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閣這纔對孟所長問道:“孟所長,那老薑……呃姜老師說的殭屍是什麼意思?”
孟所長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鄭重地說道:“皮娃,如果我們沒有看差的話,這是一種極爲珍稀的鱉類——斑鱉。”
“該物種是我們國家的一級保護動物,是龜類中最瀕危物種,目前全球已知存活僅四隻,其中蘇州動物園兩隻、西園寺一隻,還有越南還劍湖有一隻疑似。”
“而且這幾隻中,要不因爲年齡偏大,要不因爲在捕撈過程中受過傷,雄性個體已經失去了繁殖能力。”
“也就是說,全世界爬行動物研究學家都認爲,等到這幾隻斑鱉壽終正寢後,這個物種將宣告滅絕。”
“這樣的物種,動物界有一個特殊的名詞來定義,叫殭屍物種。”
“趕緊將這隻團魚放回去,等我們明天過來確認,一旦能夠認定是斑鱉,那這將是一個震驚世界的大發現,影響力不會比發現霸王猇差到哪裡去!”
李君閣目瞪口呆:“三隻確認一隻疑似?嚇我啊?孟所長你們搞科學研究就這麼不負責任?獨水溪裡邊還是有不少的好不好?”
孟所長無力地揮着手:“你不知道我們爲了找到它們費了多大的力氣。唉……這東西在太湖一帶叫‘癩頭黿’,曾經是遍佈於亞洲的物種。尤其是長江下游太湖周圍,曾經有數量巨大的斑鱉種羣存在……”
“那裡也曾經是我們長江水產研究所的所在地,可……可我們活活找了十幾年,愣是蹤跡全無啊!”
說完長吁了一口氣躺回到辦公椅上:“作爲一個科研工作者,或許我不該說這話,但是我現在真的覺得,你們李家溝的確有團魚精。是它,在庇護着這些子孫們!”
掛掉通話,李君閣看着邊上聽得一愣一愣的苗娃:“得,辛辛苦苦養了大半年,吃不成了。”
苗娃關心的完全不是這個,只覺得心裡邊虛得發慌:“連老孟都說李家溝有團魚精……”
這娃的思路就跟自己和科學家都不在一條弦上,李君閣不由得翻着白眼:“要真是這樣你這功德可大發了,配享二賢廟都夠夠的,到時候就在團魚精腳邊立個小人,前邊寫上——五溪靈鰲崇希繼顯存尊續統演嗣亞聖公!拉風不?”
苗娃一腦門子霧水:“又欺負我書讀得少,還能不能講人話?”
李君閣還在對白養了大半年的團魚耿耿於懷:“說人話就是王八二祖宗!當代大龜……裡邊的頭!滿盤鰲鄉除了蛤蟆仙團魚精就數你能!開不開心?!”
第二天一大早,李君閣還在刷牙,孟所長的電話就打來了:“喂二皮你在哪兒呢?我們已經到了。”
李君閣一嘴的泡沫:“那你們先吃頓豆花飯,然後坐五溪三號過來吧,你看都不提前說一聲幾點到好去接您……”
孟所長說道:“你在幹啥呢說話夾纏不清的,我們已經到匏瓜湖碼頭了!”
“哎喲!”李君閣趕緊將泡沫吐掉:“那你們等等啊,我馬上就來!”
孟所長說道:“不用,我們已經上了去忘憂谷的電瓶車了,我們在恆溫池那裡見!”
電話掛了,李君閣對還在梳妝的阿音說道:“孟所長他們也太急了,這是連夜殺到夾川,坐最早一班船過來的,我得先趕去忘憂谷了。”
阿音說道:“嗯你去吧,要是真是那全世界一共才四隻的什麼斑鱉的話,那我們李家溝可就太了不起了。”
等到李君閣趕到忘憂谷,苗娃也只比他早了個前後腳。
孟所長給李君閣介紹:“這是我們研究所爬行動物研究室姜尚希主任,皮娃這就是甲魚池?”
甲魚池上圍有光滑的欄板,防止甲魚逃逸,還有進食的緩坡和產卵區休息區,和其它魚池相比起來非常顯眼,孟所長一眼便能認出來。
李君閣和苗娃一起進入池子,從單養小池的磚石水泥板搭建的縫隙裡摸出幾隻團魚丟進桶裡,遞給兩人:“大的都在這裡了。”
兩人接過桶來只看了一眼,孟所長笑道:“斑鱉!沒跑!哈哈哈沒跑!”
姜主任是個髮際線很高的五十來歲老頭,拉着李君閣的手直搖晃:“你們了不起,太了不起了!這是拯救了一個物種啊!”
李君閣都不知道該怎麼回話,難道說自己只是因爲被倆歡脫老頭鬧得不行,想空手套白狼地搞點惠而不費的水產養殖?
尷尬地笑道:“呵呵……沒什麼……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孟所長開心地拍着李君閣的肩膀:“走,去你們集團水產研究室,我們慢慢談。”
幾人進入研究室,李君閣叫來幾名農大的研究人員,在孟所長的領導下開始對幾隻斑鱉進行體檢和測量。
一通忙活,又拍了一堆的照片和視頻,孟所長還檢查了系統中的水產養殖日誌,叫李君閣把斑鱉放回去,然後到會議室細談。
來到會議室坐定,孟所長說道:“這事情說起來其實挺尷尬的,這個物種之所以變得如此珍稀,完全是源於一個不嚴謹的錯誤。”
“雖然早在一八七三年便已命名,但長期以來斑鱉一直被誤認爲是黿或中華鱉,直到兩千零二年後才被確認爲有效種。”
李君閣不禁感到哭笑不得:“怎麼會這樣?”
