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遷徙以來最香甜的一覺。
早上醒來,所有人都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衆人對他們的新住所很滿意,對他們的新室友倒是頗有微詞,似虎頭這種打呼如打雷的雷公,即便是睡眠質量奇高的原始人,也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張天的期待值其實不高,修建竹屋的初衷本就不是爲了追求舒適性,實際住了一晚後,卻發覺比他預想得要好。
竹屋的隔熱性很不錯,後半夜地炕熄滅後也不會覺得冷。
之前住過象牙堡,住過草原人的半穴式建築,這種狹窄密閉的房屋有一個共同的問題:空氣不流通,尤其在冷天,在室內待久了會覺得很悶。
這個問題竹屋同樣存在,但因爲有煙囪和壁爐這個換氣口,沒那麼嚴重。
歸根結底還是因爲人多房少,住房的舒適性和人均使用面積直接相關,等以後一間屋子只住兩到三個人,舒適性自然就高了。
開採回來的竹子還有不少餘量。
張天從中仔細挑選了一根竹子。
然後叫來在修建竹屋期間表現出衆的荊、黑蛇和青雀,先誇讚他們一番:“在修建竹屋這件事上,你們學得很快,說明你們有這方面的天賦。我會教你們更多關於建造的知識,你們學會之後,再教給其他人。”
三人受寵若驚,紛紛讚美天空祭司的慷慨,鄭重表示一定認真學習,不負所望!
“很好。”
張天點點頭,指着他挑選出來那根竹子說:“看見那根竹子上的竹節了嗎?用你們的繩子,量出它的長度。”
測量長度,幾天前張天第一次提出這個概念時,男人們都一頭霧水,荊、黑蛇和青雀是所有人中最快理解的人,比梟還快一步,這也是天賦的一種體現。
三人拉直繩子,對準竹節的兩端,然後將多餘的部分割掉,剩下繩子的長度即是竹節的長度。
張天說:“這個長度稱爲一尺。以後我說一尺長,你們要能反應過來,指的便是這根竹子的竹節,也是你們手中這條繩子的長度。”
“一尺……”
三人看看竹節,又看看手裡的繩子,嘴裡重複着這個陌生的詞彙。
他們暫時還無法理解這樣做的意義,但他們知道天空祭司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於是默默記在心裡。
張天接着說:“荊,把你的繩子對摺。”
荊依言照做。
“割斷它,再對摺,再割斷,再對摺,再割斷……現在,你手中繩子的長度稱爲一寸。”
三人的目光同時落到荊手中的那一小截繩子上,嘴裡重複着“一寸”,若有所思。
張天沒有打斷他們的思考,他知道他們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這些新知識和新詞彙,一旁的梟也陷入沉思。
長度、容積和重量,這三種量在古代統稱爲度量衡,只有確立了標準的度量準則,今後無論是投身於建設,還是從事經濟文化活動,都將更爲便利更有效率。
張天手邊沒有量尺,他現在定下的一尺,和後世的一尺相比肯定有所出入。事實上,每個時代的度量衡標準都不盡相同,沒必要生搬硬套。
他挑選的那根竹子,其竹節長度應該在三十公分左右,這個時代的一尺就這麼長,今後不再變了。
而這個時代的寸,是由尺繩對摺三次後得到,換句話說,是八分之一尺。
比起十分之一,對摺三次顯然更容易理解,這也是張天選擇從竹節切入的原因。
尺和寸的標準定下來,足以應付生活中絕大多數場景了,因此張天沒再引入新的長度單位。
至於容積和重量,暫時還沒有精確計量它們的必要,等需要用到的時候,再做規定也不遲。
見三人似乎想明白了,張天決定考考他們。
他撿起經由兩次對摺後割下來的繩子,問:“這是多長?”
三人略一思索,答道:“兩個一寸那麼長。”
“所以是兩寸。那這個呢?”
張天撿起經由一次對摺後割下來的繩子問。
“三……不,四寸!”
“很好。那這個呢?”
張天指着黑蛇手中的繩子問。
“一尺!”三人不假思索。
“所以一尺是多少寸?”
三人愣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梟搶答道:“八寸!一尺是八寸!”
對於數字,梟顯然比荊、黑蛇和青雀更爲敏感。
三人掰着手指數了數,確認梟所言無誤。
張天取出赭石粉,問:“如果我讓你們在這條繩子每隔一寸的地方塗上赭石粉,你們能做到嗎?”
“當然!”
