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們生火煮飯的時候,張天看見了陶器,品相很差,這不奇怪,奇怪的是數量不多,以罐、盆、甕、鼎等大型器具爲主,最常用的碗勺反倒沒有。
一問才知道,原來他們的陶器是和其他部落換來的,他們並不清楚製作陶器的方法,很堅定地認爲這是一種神奇的石頭,顯然被忽悠瘸了。
牛娃倒是很得意,滔滔不絕地向張天介紹起陶器的好處來,言之鑿鑿地說:“這種石頭非常稀少!你肯定沒見過吧?就這麼幾個罐子,換走了我們一頭牛呢!”
張天笑而不語,心想明天帶你去見見世面。
天黑了,夜幕下羣星閃耀。
飯後,張天招呼獵人們仰望天空,向天空祈禱,牛頭部落的族人有樣學樣,也紛紛擡頭仰望天空。
【信仰值:1775】
張天看了眼新信徒的祈禱詞,無甚新意,於是沿用老一套的內容,託夢給牛母,督促她加入天空氏族,成爲天空的子民。
信仰值降至1765。
這是牛頭部落的人第一次向某個遙遠的存在祈禱,他們自始至終不苟言笑,同時又感覺十分新奇,並渴望得到迴應。
收回目光後,牛母看起來更隨意了,同年輕的天空祭司閒聊:“我聽說在遙遠的東方,有一片非常大的湖水,那裡的人稱之爲天空湖,意思是那片湖水像天空一樣浩瀚無邊,看不到盡頭。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的。”張天輕輕點頭,“那片湖水還有另一個名字:海洋。”
這件事在烏鴉的祈禱中也有提到,這樣看來,烏鴉他們碰到的土著,應該和河西的部落有來往,屬於同一個文化圈。
“海洋……”
牛母咂摸了下這個新詞彙,她認爲還是天空湖更形象和更容易記住。
阿澤順着兩人的對話問:“那你見過天空湖嗎,祭司大人?”
“我在夢裡見過。”
牛母似是想到什麼,冷不丁問:“你剛纔說,天空的懷抱對所有人敞開,是不是意味着,所有人都可以成爲天空的子民呢?”
“是這樣沒錯。”
察覺到牛母的神情有異,張天立刻補上一句:“爲什麼這麼問?”
牛母笑着搖搖頭:“也沒什麼,我只是想起很久以前,從其他部落那兒聽說的一些事。據說在遙遠的東方,靠近天空湖的地方,有一個十分強大的部落,叫星星部落。他們崇拜星星,自稱星星的後代。”
“我就在想,既然星星是人變成的,其中有我們的祖先,那我們似乎也是星星的後代?星星部落的人在祈禱的時候,應該也會仰望天空吧?所以他們會不會也是天空的子民?”
“我也知道他們!”牛娃附和,“我們的雷石就是河東的部落先從那個星星部落那裡換來的,再換給大船部落,最後再換給我!”
好傢伙,敢情這塊玻璃隕石的碎片一共倒了三次手,才落到你小子手裡……
張天心裡吐槽一句,心想這個星星部落臨近海邊,說不定狼孩他們會碰上。
想到這,他認爲自己有必要多瞭解一些相關信息。
“仰望天空是表達敬意的一種方式,如果只是單純的仰望天空,心裡沒有飽含對天空的敬意,就不能算是天空之子民。你說他們一個強大的部落,是因爲人口很多嗎?還是因爲物資很多?”
原始部落的強大與否和人數的多寡直接掛鉤,除非他們也發明了弓箭,纔有可能以少勝多。
怎奈本地土著都不識數,在任何一個道聽途書的傳聞裡,星星部落都被塑造成人多地大物博的存在,但具體有多少人,沒人說得清,總之比其他部落都要多得多。
阿澤說:“聽大船部落的人說,星星部落的祭司可以使星星從天上掉下來,把它們變成鋒利的石頭!”
牛娃立刻反駁:“假消息!我們以前都被騙了!天空祭司說了,星星是人變成的,如果星星犯了很嚴重的錯誤,就會被處死被放逐!被處死的星星就會變成石頭,被放逐的星星就會掉落下來!”
