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又哭又鬧,還不停的往陳茂的身上撞,看這個意思,分明就是想碰瓷兒。
陳茂卻始終不爲所動,任憑她拳打腳踢不停喝罵,卻始終不還手——畢竟是皇后,尊貴着呢。
以陳茂的體魄,皇后這樣的弱女子並不能真的把他打的怎麼樣了,充其量也就是又抓又撓弄個滿臉花而已。
陳茂一點都不在乎,反正就是不讓她出去。
“皇后貴爲一國之母,如此撒潑打滾恍若市井潑婦,成何體統?”
聽了這話,翁皇后先是愣了一下,立刻就嘴巴一扁,頓足捶胸的嚎啕大哭起來:“你們……你們這些個君君臣臣的,都欺負我,皇上還在就已是這個樣子,若是皇上不在了,我們母子還怎麼個活法兒?”
皇后鬧騰起來,旁人也不好規勸,永王走上前來,很是誠懇的說道:“皇后放心,無論如何皇后就是皇后,陛下已有成見,會給小侄子……封王,一應用度不會少於十八萬,就算是你想住在宮中,也是可以的。”
對於皇后和兒子的安排,其實復隆皇帝和永王早就商量好了,只是暫時不會公佈。
而是要等到復隆皇帝死後,由永王公佈。
到時候,封襁褓中的孩子爲王,翁皇后的待遇效仿當年的張皇后,一年開支預算是十八萬兩白銀,而且始終不去皇后的頭銜,還會專門上一個尊號,足以保證她的體面。善待前朝皇后,這是有傳統的,甚至可以作爲崇禎皇帝流傳下來的“家規”來執行:當年崇禎皇帝剛剛繼位的時候,前朝天啓的張皇后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而且張皇后本人對崇禎很好,於週中宮的關係極爲融洽,復隆皇帝兄弟姐妹幾人小時候就沒有少受張皇后的照顧。
到了李闖進京的時候,自裁殉國,那是相當的壯烈。
所以,復隆皇帝給翁皇后安排的就是這樣個結局,而永王若是真的登基了,也一定會象自己的父親善待伯母一樣善待翁皇后。
按說,這些安排現在不應該講出來,到時候由剛剛繼位的永王正式宣佈更好,一來可以顯現出他的仁德,再者也是出於輿論的考慮。
但永王還是現在就提前說出來了,不知道是因爲的她對這個安排比較滿意,還是已經鬧騰的累了,翁皇后終於“安穩下來”,不再吵鬧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健婦急急慌慌的跑了過來,卻被遠處的學生們給擋住了,根本就過不來,只能隔着很遠的距離大聲呼喊着什麼。
“那是長生的乳母。”
永王朝着陳茂點了點頭,示意放那個健婦過來。
作爲皇子的乳母,既然這麼着急的過來,肯定是皇子長生那邊有了什麼事情。
孩子太小,耽擱不的呀。
乳母急急慌慌的跑過來,說的很急:“殿下哭鬧的厲害,料是想見皇后了,皇后還是去看一看的吧。”
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長時間見不到母親,肯定會哭鬧不止,這是很常見的事兒。
皇后卻好似發了狠一般,一巴掌打在那乳母的臉上,厲聲大罵着:“我兒哭鬧你們是做什麼吃的?哄不下來麼?”
“殿下實在的鬧的厲害……”
“鬧就鬧吧,哭死了纔好,最好連我也一併死了,全完了吧,滾!”