姜主任說道:“的確是非常遺憾,這個物種最早是英國政府駐上海領事送給英國博物館的禮物,據說是從中國上海的鄰近地區採集所得,我們估計就是太湖,當時就已經有了命名,這都一百多年前的事兒了。”
“然而非常遺憾的是,由於斑鱉的幼體和中華鱉,就是你們養的那隻老團魚的品種,非常相似;而成體又和黿很像,因此在隨後的一百多年中,斑鱉並沒有得到中國動物學界的認可,而被看成是中華鱉或黿的同物異名。”
“直到一九八七年,國外研究者重新研究了斑鱉的模式標本後,才恢復了其有效種的地位。然而,到這個時候,斑鱉在野外幾乎絕跡,飼養的個體也寥寥無幾了。”
孟所長說道:“而之前中國所有動物園和博物館裡的斑鱉標本,都被錯誤地鑑定成了黿。由於不受重視招來的肆意捕殺和棲息地生態環境的嚴重破壞,我國自一九七二年後,就再未發現任何野生個體。”
李君閣手撫腦門:“這貨可這也太倒黴了。”
姜主任說道:“就這麼陰差陽錯,小的時候把它當中華鱉,大的時候就把它當黿。一路錯到兩千零四年。”
“當年蘇州動物園爲支持蘇州科技學院生物系建設,曾贈送了兩隻俗稱‘癩頭黿’的大黿標本。”
“蘇州市科技學院生物系教授趙肯堂對其進行了細緻研究後,發現這兩隻所謂‘癩頭黿’,其實應該是獨立物種。”
“後來又經過多年研究,趙肯堂教授提出了大量證據,證明斑鱉的確是一個獨特的物種,他是我國爲斑鱉正名第一人。”
“從一九九二年起,他就開始多方奔走,爲拯救斑鱉殫精竭慮。”
“他的呼籲終於引起了反響,蘇州市民從此把斑鱉看做國寶。然而遺憾的是,實在是太晚了。”
“零五年,中國動物園協會在其網站上發文介紹斑鱉的特徵,以便從其所屬的動物園裡發現斑鱉。各地動物園開始對所有的‘黿’驗明正身。”
“之後好不容易在北京動物園找到一隻雌性斑鱉,結果一年後便離世。然後上海動物園也發現了一隻,然而三個月後,也同樣離世。”
孟所長說道:“太湖周邊和長江下游生態環境變化非常巨大,藍藻,污染,船隻,基建等干擾,造成了斑鱉的生存地被徹底破壞。”
“而且,我們中國人向來喜歡進補龜鱉類,其中斑鱉個體最大,目標顯著,更易被捕殺。”
“長江水產研究所也組織過幾次考察,在斑鱉的可能生存地區進行了拉網式搜查,然而一無所獲。”
“於是大家重新將視線轉回動物園,最後在蘇州動物園發現一隻雄性,蘇州西園寺放生池發現一雄一雌,長沙動物園發現一隻雌性。”
“然而西園寺那隻雄性,同樣在二零零七年死亡,因此目前國內僅存三隻。”
姜主任道:“最新消息是美國研究人員在越南北部觀察到一隻疑是野生斑鱉。越南河內的還劍湖中尚存一隻,傳說曾揹負寶劍送給越南後黎朝黎太祖,助其奪取天下。”
“但也有學者認爲該鱉是單獨物種,稱其爲還劍鱉。所以這兩隻都沒法確定,目前能夠確定的,就中國的這三隻。”
“西園寺的那隻雌性已經失去了生殖能力,長沙動物園的那隻雌性和蘇州動物園的那隻雌性相對年輕,但是也已經一百歲和八十歲了。”
“現在兩隻還有生殖能力的斑鱉已經被移到一起,由蘇州動物園進行飼養着,但是無論是自然繁殖還是人工繁殖,目前都是困難重重,看不到成功的希望。”
孟所長說道:“每年那雌性斑鱉都會產下大約一百枚卵,但無一成活。”
姜主任說道:“估計問題是出在雄性斑鱉身上。我們發現它的背甲和生殖器都有嚴重的傷痕。”
孟所長說道:“這是它多年前與另一隻雄性競爭對手打鬥時留下的,這也給他造成了終生殘疾,使他無法給配偶自然授精。”
書友們都太厲害了!現在寫個書太難出驚喜了,寫個鱉就能被猜到。還想說兩句就是有書友對數量覺得誇張,其實蘇州動物園的斑鱉年產卵都有一百枚,不過沒法授精而已,因此獨水溪上游如果有斑鱉種羣,我們就算有一百隻,那在那個集中產卵的大沙灣子裡收集到兩千多枚斑鱉卵進行人工孵化是完全可能的。野外的小鱉生存情況很糟糕,轉入人工養殖就不一樣了。這也是水產的巨大產卵優勢決定的。還有就是地理氣候也不是瞎編,五溪河的氣候與泰國越南和雲南南部很相似,最後兩隻斑鱉就是在那邊發現的,不過雲南那隻,據說可能被電魚的弄死了……現實裡沒有五溪河盤鰲鄉,希望能有這麼一處還未發現的地方,給他們留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