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青壯不知何時圍了上來。
“嗚!”
大郎的喉間發出帶有威脅意味的低鳴。
狼孩掃視着這羣不速之客,從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上看到濃濃的敵意。
仇恨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放下的東西,以前狼孩雲遊在外,眼不見心不煩,也就算了,如今仇人相見,份外眼紅。
第一批加入桃源的巖堡人還算剋制,他們很清楚天空祭司的態度,當年結盟的時候也發過誓要放下過往的一切,開始新的生活。
他們也的確這樣做了,這些年的安定富足漸漸撫平了他們心中的傷疤,怨氣還是有的,但理智仍然佔據上風,不至於被怒火支配。
今年剛從困厄中解放的巖堡人就沒這麼平和了,想到家園被毀,族人慘死,想到自己因此而流落異域,受盡折磨……這些年的不幸在罪魁禍首露面的那一刻徹底化作憤怒爆發出來,仇恨之火熊熊燃燒。
“你們是……巖堡部落的人?”
狼孩很有些意外,她記得在她離開的時候,族裡一個巖堡人也無,幾年未歸,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多?
“怕了?哼,現在想求饒,晚了!”
衆人摩拳擦掌,磨刀霍霍,雖然人多勢衆,但還是忌憚黃石的力量,不敢輕易靠近。
“你們要做什麼?都給我住手!”
雷見勢不對,趕緊跳出來阻攔。
狼蛛也說:“她也是我們的族人……你們還想被驅逐嗎?”
無論在哪個族羣中,同族相殘都是大忌,會遭受最嚴厲的處罰!
然而狼蛛的話起了反效果,激起了更加激烈的反彈。
“這個被狼養大的怪物毀了我們的家園,把我們趕出森林,你竟然說她是我們的族人?!”
“我們的族人都死了!她害死的!這口氣你們咽得下,我可咽不下!”
“沒錯!祭司大人一定也會站在我們這邊!”
話音未落,身後忽然響起一聲略帶不快的冷笑:“誰給你的自信?”
衆人一驚,轉身看去,只見天空祭司和巫師大人已經聞訊趕到,說這話的是梟。
接管學堂之後,梟在氏族裡的威望大幅提升,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天死在前頭,那麼梟就將成爲下一任天空祭司。
事實上,他已經在參與氏族的管理工作了,特別是今年,天空祭司和巫師大人遠赴河東,族裡的大小事務基本都由他代理,他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相比於沉穩的天,梟更具鋒芒,畢竟才十六七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
他看着那個假借天空祭司之名的小年輕,毫不客氣地說:“祭司大人的想法也是你們能夠揣測的?還敢打着祭司大人的名號欺壓同族的人!”
對方腦袋一縮,神情有些露怯,嘴上仍然辯解道:“她是狼,不是人,野獸的本性是不會變的,以前殺了我們的族人,以後也會殺你們的族人!”
這種破綻多得跟篩子一樣的說辭張天都懶得反駁,梟替他代勞了:“且不說她是不是狼,就算是,誰告訴你野獸的本性不會變?我們養的野豬、野牛、野鴨、野雁,幫我們打獵、替我們守夜看家的狼……這才幾年的時間,它們的變化還不夠大嗎?”
對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啞口無言。
梟窮追猛打:“還有,你一口一個‘我們的族人’、‘你們的族人’是什麼意思?你現在到底是巖堡人還是桃源人?結盟時立下的誓言你都忘了嗎?你應該知道違背誓言是什麼後果!”
這是相當嚴重的指控,天空對背信者的懲罰可不是鬧着玩的!
一衆巖堡人頓時嚇得面色發白,雷趕緊解釋:“他只是話趕話,說錯了話,我們當然是桃源人!”
“沒錯!”
衆人齊聲附和,爲了自證清白,又紛紛挺起胸膛,異口同聲背誦當初結盟時的口號:“今天我爲桃源驕傲,明天桃源爲我自豪!”
場面一度像是回到了高考前的誓師大會。
直到這時,張天才開口:“你們和狼孩之間的事,雷已經原原本本地告訴我了。是你們背棄承諾,火燒狼羣在先,狼孩爲了報仇才向你們發動襲擊。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仇恨是一條沒有盡頭的不歸路,你們既然選擇加入桃源,選擇開始新的生活,就應該放下過往,何況那件事在我看來已經了結。”
他仰望天空,正色道:“天空包容一切,桃源也足夠大,今後會越來越大,容得下不一樣的聲音和不同的人。你們是天空的子民,狼孩也是天空的子民,天空對所有子民一視同仁。你們要是覺得彆扭,可以搬去其他生活區居住。這次就當你們是一時衝動,下不爲例。”
雷以身作則,吆喝着疏散了鬧事的人羣。張天不指望憑自己的一番話就能消弭所有人心中的仇恨,不過,他並不擔心會埋下隱患,他還算了解狼孩,知道她野性很重,絕不會久居桃源,遲早還要出去浪。
紫煙溜到狼孩身旁,長出口氣,說:“還好沒事!”