牛娃儼然成了張天的衛道士,把他的話當作鐵律一般。
不能怪他缺乏主見,在見識了林鬱施展的神蹟後,哪怕是意志堅定的無神論者,也免不了心生動搖,何況是矇昧的原始人?
張天倒是對這些傳聞很感興趣,看了幾百期《走近科學》的他深知,越是離奇的傳聞,真相往往越簡單。
他猜測,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前,一顆隕石拖着明亮的尾焰劃過天際,正好落到星星部落的地盤,發出雷鳴般的巨響,砸出一個大坑。星星部落的祖先將這一幕視爲神蹟,漸漸發展出星星崇拜,或者說隕石崇拜。
他把得到的信息和自己的分析告訴林鬱,林鬱表示認同:“這是合理的推測。我想,這個星星部落很可能就是這一帶的文化中心,其影響力能夠擴及京津冀地區,應該有點東西,這一帶的鹽說不定就是他們煮海水煮出來的。”
林鬱不提,張天倒把這茬兒忘了,本地語言裡有“鹽”這個單詞,說明牛頭部落至少知道有這麼一種東西存在。
他向牛母求問本地鹽的來源。
牛母有些驚訝:“你們也吃過鹽嗎?鹽是非常珍貴的物資,據說只有星星部落纔有,我們也只是聽說過這種東西,從來沒有吃過,大船部落的人精得很,一小袋鹽就想換我們一頭牛,我們纔不會答應!”
張天啞然失笑,聽起來,牛母對這個大船部落頗有微詞。
他隨口問一嘴:“好像河東那邊的東西,全都是大船部落在經手,由他們去河東交換後,再帶回河西交換給你們,是這樣嗎?”
“這是沒辦法的事,大船部落就住在大河邊上,又有很多船,因爲來去方便,他們之中有些人專門做這件事,河西、河東兩邊的集會都參加,把這邊的東西高價換給對方,再把那邊的東西高價換給我們,他們啥也不出,平白賺許多好處!”
說到這個,牛母就來氣,戳着牛娃的額頭厲聲數落:“這蠢小子就上過大船部落的當!拿着我們部落最好的一根牛鞭,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粗壯的牛鞭,他竟然就換了塊破石頭!回來還高興呢!真是氣死我了!”
這老底接得猝不及防,牛娃漲紅了臉,大聲辯解:“是雷石,不是破石頭!獵人的事你不懂!我可是最英勇的獵人,我看中的石頭怎麼能叫破石頭?”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空氣裡充滿快活的氣氛。
張天也笑了笑,不過這件事,他站在牛娃這邊。牛母對大船部落的偏見是沒道理的,人家雖然沒出什麼實質的東西,但付出了體力、時間和智慧,該人家賺差價。
閒聊也聊夠了,牛母說回正題:“我們現在算是天空的子民了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目光灼灼地看着天空祭司。
張天不答反問:“你們想成爲天空的子民嗎?”
牛母很坦誠地說:“我們想得到天空的庇護,想得到天空的指引,過上更好的生活。”
“那你們應該加入天空氏族,和我們結盟,只要遵守天空的規矩,你們也可以過上和我們一樣的生活。”
“你們的衣服很不錯,拿到集會上肯定能換到不少好東西。但我們還不知道你們的生活是怎樣的。”“我們明天就回去,你們可以派一些人和我們一起走,去我們的地盤生活幾天,感受一下。”張天發出邀請。
牛母說:“我們還要參加秋季集會,我怕來不及。”
“來得及,現在距離樹葉變黃還早着呢!”
張天說着,從兜裡摸出一條繩子,打上七個繩結,放到牛母手心,說:“每過一天,就割掉一個繩結,我以天空的名義向你保證,當割掉所有繩結,你們的族人就回來了。”
牛母不明所以,但見天空祭司神情嚴肅,不似胡說八道,於是點點頭,珍而重之地收下。
“有誰想要同去的嗎?”
話音未落,營地裡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我”!