這並不難,荊用一寸長的繩子,在一尺長的繩子上測量,按天空祭司的要求,在每隔一寸的地方塗上紅色的赭石粉。
“很好。”張天繼續以問題引導,“現在,我需要一根六寸長的竹子,該怎麼獲得?”
三人思索片刻,頓時眼睛一亮,現在,他們有點明白天空祭司的用意了。
“可以用這條繩子測量!”
梟也想到了,激動道:“這條繩子上的一條紅線代表一寸長,六條紅線就是六寸長!”
張天露出些許笑容,點點頭說:“你們已經制作出能夠測量長度的工具,這條繩子可以量出一尺的長度,所以叫做量尺。當然,量尺應該製作得長一些,這樣才能測量更長的東西。但不管多長,製作方法都是一樣的。”
三人恍然大悟,立刻找來更長的繩子,按照同樣的方法制作量尺,用赭石標記寸的刻度,用白堊標記尺的刻度。
有了新工具,當然要實操一下。
衆人驚訝地發現,昨天才蓋完竹屋,天空祭司竟然又開始蓋起了新房。
不過這次沒有打地基,房屋的面積也不大,按荊的說法,現在正在蓋的房屋只有十尺長,六尺寬。
荊在說這話時還拿出一條畫着紅白相間線條的長繩子,臉上的得意幾乎快要溢出來。
他告訴衆人,這條繩子叫量尺,可能測量任何東西的長度。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不過男人們更關心另一件事:“竹屋已經足夠我們居住了,你們還要蓋什麼呢?”
“我們要蓋兩個廁所。”荊傳達天空祭司的指令,“一個男廁所,一個女廁所。”
“廁所?”
“那是什麼?”
突然蹦出一個新詞彙,衆人不明所以,議論紛紛。
荊擡高聲量道:“廁所就是拉屎的地方!祭司大人知道我們拉屎不方便,所以特意爲我們蓋兩個廁所,以後拉屎就不用跑那麼遠了!”
林鬱燒荒之後,方圓一公里內都化作一片焦土,沒啥遮蔽物。
大家都是進化完全的智人,多少有些羞恥心,拉屎這種事誰也不希望當衆進行,只好每天早上憋一泡屎,跑到一兩公里外的草甸裡解決,確實很麻煩。
蓋一間房子專門用於拉屎?
他們習慣了拉野屎,此前從未有人朝這個方向想過,現在想想,不愧是祭司大人,這主意太棒了!有了屋牆的遮擋,以後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拉屎,不必擔心丟人現眼了。
有個別腦回路比較清奇的傢伙,挑了個很刁鑽的角度問:“萬一屋子裡拉滿了怎麼辦?”
一下把荊問住了。
張天說:“所以我們要挖坑,把糞便拉在坑裡,然後定期清理。”
蓋廁所一方面是爲了解決生活上的不便,另一方面也是爲了把族人的糞便蒐集起來,堆肥發酵後便是上好的農家肥。
有了修建竹屋的經驗,修建廁所再簡單不過了,挖幾個茅坑,搭起簡單的圍護結構,供熱和保暖就不用考慮了,誰會在茅房裡過夜呢?側面的牆壁不封死,頂部露出一截空隙,用以通風和採光。
兩座廁所一天完工,每座廁所四個坑,用竹子隔開,張天在外牆上分別畫上代表男人的乾卦和代表的女人的坤卦,以免混淆。
剩下的竹材,張天拿來給狼羣蓋了幾座窩棚,在裡面墊上茅草。
他發出友善的狼叫,邀請狼羣進溫暖的窩裡睡覺。
由於本地狼羣的威脅,狼孩的狼同伴沒法在附近的森林裡佔山爲王,只能和狼孩一起借住在人類的營地裡。
狼孩在暖和的竹屋裡過夜,狼羣自然沒這待遇。
現在的氣溫對長着厚實毛皮的狼來說還不算冷,天當被地當牀倒也沒什麼,它們早已習慣,但等寒冬來臨,它們也必須躲到相對暖和的地方,抱團取暖。
張天很樂意爲它們提供溫暖的庇護所。
狼作爲第一種被馴化的動物不是沒有理由的,它們和人類一樣是羣居動物,有很強的社交屬性,最關鍵的是,它們足夠聰明,懂得察言觀色,能夠分辨善意和惡意。
在某種意義上,狼羣對頭狼的無條件服從本身就是一種自我馴化,這羣狼更爲特殊,它們雖然有名義上的頭狼,但真正大權獨攬的頭兒是狼孩。
換句話說,它們已經被狼孩馴化過了,因此更容易接受人類的善意。
然而族人對狼的戒懼與生俱來,想讓他們釋放善意比較困難,這件事只能他和林鬱來做。
林鬱很積極,她早就想養狗了。
張天雖然不是什麼愛狗人士,但從實際出發,馴化狼的好處很多,平時可以看家護院,飢時也可以養作肉畜。
狼羣扭頭看了看,把腦袋搭前爪上閉目養神,沒搭理他。它們可是狼,放縱不羈愛自由的狼!廣闊的天地纔是他們的家,纔不會住那種奇怪且狹小的東西!