狼孩面不改色道:“他們不能把我怎麼樣。”
“我知道。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擔心他們,萬一你不小心傷了人,事情就不一樣了,到時候,就算是天空祭司,也不能完全偏袒你。”
身爲山上部落的前任祭司,紫煙對這些人情世故還是比較通透的。
狼孩卻不以爲然:“我不需要誰來偏袒我,也不管別人怎麼看,誰敢咬我,我一定咬回去!他們應該慶幸自己沒有動手。”
狼孩有恃無恐,以她的力量,一個“地鳴”足以將這些人全部活埋。
紫煙無奈地聳聳肩,她知道狼孩就這個性格,她習慣了按照狼羣的規矩行事,不太懂得和人打交道。
“我是沒想到,巖堡人竟然也來了這裡。”
“是啊!我們離開這幾年,族裡多出好多新面孔,到處都變了樣,我都快認不出來了!你去學堂看過了嗎?那裡的房屋聽說是用磚塊蓋的,堅固得很,刮再大的風,一點兒都不帶晃動的!走走走!我們去看看!”
紫煙一刻也等不及,拉着狼孩和星月四處參觀。
在外漂泊多年,在這一刻,她終於有了回家的實感,儘管這個家已經跟她離開時截然不同,和去未知的地方探索也差不了多少。
也正因爲如此,這次回家除了感到踏實,還充滿新鮮感。
旅途中雖然見到了許多風景,遇到了各式各樣的人,但總體來說,各部落的情況都相差無幾,石器、骨器、蚌器、木器、陶器……該有的東西大家都有,星星部落發展得要好一些,但也強得有限。
反倒是桃源,倒真像是獨立於世外的“瓦坎達”,生活水平和科技水平都遙遙領先!
經由“河上麻布之路”流通到海邊的貨物只是桃源諸多產品中極少的一部分,現在親身踏足這片土地,見識了更多超出想象的事物,令星月大開眼界,歎爲觀止,同時又暗暗慶幸,及時制止了哥哥的冒失行爲,沒有釀成不可挽回的錯誤。
抵達桃源短短半天的時間,星月已經得出結論:天空氏族是絕對不能得罪的存在!必須同他們交好!
星月還算好的,在來之前她已經聽紫煙講過無數遍,星塵毫無心理準備,在他的預想中,天空氏族也就是個大點的部落,沒有星核的武裝,不足爲懼。
這時才發覺自己錯了,大錯特錯!他的震驚遠比星月更甚。
要儘快告訴星雲纔是……兩人心裡冒出同樣的念頭。
桃源幾乎年年都在擴建,耕地的擴張尤其迅猛,比起紫煙印象中的大了十倍不止!
她們走了許久才逛完一圈,這時候,中場休息結束,運動大會繼續進行。
在虎頭的強烈抗議下,裁判組決定重賽最後一輪。
六人在觀衆席裡找位置坐下。
看着場中雄姿英發的選手,許久沒有摸弓的烏鴉和豹肝都有點手癢,可惜賽事的報名早已截止,只能等明年再戰。
狼孩見識過弓箭的威力,知道這種武器有多厲害,倘若巖堡人和河畔人也像桃源人一樣裝備了弓箭,即便有黃石在手,她也不敢保證有絕對的勝算。
人類真是可怕的動物!以後指不定還會發展出怎樣的武器!到那時,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其他動物生存的空間!
想到這,狼孩不無憂慮。
紫煙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場中唯一一名女性瓊花的身上,她張弓搭箭的姿勢實在太酷了,牢牢吸引住在場所有女人的目光。她有些羨慕,比起高高在上的祭司,她更希望成爲這樣一個英姿颯爽的女人。
星月和星塵的心思又不同,兩人都很納悶,不明白一羣人排成一排,舉着一根彎彎扭扭的木頭在擺什麼造型?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比試射靶!
這我上我也行啊!
星塵忍不住摸了摸懷裡星核制的飛刀,躍躍欲試。
距離目測在四十步左右,看來他們的水平還不錯……
他是部落裡最具準頭的獵人,在這個距離之下,他閉着眼睛都不可能脫靶,當然了,射中紅心有點難度,不過,用這種奇怪的木頭更不可能命中……
他正這樣想着,忽聽得一聲輕微的破空聲響,一支羽箭自他眼前倏忽而過,不偏不倚,正中紅心!
場邊頓時爆發出山一般歡呼,星塵驚得下巴快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