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龍劍銘有一口能騙倒英國紳士的流利紐約腔,很快就打聽到了真相。原來自己的大箱子和另外一個大木箱被碼頭的搬運工人搞錯了!這可是個要命的錯誤:箱子裡面是汽車,汽車裡面是黃金和其他裝備……
海港當局對這樣的事情還是比較熱心的,很快就和鐵路取得了聯繫,不過鑑於箱子裡面的東西太過於驚世駭俗,龍劍銘還是決定親自去堪薩斯接回自己的座駕。於是,他又馬不停蹄地趕上去堪薩斯城的火車,終於在元旦來臨的前夕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東西。
亮黃色的悍馬H2在一片驚訝的目光中向西開去,留下的漫天塵土很快消散開來,一切又歸於平靜,惟有兩行清晰的輪印留在地面。也許,將來的道路就是從這輪印上逐漸發展起來的。
內華達山脈的深處一小塊衝擊平原上,有一個叫達維克拉的小鎮。小鎮幾百個居民都是19世紀中期到西部淘金者的後代,他們選擇了這個地方定居並建起了小鎮。因爲,從小鎮中心向北不到半英里的山中,就有好幾個礦金的採掘點。淘金熱在美國已經慢慢冷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工業熱和石油熱,但是在這個小鎮上,憑藉着出產量不多的礦金,人們依然維持着19世紀的生活方式。
小鎮北面的棚戶區是小鎮居民不願意涉足的地方。那裡有幾百個來自亞洲、非洲、大洋州的礦工,那裡是小鎮最髒亂的地方。王鏞正在薄薄的被蓋下偷偷把一年來積攢下來的小金塊往小布袋裡裝,這些小金塊可是冒着生命危險在監工眼皮下偷出來的,它們將換來綠色的鈔票和回中國的船票!今天,應該也必須逃跑了,遠離這個暗無天日的人間魔穴……
回家是王鏞心中最大的渴望,在無數個夢中,他回到了福建漳州府詔安縣海邊的家。那裡矮小的房屋、逐漸衰老的雙親和可愛的妹妹,還有沒有讀完的書是王鏞揮之不去的念想,幾乎夜夜都會在夢中看到……世代打漁爲生的王家,好不容易湊了些錢把他送進了鄉里的私塾唸書,希望他這個王家唯一的男丁能中個秀才、舉人什麼的光宗耀祖,爲窮苦的打漁人家掙個臉面!哪知道1900年的一個夏夜,在海邊讀書的他被人從後面用麻袋矇住頭打暈,綁架到大洋彼岸來當礦工,終結了一家人的希望。(18世紀中葉到19世紀末,中國沿海綁架、拐騙壯勞力到美國做苦力的豬仔隊活動非常猖獗)
王鏞不甘心這一輩子就埋葬在黑暗的礦洞裡!他很清楚:一天15-18個小時的勞作換來的30美分報酬,扣除伙食費、還清船票款150美圓後才能拿到手,這樣算下來,就是20年後能獲得自由就謝天謝地了!20年後,一個40多歲的中國人在美國得幹多久才能攢夠回家的盤纏?也許,這輩子都回不去了!他決定,即使象其他人一樣被都工頭布萊克抓回來打死也要冒險試一試!
他每天從礦洞裡出來都藏一小塊金子在挽起的褲管裡,或者藏在嘴裡、鼻孔裡,矇混了大半年竟然也有了一小包……平時還賣力的工作,裝出忠誠和順從的樣子,慢慢竟討得了監工和工頭們的歡心,這些白佬們常差他去鎮上買菸絲、酒肉什麼的,王鏞也儘量把這些差事辦得漂漂亮亮的……
昨天晚上,布萊克和幾個監工把酒喝得差不多了,也許今天中午就得叫自己去買,因爲今天是元旦……
王鏞整理完畢,假意穿鞋趁機把小布袋藏在牀底的破鞋裡,然後老老實實隨着黑黑(黑人)黃黃(亞洲人,主要是中國人)的礦工隊伍走到礦洞前,從工頭手裡領過工具後,象老鼠一樣低頭彎腰鑽進礦洞,在幾盞礦燈的昏暗燈光下開始新一天的勞作。白人監工們挎着左輪槍在洞口監視着,級別底一點的工頭則拿着牛皮鞭跟在礦工後面,手裡的皮鞭隨時會落在某一個礦工身上……
這羣礦工有300多人,主要是華工,還有少數的黑人和棕色人。王鏞清楚的記得:剛來時這裡有247個華人,現在只剩下163人了。一年多的時間裡,累死、餓死、病死、打死、被土方壓死的華工就有80多個!華工大多來自浙閩粵三省,不出意外的話,這些人包括王鏞自己,到死那天也掙不開魔爪獲得自由!唯一的辦法就是逃跑,逃到舊金山唐人街去,那裡有天地會能爲華人做主!
又累又餓的王鏞帶着滿眼的金星終於熬到了10:30,吃飯的哨音從洞口傳來,礦工們忙放下手裡的工具向洞外擁去。每天只有兩餐,分量也被工頭和監工們控制得只夠維持工作體力,每一克食物都經過了“精密的計算”,礦主、監工、工頭們可不想讓礦工們有多餘的力氣逃跑!
礦工們出洞的速度明顯比進洞時快了許多。王鏞以最快的速度搶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大口吃起來,儘管由發黴的糙米和餵馬的燕麥混合煮成的飯十分扎口,但他不敢有絲毫的遲疑,把這些“能量”使勁往嘴裡塞。因爲,布萊克可能會叫自己去買酒,如果那時候還沒吃完,待會哪裡來的力氣逃跑?!
“你,過來!”
