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九看來,周國柱帶來的這個年輕人就是他這一輩子見過的身份最高的人,趕緊拜服於地:“草民給將軍大人磕頭了。”
張三娃伸手將他這個嚮導攙扶起來,以罕見的和藹態度說道:“我不是什麼將軍,更受不得老人家的大禮,起來,趕緊起來吧。”
程九還是堅持着給張三娃磕了幾個頭,這才很是惶恐的站了起來。
因爲自感卑微的緣故,他甚至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張三娃看出了他的惶恐:“這次能夠戰勝羅剎鬼,老人家是有大功的。”
這一次,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的擊敗羅剎鬼,程九當然是有功的,而且是首功。
在主堡的制高點上專門掛出一個三角形的箭頭指引方向,這纔有了後來的炮擊倉庫和彈藥庫的那場大火。
“我一直都很奇怪,老人家如何得知我們的指引方式?”
程九看了看身旁的周國柱,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曾不止一次的見到大周在地圖上用那樣的箭頭做標註,估摸着你們能夠看懂,所以就在給羅剎鬼幹活的時候,特意把擡筐的樑子折斷了,做成一個那樣的形狀標註出羅剎鬼彈藥庫的方位,其實,這種法子我們這樣的參客經常用到,有時候我們發現了還沒有生長成熟的山參,就用同樣的法子留下標記,以備將來採挖。”
其實,程九最原本的意圖是標註出羅剎鬼的彈藥庫,而不是倉庫,但是在這麼大的尺度上很難做到精準炮擊,好在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
“當初,俺給大周他們做嚮導的時候,曾經聽他說起過,重要的地方就用紅色箭頭專門標註出來,這和俺們採參是一樣的,只不過俺們是用紅色絲線標註出還沒有完全生長成熟的山參,僅此而已,雕蟲小技上不了檯面,讓將軍大人見笑了。”
“不管能不能上得了體面,只要是有用的法子就是好的。”張三娃笑道:“我聽周國柱說你的生活頗爲清苦,所以專門爲老人家準備了這些錢財,別無他意,僅做酬功之用!”
桌子上擺着四個二十五兩的中元寶,整整一百兩銀子。
這些銀子,足夠程九後半生的衣食用度,足以讓他度過一個安穩小康的晚年生活了。
程九顯然很想收下這四個元寶,但卻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一個勁的陪着笑,小心翼翼的說道:“其實吧,就算是草民真的有些微不足道的功勞,也不是草民一個人做下的。”
張三娃笑道:“我已經聽周國柱說起過了,還有個馴鹿人。”
當初作出了那個指引火力的三角箭頭之時,和他一起給羅剎鬼做奴隸的那個馴鹿人也是出了力氣的,爲他提供了很重要的掩護。
“這個……雖說馴鹿族人是蠻夷,但做事得憑良心,我終究不能昧了他的功勞。”
“你想幫那個馴鹿族人請功?”
“這個……恩出於上,賞不賞全憑將軍大人做主,草民怎敢胡說八道?只是想提醒將軍大人一下。”
那副拘謹而又侷促的神態早被張三娃看在眼中,他笑着說道:“看得出來,老人家對我還是有些生份,既然老人家已和周國柱很是熟悉,這事就給他說吧。我這邊還有些事情要去辦理,就先走了。”
“恭送將軍大人。”
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將軍大人”張三娃之後,面對着周國柱這個老熟人,程九頓時就不那麼拘謹了,顯得輕鬆隨和了很多,非常直接的對周國柱說起了這個事情:“大周啊,既然將軍大人把這個事情交給了你,那我就直說了吧。你能不能想個法子,給那馴鹿人一點賞賜什麼的?擔着性命的風險呢,不會虧了人家。”
“因爲程九和那個馴鹿人的“火力指引”,輕而易舉的戰勝了羅剎鬼,這份功勞當然應該酬謝。
“有功必賞,這是我們的軍規,程大叔你放心吧。你去把那個馴鹿人喊過來,無論他想要金子銀子還是糧食布帛,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還是大周說話乾脆,我這就是喊人過來。”
時間不大,歡天喜地的程九拽着那個馴鹿人過來了。
見到周國柱,馴鹿人以手撫肩,看樣子這是他們的一種禮節。
周國柱從來沒有和馴鹿一族的人打過交道,只能模仿着他的樣子回了一個禮。
嚮導程九指着周國柱說道:“大周。”
然後又指着那個馴鹿人對周國柱說道:“他是烏魯魯。”
雖然程九這個老參客曾經和馴鹿一族的人打過些交道,略微知道些他們的語言,但卻只是一知半解,更多的還是依靠指手畫腳的肢體語言,連說帶比劃才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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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種事情根本就不需要過多的言語,直接把真金白銀拿出來,對方一定可以明白他的心意。
當週國柱又取出四個中元寶往烏魯魯的手裡塞的時候,這個馴鹿族人卻執意不收,一個勁的搖着頭。
“程大叔,他是什麼意思?”
