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紛紛坐定,魚陽古面南而坐,扶蘇居首與樊籬面東坐,李超面北坐,餘下地方士紳之聲望卓著者面西而侍。
魚府管家高聲道:“歌舞起!”
兩隊人徐徐入場,一列人執各類樂器,一列人則是身姿優美,面色秀麗的歌姬舞女。第一個節目便是袖舞。
古有詞語長袖翩翩便是出於袖舞長袖飛舞,飄渺俊逸之姿。舞姬身着綵衣,長袖紛飛,彼此舞動,美目望來,看的一衆人都是眼神發直。
倒不是說這些舞姬舞技不行,而是這個時代的娛樂活動實在太過缺乏。在春秋時期,舞樂是嚴格控制的,普天下,只有周王室有資格授予你有歌舞隊的資格。一般地區,除了各國國君,是沒有歌舞隊的。也就是說,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有聽過歌舞。而那個時代的娛樂手段實在匱乏,尋常些的就圍棋,射箭就這些了。
就算到了戰國乃至秦一統天下後,一些豪族世家都有了自己的歌女舞姬,對於尋常人來說,高水準的舞蹈欣賞仍舊是難得的機會。
衆人聽得入神,扶蘇卻看着有些無趣。且不說腦中扶蘇歷來看的歌舞都是水平極高的,看不上這些地方普通水準的歌舞。就是來自後世意識的扶蘇,也是看不懂這些將袖子揮來揮去有什麼意思的.
第一個節目的袖舞在衆人看來十分短暫而扶蘇看來十分漫長的過程中結束了。接下來的歌舞都是平淡,扶蘇神色淡然跟着衆人似模似樣地欣賞着。
到了最後,便是最爲重要的壓軸戲了。不過當看到管事人念出名字的時候,在場之人都是面色古怪起來。
“《九歌》?”扶蘇暗自唸叨着。心中卻是警惕了起來,看向立在門外的伏承,暗自使了個眼色。隨即,便觀賞起歌舞來。
《九歌》是《楚辭》篇名。原先是遠古歌曲的名稱,楚人屈原根據民間祭神樂歌該作加更而成。一共十一篇。多數篇章是描寫神靈間眷戀,表現深切思念或所求未遂的傷感。作用麼,則是用來祭祀的。跟祝壽完全搭邊不上,扶蘇對這些都是清楚。其餘人就更是清楚了,且不說秦楚之間多少年深仇舊恨,就是這出歌舞劇也談不上賀壽的氛圍吧。
衆人疑惑之時,魚陽古卻開口了:“各位不必疑惑,魚家祖上,原就是故楚之地之人。這《九歌》作思祖地之用。況且,我已命人耗時日久,做了改動了。”
衆人聽罷,都是疑惑漸去。坐在扶蘇身旁的樊籬卻是絲毫不信。眼角一瞥發現扶蘇仍舊神色淡然,表情不變。不知是這個扶蘇公子太過笨蛋還是太過城府深,竟然一點信息都不能看出。
暗自琢磨,樊籬卻是絲毫不懼。自持武力不說天下第一,可千軍之中自由出入的本事還是有的。就算魚府之內郡兵盡數倒戈,樊籬也能突圍而出。
心中想到最壞處,樊籬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愣了起來。
正在樊籬發楞的時候,舞姬們已經開始演奏了。
人羣之中,最爲耀目的便是一名紫衣女子,其餘人都是身着綵衣,花花綠綠一片,好似羣蝶紛舞。而紫衣女子則是一身紫服,淡妝也勝三千粉黛。身姿飄逸優美,婉轉之間,總能抓住所有人的眼球。宛若一隻紫色天凰。
此女的舞姿就連眼光極高的扶蘇也爲之折服了,嘴角噙着笑,靜靜看着,心中卻不知琢磨些什麼。
《九歌》是楚地祭祀的歌舞劇。大致內容則在此處發生了改變,
除去了不合時宜的首篇專做祭祀的《東皇太一》。到了其餘《雲中君》對雲神的思慕之情。第三篇《湘君》中湘夫人思念湘君那種臨風企盼,因久候不見湘君依約聚會而產生怨慕神傷的感情。如同歌曲中衆人喜歡的以愛情爲主體的流行歌曲一般,此時秦漢年間民風開放,這種表現情愛感情的舞蹈歌曲一樣受衆人喜愛。
