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墾出的土地凹凸排列成行，面積比去年大了接近一倍，因爲秋天已經做好準備工作，如今只需稍微整下地，施一輪基肥，便可以播種。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去年的經驗，今年的效率肉眼可見的高。
耕地被劃分爲兩塊，其中百分之八十種植粟米，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種植漢麻和大豆。
種子由林鬱管理的“種子庫”提供，她的試驗田面積不大，但在青石的加持下，產量很高，足以滿足一千畝地的種子需求量。
作物長勢優劣，農業豐歉，種子是先決條件。
選種育種的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沒有捷徑，只能不斷種植，然後不斷從中篩選出產量高、品質好和熟期早的，或許每次篩選出來的種子都只比上一批強一點點，但就是這麼一點點的優勢，經年累月地累積下來，最終成了現代人習以爲常的優良品種。
去年種下的那批種子是有谷部落提供的，馴化程度很低，今年的種子林鬱不敢說有多好，但肯定比去年的強，去年的糧食畝產可能還到不了一百斤，今年怎麼都能到了！
當然了，比起後世動輒七八百上千斤的畝產，這點產量遠不夠看，甚至比起稍晚於這個時代的原始部落都有所不如。
說來也巧，目前發現的最早的粟作文化起源地，被譽爲“萬年粟源”的武安磁山遺址也在冀北，和他們在地理上相距得不算太遠，只是在時間上差着幾千年，讓人不由得懷疑磁山人會不會是他們遷徙過去的後代，這裡纔是粟作文化真正的源頭。
這是個驚世駭俗卻又十分合理的猜測，可惜林鬱沒機會親自去研究證實了。
話說回來，武安磁山遺址在農業考古歷史上是非常輝煌的一頁，僅其中一個遺址便發掘出上百個糧食窖穴！
其中八十個還保存着糧食，當然都已經成爲皮殼了，有的糧食裝好後，上面封一層土，這樣窖穴裡面就能保持比較乾燥的環境。
這些糧食以粟和黍爲主，還有其他一些作物，把窖穴裡面儲藏的糧食換算成新鮮的小米，足有十幾萬斤重！
以磁山人爲鑑，他們還有很大的潛力可以挖掘。
張天和林鬱算過，如果想完全擺脫漁獵採集，純靠春耕秋收自給自足，至少需要達到畝產兩百斤，或者改進耕作方法，提高生產效率，每個人多種幾畝地。
換句話說，想要跑步進入農業社會，要麼期待林鬱選種育種有大的突破，要麼儘早發現富銅或富鐵礦藏，徹底告別石器時代。
這二者都需要一點運氣。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運氣的事誰也說不準，張天也不去想這些，他只管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所謂功成不必在我，只要教會族人正確的種田方法，該到來的時代，遲早會到來。
兩人的計劃是逐年擴大耕種面積，以適應族人們不斷提高的耕作效率。
精耕細作不比刀耕火種，非常吃體力，一個成年男人靠着這些原始工具頂多耕五畝地，再多就吃不消了。
氏族的有效勞動力不足三百人，其中還包括了女人和大齡兒童，一千畝的精耕田差不多到極限了，再要開墾，只能粗放式地種植，說的誇張點，種子撒一撒，隨它野蠻生長，能收多少是多少，有總好過沒有。
但如今，事情正在起變化。
開春之後，那羣素未謀面的信徒果真遵循天空的指引，踏上了尋找桃源之旅，他們每天都會向天空祈禱，彙報近況，張天也一直關注着對方的動態。
張天不知道他們是否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他希望是，氏族需要新鮮的血液和新的勞動力，對方需要一塊能夠安居的土地，雙方各有所需，又同爲天空的信徒，完全具備融合的條件！
族人們仍然在春暖斷霜後播種，就在這期間，張天收到了好消息：對方順利跨過一條非常寬闊的河流，看到了一片連綿起伏的低矮山丘！
看着無數條極盡讚美之能事的祈禱詞，張天彷彿能看到一道道仰望天空的身影，看到他們臉上興奮又虔誠的神情。