無論男女,幾乎所有人都站出來毛遂自薦。
牛母倒不覺得意外,她要是再年輕幾歲,一定第一個報名。
選人是個麻煩事,選多少人,選誰不選誰,都是智慧。她自覺難以抉擇,索性把這個麻煩丟給充滿智慧的天空祭司:“祭司大人,你來選吧。”
張天欣然答應,朗聲問:“誰是你們之中最英勇的獵人?”
“我!”
牛娃猛地跳起來,用力拍胸脯。
他之前已宣稱過多次,張天本以爲他是自吹自擂,沒想到他站起來後,還真沒人跟他叫板。
走眼了,看來這小夥子有兩把刷子。
牛娃不是部落裡最壯的,也不是跑得最快的,但他是公認的馴牛高手,而馴牛水平的高低是牛頭部落“評優”時最重要的參考標準。
張天接着問:“誰是你們之中編織技術最好的?”
“我!”
一個女人站起來,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紹道:“我叫阿沼。”
張天打量她兩眼,點點頭,又問:“誰是你們之中打磨手藝最好的?”
他一句一句問,人一個接一個站起……牛頭部落各行各業最具潛力的人才被相繼選出。
張天的目光掃過他們的面孔,一共六個人,正好三男三女。
目光最終落到牛母身上,說:“好了,就決定是他們了。”
一件麻煩事就這樣被輕鬆化解,天空祭司果真智慧過人!
牛母對這個年輕人的好感蹭蹭上漲,囑咐中選的族人們幾句,重點叮囑牛娃。知子莫若母,她這娃就跟牛一樣老實憨厚,很容易上當受騙。
要是牛娃能有天空祭司一半聰明就好了……她心裡想着。
牛娃卻沒有這個自覺,有點不耐煩地說:“知道了!我難道你還不放心嗎?”
說完便溜回屋子收拾東西去了,不給老媽嘮叨的機會。
次日一早,牛母從睡夢中驚醒,風一樣衝進人羣裡,一把抓住張天的胳膊,激動地嗷嗷大叫。
“我夢到了!我夢到了!”
衆人嚇壞了,他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見牛母這般作態,簡直像是一頭因護犢而發狂的母牛!
張天心中瞭然,輕拍牛母的背脊,安撫她的情緒。
待她平復心情,才問:“可是做指引夢了?”
牛母用力點頭,她鬆開張天的胳膊,想起剛纔的失態之舉,不禁老臉通紅。
第一次做指引夢,情緒激動可以理解,不過牛母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麼一驚一乍,確實少見。這說明牛母的心態很年輕。
“夢到什麼了?”張天問。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豎起耳朵,投來好奇的目光。
牛母將自己夢到的情景、夢中發生的對話、得到的指引……如實告訴族人。
原本昨晚還有些擔憂兒子上當受騙,此時此刻,牛母一百個放心,因爲指引告訴她,天空氏族熱情友善,絕不會對牛頭部落不利。
吃過早飯,被選中的六人早已整裝待發,滿臉的迫不及待。
在啓程之前,張天沒有忘記向牛頭部落下訂單:“不管你們是否加入天空氏族,我們都希望和你們交換活牛。不僅要公牛,也要母牛,我們需要很多牛,越多越好!”
男人們以爲天空祭司不懂牛,忍不住提醒:“公牛的力氣更大。”
“但公牛生不出牛犢。”
衆人面面相覷,均是一頭霧水。在他們選牛的標準裡,從來沒有“生育功能”這一條,與其費時費力地將牛犢養大,還不如直接馴養野生公牛。
牛頭部落還沒有發展出農業,對牛的依賴沒那麼高,可以這麼操作。
張天需要考慮的事情更多。
氏族現有人口超過六百,以後若是能將河西的原始部落全部吸納,人口少說也能到兩三千。
想靠馴養野牛滿足所有人的需求是不可能的事,必須馴化了人工養殖和選育,走可持續發展的道路。
這當然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正因爲如此,纔要儘早踏出這一步。
一行人辭過牛母,踏上回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