蹲在地上埋頭消滅完最後一顆飯的王鏞感覺到一隻皮靴踹到自己的屁股上,該來的終於來了!布萊克果然拎着酒壺站在他身後。王鏞趕快放下碗,在衣服上擦拭了幾下手,恭敬地從監工手裡接過酒壺和幾個硬幣。“OK,OK!”他用唯一能說的這個單詞來表達服從、討好、樂意的意思後,殷勤地啪嗒着破爛的布鞋小跑着向小鎮而去。
滿臉酒刺和絡腮鬍子的布萊克非常滿意,這個長辮子小個頭的中國人是最聽話最聰明的黃鬼!他看着王鏞拐進了工棚,心裡更得意了,因爲這個黃鬼每次買酒之前都會回工棚把手洗乾淨!
王鏞從牀下拿出小布袋紮在腰上,這可是一年多來的唯一收穫,也是逃回中國的資財。鑽出工棚後,王鏞繼續往鎮子上小跑過去,在快到雜貨店時向西面的大路拐了過去,在房屋的掩護下逃向西面,向西向西,向西就能到舊金山……
布萊克嘴角的笑容收斂了,20分鐘過去了,這個聽話的黃鬼怎麼還沒有把酒買回來?!以前最多10分鐘就可以看到這個喘着粗氣的傢伙屁顛顛回來,今天是怎麼回事?
又過去了10分鐘,小鎮通到礦區的路上依然沒有小個子黃鬼的影子!“霍尼奇,你帶兩個人去看看買酒的傢伙,我擔心那黃鬼想逃跑,快去!”
名叫霍尼奇的監工招呼起另外兩個監工立即向鎮上跑去。
“約翰,看見那個買酒的黃鬼了嗎?”霍尼奇問小鎮雜貨店的老闆。
“誰?那個經常幫你們這羣混蛋買酒的黃鬼嗎?我看見他向西跑了!對!他肯定想逃跑!你們這羣只會喝酒的混蛋……”
霍尼奇沒有理會雜貨店老闆的挖苦,撥出了腰間的科爾特左輪手槍,“啪!”地放了一槍示警,然後帶着人追了出去!
槍聲驚動了小鎮也驚動了正從東面進入小鎮的龍劍銘,他遠遠地看見幾個白人拿着槍向西跑去。顯然,這些人不是衝自己來的。“美國就這樣,是人是鬼都有槍支” 龍劍銘做了一個誰也看不到的鄙夷表情,右腳下微微使勁,轟起油門也向西開去。趕路連帶着看熱鬧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霍尼奇幾個人狂追了一會,終於看見前面的路上有一個身影正在奔跑,“那就是逃跑的人,一個偷酒錢的賊,快追!”霍尼奇有些時候沒這樣跑動過了,氣急敗壞的他又向天“啪啪”放了兩槍,趁機喘息了幾下,又追了上去,兩個手下就在他身前20碼處跑着。
“站住!偷酒錢的小偷!”
三個人完全沒注意身後出現了一個黃色的龐然大物正在逼近,也沒注意兩邊幾個看熱鬧的人發出驚歎和急忙閃避的動作。抓住逃跑的黃鬼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龍劍銘已經看清楚了:三個持槍的白人正在追遠處的一個人影,目力很好的他甚至看到了那個人影腦後的長辮子。“是個中國人!”龍劍銘對歷史的瞭解使他很清楚這個同胞的危險處境。如果真象那幾個白人咋呼的那樣----這同胞是個小偷,那在這個極度歧視中國人的地方被打死也不會有其他任何一個人來過問!救了再說!!
“嘟嘟!”響亮的電喇叭聲把霍尼奇等幾個白人嚇了一大跳,高達80分貝的聲音陡然從身後響起的刺激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頭一看,一個兩米多高的亮黃色龐然大物就在自己身後,並且撲面而來!衆人顧不得分辨這東西是何物,忙不迭地跳下路肩躲了開來,爲龍劍銘和H2讓開了道路,在一陣引擎的轟響聲中,H2加速揚長而去,留下刺鼻的尾氣和漫天的灰塵讓霍尼奇們享受…….
H2在龍劍銘的操縱下很快就追上了埋頭狂奔的王鏞。
“喂!上來,兄弟!”龍劍銘搖下車窗喊道。
拖着長辮子的小個子充耳不聞,一心狂奔逃命的他怎麼會想到這個時候有天降救星!在猛跑中的王鏞隔了好半天(也就是幾分鐘)纔回過神來,看見在自己的右邊有一個龐大的怪物,裡面有個人,而且明顯是穿着奇怪衣服的中國人在向他喊叫着。
“怪物!”
王鏞跑得更快了,如果這是在奧運賽場上,估計會打破什麼什麼的記錄也說不一定。
龍劍銘苦笑了一下,他很理解這個逃命中的同胞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表現,把排擋推到2檔,輕點着油門跟着這個同胞。“上車,我也是中國人,我是來幫你的!”
標準的“北京官話”(後世的普通話跟這個沒有太大的區別)對讀過些書的王鏞來說是能聽清的。反正已經跑累了,反正追兵還在300米開外,反正大不了被抓回去打個半死。基於這種心理,王鏞停了下來,被從車上跳下的龍劍銘塞進了“怪物”裡面,“砰”的一聲關上了後門,把忐忑不安,驚疑不定,患得患失的王鏞嚇了一大跳,被關入囚牢的感覺頓時佔據了他的腦海。
就在追兵離“怪物”H2還有100多米的時候,龍劍銘掛檔,一踏油門轟地飛馳而去,把幾個白人遠遠的甩在了後面,而且越來越遠。氣得幾個大漢對着遠去的H2“啪啪”亂放槍,卻沒有一顆子彈擊中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