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東路軍統領焦廷興致頗豐地來見劉良佐表功,陳說他的東路軍將士如何驍勇,黃得功的人馬如何不堪一擊,被殺得丟盔卸甲,狼奔豕突。
劉良佐自然高興,褒獎了幾句。接着焦總兵請示何時進攻帝都,若攻城他願做第一梯隊,劉良佐滿意地點點頭,讓他坐下不要着急,派人去傳西路軍將領蔡廷真。
其實不用他請,這位臨淮總兵帶着親從已經興至勃勃地進了軍大營了。此時焦廷和劉良佐的快感和爽感,這位西路軍的統帥蔡廷真也一樣有,這一路的所向披靡,讓他以爲自己以前太過謙虛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縱姜子牙在世,諸葛亮重生也不過如此吧。
不過他的斥侯發現十里之外的西山凹有幾千朝廷的兵馬,這應該是朝廷的犄角防禦之勢,他須得請示一下劉大帥。
進帳落座後,這位蔡總兵跟那位焦總兵一個套路,先表功,後請示。劉良佐也讚賞了他幾句,提到西山凹那五千人馬,劉良佐輕蔑地一笑,“區區五千人馬,何足掛齒?”
劉良佐竟然也認爲這是朝廷措手不及的暫時防禦之舉,在城外部一支人馬,與城內互成犄角之勢,妄圖以此來拖延時間,以待各地的勤王之師,這有用嗎?
不怪劉良佐狂妄,在他的七八萬人馬面前,五千人馬確實顯得微不足道。
劉良佐心裡掛記的是另一件大事,便對這兩位總兵提出了自己內心深處的疑惑。
對於遲遲沒有動靜的熊州清兵,這二位總兵官也說不清道不明,但都搖頭晃腦地認爲,現在已經無所謂了,黃得功的兵馬一敗再敗,駐守京營的兵馬噤若寒蟬,連主動出戰的勇氣都沒有,一股作氣拿下帝都一切都全都迎刃而解了。
這也正是劉良佐所想,此時劉良佐那張銅鑼大臉盡是意之色,手捋着他張並不怎麼稠密也不怎麼長的鬍子,躊躇滿志,豪情萬丈:當初我劉老以三萬兵馬擁之,現在我老劉又以十萬大軍反之,這真是山不轉水轉啊!稻草是稻草,終究不是金條,一個昏聵無能的小福王,縱是將你扶帝王之位也究竟是昏聵無道之君。這倒也罷了,一點不念擁立之恩,仗着僥倖收拾了黃得功和高傑,還想對老子動手,我花馬劉是吃素的嗎?
劉良佐面對千古帝都,熱血澎湃,心潮起伏,好像他的陰謀已經得逞,腦海甚至出現這樣的畫面:他的十萬兵甲已經把帝都踩在腳下,不堪的弘光帝拜伏他的眼前,作乞乞可令狀,他儼然成爲這片土地的主人!
得瑟之餘,劉良佐把大臉一沉,對兩位總兵官道:“據本帥得知,京營兵只有六萬,西山凹僅五千兵馬,昏君妄想以此爲倚仗跟咱們耗一耗,螳臂擋車,可發一笑,本帥命令……”
劉良佐說到此有意地稍加停頓,兩位總兵官及在場陪同的幾位副將參將唰地一下全都站起來了,個個胸脯拔得筆直,臉沉如鐵,兩眼之與劉良佐同樣躊躇滿志,彷彿一時間他們纔是主宰這個世界的主人似的。
劉良佐繼續道:“焦總兵的東路軍從東面進攻,本帥率路軍從南面進攻,蔡總兵先以雷霆之勢掃平西山凹的人馬,再揮師從西面進攻,三路大軍一股作氣拿下京師,速戰速決,不得有誤!”
這才叫有其帥必有其將,劉良佐的心腹之將跟劉良佐同路貨色,也多是飛揚跋扈之輩,紛紛拿出豪壯之氣應諾道:“遵命!”
此時南京城內真些人心惶惶了,四門緊閉,是不閉城也沒人敢擅自出城了,士農工商,三教九流,衆生百相,都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兵變弄懵了。
誰也沒想到高傑之亂剛剛被平定,劉良佐又不甘寂寞了,這真是按下葫蘆瓢又起呀!在哀怨天朝沉浮不定,慨嘆人生命運多桀之餘,有的已經開始想後路了。
戍守京師,京營兵責無旁貸,因此五軍都督府的軍大都督鄭鴻逵,京營提督閻應元、京營兵僉事陳明遇和京營兵主薄馮厚敦,操江水師提督徐爵,操江水師僉都御使鄭彩,南京兵備道主事劉孔昭等人,早在劉良佐的兵鋒剛一踏京畿這片土地時,紛紛主動請令出戰,欲將判賊消滅在京門之外。
朱由崧對他們的指示仍然是不可浪戰,誘敵深入。這些武將雖然不解,但早對朱由崧奉若神明瞭,朱由崧三個月來的驚天憾地之作爲,令他們只有敬畏,不敢有絲毫懷疑。
而保衛皇宮的安全和皇的安危,御營責無旁貸,因此當劉良佐的人馬殺到京畿附近時,劉肇基跟京營兵的武官一樣,要求出戰,但朱由崧不允,甚至不讓他移師京城,讓他原地待命。劉肇基自揚州兵變以來,早把朱由崧當成了坐在龍椅能治國理政、胯戰馬督師能征戰四方的千古帝王,因此對這葩的聖命當然也是言聽計從。
與軍將反應不同,以高弘圖爲首的主戰派像井裡的蛤蟆被人扔了一磚頭一樣,全都憋屈禁聲,紛紛懷疑自己,更多地是懷疑皇有沒掌握大明時局的能力。
與之相反,主和派,東林黨,個個誇誇其談,大放厥詞,特別是東林魁首錢謙益又活躍起來,還覺得自己有幾分失誤,早知這位倡平伯如此能幹,何須捨近求遠去聯絡去計賺鄭芝龍和左良玉啊?
還好,好像沒有人質疑他,錢公只有把這些不逮之事自欺欺人地壓埋在心裡,帶着復社的健將和秦淮妓豔,以一副洞察天下、預見未來的頭腦又開始爲民請命了,他們甚至開始商議推選見多識廣德高望重之人登城勸劉良佐退兵了,這方面兵部右侍郎史可法調停軍變是出了名的,當然在首推之列。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雖然這位史公覺得義不容辭,但礙於面子還得謙虛推讓一番,一時間東林衆生你推我讓,喋喋不休。在這種情況下,劉良佐兵臨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