張天聳聳肩,沒往心裡去。善意傳達到了就行。
他走進竹鼠的養殖場,視察進度。
養殖場和廁所一樣沒有完全密封,側面留有供空氣對流的縫隙。
男人們用木頭圍出一個個小隔間,將生性好鬥的公竹鼠扔進隔間裡,分開飼養,又在每個隔間裡放一隻母竹鼠。
這羣竹鼠都是從野外捉回來的個體,沒有經歷過幼鼠時期的羣養階段,彼此十分陌生。因竹鼠有較強的記憶力,如果不是同羣飼養的,往往要在一起生活兩到三個月才能互相適應而交配,因此先讓它們同居培養感情。
餵養竹鼠的任務由紅花、楓葉、蛇尾等幾個女人負責,張天儘量讓每個部落都有族人蔘與其中,以免顯得厚此薄彼。
他帶着女人們查看每一隻竹鼠,教她們分辨竹鼠的健康狀況。
“這隻竹鼠吃太多了,這才幾天?長這麼肥!太肥了會影響交配的慾望,拿着,抓尾巴,一會兒烤了吧。”
“這隻竹鼠不怎麼動彈,它受傷了,看到沒?肯定打架了,所以公竹鼠一定要分開養。拿着,一會兒烤了吧。”
“這隻竹鼠食慾下降,排尿次數增多,看起來煩躁不安,還一直咕咕叫……你幹嘛?”
張天剛抓住竹鼠的尾巴將它拎起,卻見蛇尾立刻伸手來接。
蛇尾眨眨眼說:“這只不也得烤了?”
“這隻沒問題,你們看它屁股,是不是腫脹變大了?這是發情的徵兆。”
竹鼠一年四季都會發情,春秋兩季是高發期,這羣竹鼠都是性成熟的個體,發情再正常不過了。
張天將發情的母鼠放回隔間裡,拎起同屋的公鼠,語重心長地囑咐道:“小夥子,給你機會你要中用啊!你也不想去河邊烤火吧?”
女人們都笑了起來。
公鼠倒吊着,兩隻呆滯的小眼睛透着些許驚恐,絲毫不敢動彈。
竹鼠基本每個月都會發情,每次發情持續的時間在三天左右,孕期爲兩個月。
一般而言,母鼠一年能產四胎就稱得上“英雄媽媽”了,真正的種鼠之姿。
第一批種鼠完全是按照“顏值”來選的,但未必真的適合當種鼠,因此要考覈績效,哪隻鼠性能力強,哪隻鼠生得多,這些都是女人們需要留意的事。
夜裡一場冷冽北風的狂轟濫炸,給山林裡的地面鋪上一層厚厚的落葉,白天,陽光從光禿禿的枝椏間傾瀉而下,烘乾了滿地的落葉堆,動物們稍有動靜,便會引起響亮的沙沙聲。
天氣一回暖,蟋蟀和蟈蟈們又活躍起來,精力充沛地唱着歌。與春季鳥兒們拂曉時的合唱不同,秋季孕育的蟋蟀在正午時分音量達到最大,奏鳴着刺耳的顫音。
女人們行走在發脆的落葉堆上,就像在一片炸薯片中穿行,她們用挖掘棒嫺熟地翻起落葉,搜尋有可能掩藏在落葉下的食物。
她們已經採集到足夠的食物,現在更多的是熟悉環境,記憶各種植物分佈的區域。
男人們也組成小隊,全副武裝,在附近的山裡轉悠,瞭解地形,順便打點獵物。
之後的幾天,氣溫快速下降,大風呼號不止,使山林裡厚實的落葉又加了一層。
一週前,森林冠層還披着厚重的金屬色:山核桃的古銅色,楓樹葉子的金色……如今樹上只吊着零星的殘葉,大勢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