他再次使用神術入夢，告訴對方桃源裡生活着天空的子民，他們非常友善，值得信任，可以通過太極圖確認彼此的身份。
這破外掛沒法上傳圖像，他只好用文字將太極圖描述一遍。
如果他們曾經接觸過草原人或河畔人，應該見過太極圖，聽描述就能想起來。
【信仰值：1728】
……
狼蛛和蝰蛇很鬱悶。
他倆還在河畔部落“進修”的時候就已經是天空的信徒，一次指引都沒得到，而他的族人在剛剛過去的冷天才開始仰望天空，卻已經連續得到兩次指引！
這是爲什麼？難道是我們不夠虔誠？
狼蛛和蝰蛇想不明白，他們自認爲已經足夠虔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忽視，難免有些不太好受。
等見到天空巫女，一定要問問他。
兩人心裡想着，朝喧鬧的人羣走去。
河蚌正在高聲傳達天空的指引，他是那五個得到的指引幸運兒之一，如今，他又得到新的指引。
族人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住他，所有人都很激動，但卻始終安靜地聽着。
“我們馬上就要到達桃源了！”河蚌大聲宣告，“那裡生活着天空的子民，他們非常友善，值得信任！我們可以通過一個名叫太極的圖案確認彼此的身份！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據說是一半黑一半白……”
狼蛛和蝰蛇對視一眼，立刻出言打斷：“我們知道！我們見過！”
兩人和天空氏族一路同行，知道太極圖具有極其複雜的意涵，那個圖案太特別了，只要看過一次，就絕不會忘記。
狼蛛根據記憶在獸皮上信手塗鴉出一幅歪七扭八的太極圖，他顯然不具備徒手畫圓的天賦，和林鬱畫的太極圖一比簡直醜爆了，不過勉強能認出來畫的是什麼東西。
蝰蛇替他作證，證明那的確是太極圖。
衆人依次傳閱，既好奇，又欲言又止。連他們都覺得有點太醜了，他們相信這是狼蛛的鍋，原版應該沒這麼不堪。
這羣人正是巖堡部落的殘部，當初被狼孩率領獸羣大軍趕出森林後，便開始了一邊流浪一邊尋找新家園的生活。
他們住慣了由岩石構築的天然堡壘，在遍佈溼地的平原上有些無所適從。
巖堡人曾也想效仿河畔人在樹上建巢，怎奈好的地盤都被本地土著佔領了，好幾次都險些因此爆發衝突，好在他們還算人多勢衆，本地土著不敢輕易宣戰，以驅趕爲主。
狼蛛和蝰蛇的運氣實在很好，在如此廣袤的平原大地上，他們竟然只花了一年的時間就找到了族人，途中也不曾遭遇切實的危險。
得知族人居無定所的現狀，狼蛛和蝰蛇立刻想到了天空巫女口中的桃源。
於是他們開始向族人兜售張天的話術，將桃源描述成一片富得流油的土地，又講他們的親身經歷，講他們和天空氏族同行的旅程，講道聽途說的神話故事……最終成功說服超過半數的人仰望天空，向天空祈禱。
這一支巖堡人的首領叫雷，是一名經驗豐富的獵人。
既然天空給了指引，用於接頭的太極圖也有了，雷當機立斷：“那還等什麼，我們這就走吧！”
衆人輕裝上路，沿着天空氏族曾經走過的路，來到遮目山的東北角，小南河流域。“這裡有人來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幾名敏銳的獵人立刻察覺到附近有不少人留下的痕跡：用石頭壘起的火塘、用於支帳篷的木頭，以及許多陳舊的魚骨頭。
“或許就是天空氏族留下的！”狼蛛大膽猜測。
人羣裡頓時爆發出熱烈的議論，四下張望着。
“這裡就是桃源嗎？”
“怎麼沒碰到天空氏族？他們是天空的子民，應該早就到這裡了。”
“這裡應該不是，看這些痕跡，他們已經離開很久了，去了別的地方。”
雷說完，立刻率領族人向天空祈禱，以尋求進一步的指引。
“今天就在這裡過夜了。”
衆人早早睡下，期待着自己也能像那幾個幸運兒一樣得到天空的指引。
次日一早，狼蛛被巨大的動靜吵醒，他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臉頰，使意識恢復清醒。人聲如沸，錯亂嘈雜，聽不清族人究竟在吵鬧些什麼。
又有誰得到指引了嗎？