紫衣女子歌喉美妙,婉轉動人。九歌十篇一一唱來,聽得衆人如癡如醉,整個房間之中只剩下紫衣女子的歌聲,舞姿風起之聲,再無其餘雜音。
《九歌-湘夫人》《九歌-大司命》《九歌-少司命》《九歌-東君》《九歌-河伯》《九歌-山鬼》依次而來,陶醉的衆人只覺得時間彷佛只剩下了這如在神界才能聽聞的歌舞一般,忘卻了凡間俗事。
終於,除去了《禮魂》的最後一篇《國殤》開啓的時候。整個宴會的達到了高潮區間。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
原本柔弱不堪,怨艾不已的神女徒然轉變成了巾幗不屈,堅定不移的女戰神。美妙動聽的歌喉之中,一句句傳遞出的截然不同剛纔的鏗鏘之聲,如刀劍相擊的戰場之音。
扶蘇此刻已然驚醒了。手中袖箭機弦徒然發緊。燈火漫天的魚府之中突然生出一股股整齊的腳步之聲,耳尖的甚至能夠聽到腳步之中鎧甲與刀劍碰撞的叮噹撞擊之聲。
…………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爲鬼雄。
《國殤》進行到了最後,絕多數人依舊沉醉在美妙的歌喉和舞姿之中。渾然聽不到歌聲中的金戈鐵馬的聲音。
魚陽古從壽星椅上起來,有些感慨道:“好,好一個‘子魂魄兮爲鬼雄’。楚人聲譽世間當爲真英雄,死於黃泉也當爲鬼雄,鬼雄啊!”
扶蘇冷眼看着魚陽古。樊籬則面無其事,反倒是李超神色凝重。其餘魚樸等士紳官吏都是面色茫然,卻感到一絲不妙的意味。
卻見魚陽古感慨完後,老眼一轉,緊緊盯着扶蘇道:“公子袖中利器老朽的確畏懼,不過這袖中箭縱然在是犀利。不知能否救下公子這幾位故人!”
衆人聽罷徒然起身,魚樸更是厲聲道:“族長,你得了失心瘋罷。竟然敢威脅公子?”
李超和樊籬對視一眼,都是心中謹懼。魚陽古真的瘋了不成?魚陽古此時一舉一動莫不是無禮囂張之行。難道……
李超暗語手勢令身旁的衛士開始戒備,而樊籬則是默默計算着自己和魚陽古等一干魚家人的距離,出手之時能否一舉將期間某位大人物劫持下來。以及逃出此處的最佳途徑。
而扶蘇的親衛頭子伏承更是早已刀劍出鞘,百餘位精幹侍衛煞氣四溢,冷冷盯着一干魚家族人。
扶蘇不在沉默了,冷聲道:“魚家這是在自求滅亡!”
魚陽古面色有些悽然道:“我本楚人,眼下國都亡了,還談何族興?更何況,魚家與你贏氏早已沒了生機,無論是你扶蘇還是胡亥都會想着置魚家於死地,既然如此,不過是死中求生罷了。”
扶蘇冷笑:“以商君之能,尚且車裂。而今四海皆爲秦土,你魚家縱爲鯨魚鯤鵬,也不過被碾爲篩粉罷了。”
魚陽古不再和扶蘇爭執,而是直接丟出三人。赫然是三個身負武裝的女子,皆是身姿優美,面容秀麗的女子。其中一人,更是眉眼微微蹙起,傾國傾城之姿色,一眼看去,在場所有男子都有一股子想要憐惜珍愛的感覺。而魚家人竟然用手指粗細的繩子死死綁住,纏得緊緊,勒出一道道紅色細痕。看得人一陣痛惜,不過此時他們也顧不得這三個女子的舒服問題了。極目遠望,已然劍光閃現,自己的性命纔是最重要的!
“嗚嗚…………”兩個小丫鬟痛苦地看着扶蘇,一遍遍對扶蘇示意向月芷的方向。而月芷,則是痛苦地閉着眼睛,不看扶蘇這邊。
扶蘇袖中弩箭已然上弦,左手輕輕擡起,只需輕輕一按,這般近距離就算魚陽古是大羅神仙顯化,扶蘇也有信心一舉擊殺。然後扶蘇另一隻揹負着的右手則不斷握得緊緊,青筋畢露。
“扶蘇,你降是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