那乳母稍微愣了一下,擡頭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身旁的陳茂,似乎終於明白過來,趕緊低着頭返回去了。
乳母素來就是重要人物,那是需要千挑萬選的,不僅對身份、健康程度各個方向都有着非常嚴格的要求,而且必須是皇后可以絕對信賴的人。
要不然的話,根本就過不了皇后這一關。
乳母雖然不是什麼政治角色,也沒有那麼敏銳的政治嗅覺,但畢竟是身在宮廷之內,最起碼的政治覺悟還是有的。
皇后反反覆覆的說着一個“死”字,還說出了“全完了”這種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話語,再看看那些陌生的黑衣士兵,乳母就算是再怎麼遲鈍,也應該明白點什麼了。
皇后這是在給她傳達一個命令:局勢有變,馬上求援。
至於如何才能在封鎖的情形之下把消息送出去,那就看她的本事了。
控制了宮廷之後,皇帝就可以更加從容的做出其他部署。
雖說復隆皇帝不是什麼雄才大略的君主,但大位傳承這種事從來就是重中之重,而且又經過了長時間的準備,只要時間允許就可以按部就班的進行安排。
一直到了第三日,種種部署已經基本完成,頒佈的旨意大多已經生效之後,復隆皇帝才終於頒佈了最後一道聖旨:“朕躬涼德,上無能安祖宗,下無益於百姓,身後事尚節儉,寢陵萬不可求奢華,但求安固爾。三品以下官員不得以弔唁之名擅離職守,可以驛傳唁函。”
“朕崩之後,不可滋擾百姓,更不可藉機搜斂,切切,切切……”
在完成了帝位傳承和種種佈置之後,復隆皇帝甚至親自給自己安排好了喪事,節儉,是復隆皇帝的優點,他不想因爲自己的葬禮把剛剛好轉的財政狀況弄的一團糟。
但是,大明朝的局面卻因爲皇帝的病危而朝着一團糟的方向發展了。
首先就是,蕪湖的黃得功突然大舉集結人馬,甚至連旗號都打出來了:進京勤王,以正大統。
黃得功“勤”的是哪個王?
肯定不是永王,估計也不是復隆皇帝,而是尚在襁褓之中的朱長生。
其實呢,黃得功這麼做無可厚非,至少不能說他就是錯誤的。
若是皇帝死了,那皇帝的兒子天然就應該是下一任的君主,更何況未來的皇太后就是他的人。
作爲典型的外戚,而且距離京城這麼近,他肯定要捍衛皇太后和新一任君主,這是毋庸置疑的。
皇帝還沒有死呢,黃得功就已經開始調兵了,皇帝肯定要問吶,肯定要傳旨呀:你黃得功私自調兵,究竟是意欲何爲呢?
黃得功的反應就是:聖旨上說了些什麼不重要,我首先得確認一下這個聖旨是誰發出來的。
皇帝早已“不能理事”了,而皇子又尚在幼衝,這聖旨是誰發出來的?
是不是有人別有用心的矯詔了呢?我黃得功一定要查個清楚。
所謂的查個清楚,其實就是相當於把聖旨當廢紙了。
要說這是違抗聖旨的話,完全可以想象得的到黃得功會怎麼說:皇上早已不省人事了,我嚴重懷疑有人挾持了病重的皇帝發出了假冒的聖旨,我甚至皇帝是不是還活着,是不是皇帝早就死了有人故意封鎖消息秘不發喪。
反正,只要不是父死子繼的傳位方式,黃得功就有幾百中理由保持嚴重的懷疑態度。
當然,如果是一道宣佈傳位給皇子的詔書下達,不管真假黃得功都一定會相信,而且會全力擁護。
除非復隆皇帝本人親自出面,證明一切,否則的話,他黃得功就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來理解從京城發出來的聖旨了。
但是,以復隆皇帝現在的身體狀況,還能公開露面嗎?
還能用一種足以使得公衆信服的形式解釋一切嗎?