他稍微回憶了下，昨晚雖然做了個夢，但顯然和指引無關，因爲夢裡發生的事他基本忘完了，這和指引夢的特點不符。
他看見族人們幾乎都聚集在河邊，於是爬起來，慢悠悠走過去，問身邊的人：“怎麼了？誰又做指引夢了？”
“不是做夢！”
那人手指向河流上游，緊張兮兮地說：“你自己看！”
狼蛛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河流上游很遠的地方有幾個黑點，黑點正慢慢變大。
他在河畔部落進修過，太知道那是什麼了：船！
再看族人們，他們手裡緊緊攥着長矛，既緊張，又帶着些許期待：來者或許便是天空的子民！
船隻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船上的人影越發清晰，數量不多，遠比他們的人數少，這無疑令巖堡人鬆了口氣。
“看！他們的船上掛着一張大獸皮！獸皮上好像有什麼東西？”
眼尖的人率先發現重點，不一會兒，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並且看清了獸皮上的圖案！
“太極圖！那是太極圖！”河蚌激動大喊。
衆人望着那個半黑半白、互相交融的圓，想起狼蛛昨天畫的太極圖，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似。
“原來太極圖長那樣！”
“看起來就很不一般！”
“我們拿狼蛛畫的圖和他們接應，他們不會不認吧？”
有人揶揄狼蛛的畫工，衆人大笑出聲。
狼蛛漲紅了臉，爭辯道：“我隨便畫的，已經畫得很好了！”
“畫得很好，下次別畫了。”
連一向穩重的雷也忍不住吐槽，想到一會兒自己要把狼蛛畫的醜圖拿出去給對方掌眼，他就嫌丟人。
衆人笑得更大聲了，空氣裡充滿快活的氣氛。
這時候，順流而下的船隻駛得更近了些，能看清竹筏上的人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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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蛛和蝰蛇頓時一蹦三尺高，又驚又喜，喊道：“天空巫女！是天空巫女！”
在族人們驚詫的注視中，兩人沿着河岸迫不及待地朝上游跑去，朝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跑去！
來者正是張天。
在得知這羣新入坑的信衆或已抵達遮目山東北角，張天立刻以天空的指引爲由，將情況如實告知族人，並召集起虎頭等一衆獵人，掛起太極圖，乘竹筏沿小南河一路順流而下。
他本來已經做好使用神術通靈的準備，等離得近了，忽然聽見兩聲呼喊，聲音聽着耳熟，緊接着就看到沿河岸飛奔而來的狼蛛和蝰蛇。
原來是巖堡部落！
在看狼蛛和蝰蛇的瞬間，張天便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虎頭等一衆獵人原本都緊繃神經，雖然沒有堂而皇之地張弓搭箭，但也做好了隨時對敵的準備。
猛地瞧見狼蛛和蝰蛇，都是一愣，一年半不見，險些沒想起來是誰。
回過神後，心都落回肚子裡。
張天想的卻是另一件事：還好狼孩不在，否則仇人見面，指不定會怎樣呢。
竹筏停靠岸邊，狼蛛和蝰蛇熱情地迎上去。
張天同兩人寒暄，巖堡人大多通曉河畔人的語言，兩個部落的語言本來也有相似之處，很奈斯，替他省下一百點信仰值。
狼蛛和蝰蛇引天空巫女等人同自己族人見面，居中爲雙方介紹。
有關天空巫女的事蹟，巖堡人早已聽說，知道他擁有的知識像天空一樣浩瀚淵博。在他們的刻板印象中，擁有豐富知識和經驗的人，通常都是老人。
因此他們想象中的天空巫女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智者形象。
今日一見，果然……和他們想的截然不同！
天空巫女竟然這麼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