又是一番連說帶比劃之後,終於弄明白了這個馴鹿族人的意思:原來,他不想要金銀,而是想要一些別的東西。
其實只要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馴鹿族人還處於非常原始的母系社會階段,而且又生活在這荒無人煙的極北之地,金銀之類的貨幣雖然實惠,卻沒有機會花銷出去,還不如要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更有現實意義。
“不管他想要什麼,無論是皮革還是糧食都可以,他能帶走多少就拿多少吧。”
當烏魯魯明白了周國柱的意思之後,頓時歡天喜地。
馴鹿族人素來淳樸,根本就不知道“客氣”二字應該怎麼寫,直接就扛起了滿滿的兩大袋子精鹽。
一袋精鹽是是三鬥八升,折算起來也有七十多斤了,這個看似瘦弱的馴鹿族人竟然一下子扛起來整整兩袋子,連句客套話都沒有說,就揹負着兩袋沉重的鹽巴徑直離去了。
不要銀元寶,卻扛走了兩袋子鹽巴,這馴鹿族人還真是淳樸的很呢。
原以爲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想不到的到了第三天頭上,烏魯魯就又回來了。
這一次,回來的不僅僅只是烏魯魯一個人,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百四十多個馴鹿族人。
很是費了一番心思,才終於弄明白了他們的來意: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的這一百多個馴鹿族人,是來和毅勇軍結盟的。
他們想要和毅勇軍成爲盟友,一起打擊羅剎鬼。
馴鹿人,是個非常古老的族羣,至今還沿襲着部落式的母系社會制度,只有語言卻沒有文字,更不曾建立過政治意義上的社會體系,就連蒙古人和後來的女真人都把他們視爲沒有開化的野人,象對待野獸一樣驅趕他們殺戮他們。
若不是因爲他們居住在極北苦寒之地的崇山峻嶺之中,估計早就被殺光了。
羅剎鬼侵入到地方之後,對他們的態度更加惡劣。
搶掠他們的財富,奴役他們的族人,種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連鐵器都很少的馴鹿人一族,當然打不過裝備了火器的羅剎鬼,被殺的悽悽慘慘,不少族人被羅剎鬼捉去做了奴隸,更多的則被直接殺死。
他們只能驅趕着鹿羣鑽進莽莽深山,躲避可怕的羅剎鬼。
在馴鹿人一族的羣體記憶當中,只有毅勇軍對他們的態度比較友善,而且彼此之間擁有羅剎鬼這個共同敵人。
於是乎,馴鹿人一族就想到了結盟這個主意。
這個馴鹿人的部落攏共只有一百多號人,其中還有一半是女子,除了年紀太大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之外,真正意義上男丁根本就沒有幾個。
而毅勇軍卻兵多將廣實力雄厚,根本就不在乎這樣的一個盟友。
但是,馴鹿人一族卻擁有一個別人不具備的先天優勢:對於地理位置的熟知。
這個族羣雖然沒有文字,但卻可以準確的勾勒出從紅參河到雅庫茨克的詳細路線,並且標註出沿途的山川河流,他們知道哪裡有更近也更容易通行的道路,知道哪條河流可以承載船隻。
從現在的位置到雅庫茨克,距離遙遠,中間還有重重山河阻隔,對於大軍行進而言就是一道天然的巨大障礙。
但是對於馴鹿人一族來說,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這個民族不從事耕種,甚至不能算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遊牧民族,因爲他們的鹿羣完全就是半馴養半野生的狀態。
每年的冬夏兩季,他們都會跟着鹿羣進行大規模的遷徙,而這種遷徙的範圍極其廣泛,遠比蒙古式的“逐水草而居”走的更遠。
這個族羣根本就沒有“疆域”“國界”的概念,只是單純的跟隨着鹿羣的腳步重複着一年一度的冬夏遷徙,這種遷徙已經循環了幾千年之久。
從這裡到有雅庫茨克之間,僅僅只是相當於他們從冬季牧場到夏季牧場的一部分路程。
在這片荒涼的冰雪地帶,馴鹿人一族就是天然的嚮導,這裡的山川河流一草一木全都裝在他們的心中。
張大娃馬上就意識到了他們的價值,馬上同意和他們結盟。
因爲周國柱和烏魯魯已經算是“熟人”了,所以就讓周國柱作爲毅勇軍的代表,去完成和馴鹿人一族的結盟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