顯然不能。
與此同時,湖廣、江西、淮右的毅勇軍紛紛異動,紛紛調兵遣將,目標直指黃得功,大有一觸即發的架勢。
淮揚一帶的毅勇軍已經集結完畢,擺出了一副隨時都要渡江的意思。
淮安的毅勇軍則快速南下,幾天之後就可以飲馬長江了。
很明顯,毅勇軍是絕對擁護永王的,而黃得功則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壓在皇子身上了。
只要復隆皇帝一死,到時候不管是誰繼承了皇位,必然會有一場大戰。
局勢一下子就變得緊張起來。
最有意思的是,各地的宗室藩王全都嗅到了風雨的氣息,卻全都無一例外的保持了沉默。
就好像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會有一場即將撲面而來的狂風暴雨。
沒過多久,由高起潛率領的毅勇軍正式南下,據說的奉旨而來。
而和毅勇軍敵對的黃得功部也說是奉旨。
這就顯得很有意思了。
那些個藩王全都裝聾作啞,誰也不發表任何看法。
事實上,按照傳統,宗室藩王理應就應該支持黃得功,他們應該是“父死子繼”陣營,畢竟那是正統的皇位更迭方式。
作爲宗室,作爲朱氏子孫,他們就應該支持幌子嘛。
但是,黃得功的實力和張啓陽相差太多了,真要是打起來的話,恐怕不用費太大的力氣,張啓陽就能把黃得功幹趴下。
爲了這麼個事情把張啓陽徹底得罪,而且還不能改變大局,那顯然對自己不利。
若是公開支持張啓陽的話,則顯得有些說不過去,所以他們索性就裝啞巴了。
只等着最終的結局出現之後,誰勝利了就支持誰,反正這天下照樣姓朱,依舊是大明天下嘛。
至於說復隆皇帝本人到底要把皇位傳給誰,其實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在經過大半夜嚇人的咳嗽之後,復隆皇帝的身上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腫脹,整個人看起來足足“胖”了兩圈兒,全身上下都閃耀着詭異的光澤,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假人而不是血肉之軀。
“掌燈,掌燈……”
在皇帝艱難的呼喊聲中,翁皇后只是不停的低聲飲泣,年紀最小的昭仁公主則“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連安寧公主都忍不住的潸然淚下了。
青天白日裡,難得的好天氣,掌的哪門子燈?
皇帝的視力越來越不行了,近乎於盲。
從昨天開始,復隆皇帝就是不停的喊“餓”,好像不知道飢飽似的吃了很多,還是在喊餓。
但卻不敢再給他吃了,安寧公主強忍着淚水,側身坐在龍榻之前,握住復隆皇帝的手說道:“陛下,已掌上燈了。”
“已掌上燈了麼?爲何朕還是看不到……”話未說完,就停止。
皇帝已經意識到他的視力問題了,頓時無言。
過了很久之後,皇帝才終於開口:“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辰時末刻。”
“哦”了一聲之後,皇帝就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大殿之中安靜的很,只有翁皇后和昭仁公主與長平公主低低的飲泣之聲。
“有什麼消息沒有?”
“沒……”
皇帝苦笑了一下,無奈的說道:“朕……我都已經是這幅模樣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呢?說吧,就算是再壞的消息,朕已不怕了。”
“黃得功調兵,似有異動。”
“就這些嗎?”
“高起潛已率兵南下,淮揚各地人馬齊集長江邊上,只要一道命令就可以開赴過來。”
“京中呢?”
“有七個在京官員散佈謠言,已被劉乾龍拿下了,現京中安穩的很。”
有劉乾龍這個活閻王震着,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就揮刀過去,以雷霆手段震懾過後,在京營和巡防營按兵不動的情況之下,自然有若泰山之安。
“朕……我知道了。”
復隆皇帝沒有再說什麼,一雙眼睛睜的很大,但目光卻非常空洞,似乎根本不是爲了看到任何物體,僅僅只是爲了睜着而睜着。
“朕乏了,要安歇了,你們都退下去吧。”
“這……”
“退下去吧。”
“是。”
所有人全都退了出去,但終究不放心。
皇帝已經病成了這個樣子,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撒手人寰一命嗚呼,身邊已經離不開人了。
衆人並不敢真的退走,只是退到了外殿而已。
昭仁、安寧、長平、永王四人守在一起,翁皇后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彼此之間誰也沒有說話。
折騰了這麼多時日,大家都沒有好好的休息過,最多也就是實在扛不住的時候稍微眯一會而已,早已人困馬乏,就算是站着都能睡得着,但卻睡不安穩。
迷迷糊糊之戰,安寧公主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了崇禎皇帝和周皇后,夢到兄弟姐妹和父母在一起,全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