見到他這般憤怒,衆將都不自禁伸長脖子,各自眼中有着好奇,想看看勸降書上寫的什麼。
勸降書?
那就是還有退路咯?
但顯然,阿里海牙沒打算給他們看,直接將勸降書放到蠟燭上點燃,眼神陰冷掃過衆將,最後落在面前偏將身上時更是冰冷,聲音中都滿是寒意,“這勸降書,城內還有多少?”
他自然也能意識到這份勸降書的陰毒之處。
偏將拱手道:“稟元帥,宋軍共投數百份,末將已另士卒將其收攏,並嚴令不得張揚。”
“嗯……”
阿里海牙臉色總算稍緩,點頭道:“這件事你處理得不錯,繼續回去守城吧!”
“是!”
偏將大步往殿外走去,心裡卻在冷笑。
他現在算是徹底對阿里海牙失望了。
他孃的,老子辛辛苦苦跑進來報信,連個羊腿都不分給老子吃,他們屁事沒幹,卻是吃得滿嘴流油。如此區別對待,以後跟着你阿里海牙還能有什麼前途?
這偏將心中是越想越憤慨。所謂良禽擇木而息,而跟着阿里海牙這棵朽木,顯然沒有任何發展前途。
他心裡忍不住地泛起其他心思,那篇勸降書的內容不斷在他腦海裡晃盪。
宋軍大營。
趙大、趙虎率飛龍士卒回到趙洞庭車輦旁,“皇上,勸降書已經送到城內去。”
“噢……”
車輦內響起趙洞庭的應答聲,有些沉悶,“過兩個時辰,再去送一波。”
趙虎有些不解,“皇上,還送做什麼?”
趙洞庭道:“越多人看到越好,你們領命便是。”
趙大、趙虎便不再多問,連忙答應,又屁顛屁顛跑去那個隨軍小吏那,讓小吏繼續寫勸降書了。
這夜,又是數百份勸降書落到荔浦縣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