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吶,最是經不起唸叨,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正在說話之間,范文程就已經到了。
范文程曾經做過布木布泰的老師,布木布泰的漢學就是范文程給她開的蒙,現在又教授小皇帝,足以證明布木布泰對他信賴之情。
和以往那個從容不迫的名家大儒形象相比,今日的范文程顯得有些急躁:“太后,臣聽說了一些消息。”
說到這裡,范文程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
老太監很知趣的告了一聲退,躬着身子站到了遠處。
“吳三桂已率關寧軍離開了錦州,估摸着最晚到明天晚上就要過山海關了!”
聽了范文程的這句話,布木布泰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僵硬,微笑的表情徹底凝固,就好像是在臉上抹了一層厚厚的蠟!
“消息屬實麼?”
“屬實!”
布木布泰一言不發,面色凝重如霜,雙眼直勾勾的,似乎不是爲了看見什麼,顯得無比空洞,就好像是個死不瞑目的屍體。
非奉調而私自離開駐地,這本身就是大罪,更何況吳三桂還帶着關寧鐵騎,從錦州直撲山海關。
無論是按照哪個時代的律法,都可以不論對錯不問緣由直接把吳三桂的腦袋砍下來。
私自調兵進關,你吳三桂想幹什麼?
是不是要造反?
無論有什麼樣的理由,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都是最起碼的。
可吳三桂都快要到山海關了,布木布泰才知道這個消息,可見她的消息有多閉塞。
雖然按照大清律條,完全可以用朝廷的名義發一道聖旨,讓關寧軍返回錦州,同時讓傳旨的太監把吳三桂的腦袋帶回來。
但布木布泰卻沒有那麼做,因爲她知道那根本就是無用功,吳三桂和洪承疇不一樣。
洪承疇總督江北,率領十幾萬大軍,看起來好像真的威猛如虎不可一世,其實不過是隻紙老虎罷了。
因爲洪承疇帶的全都朝廷的軍隊,只需要一道聖旨就可以剝奪他的一切,而吳三桂卻沒有那麼好對付。
吳三桂擁有自己的軍隊和完整的體系,關寧鐵騎稱雄一時,要不是因爲對他頗爲忌憚,也不會把他調到關外的錦州“雪藏”起來。
吳三桂這個人雖然狡詐,卻不是有勇無謀之輩,他之所以敢這麼幹,一定是奉了多爾袞的密令,因爲他吳三桂本就是多爾袞的人。
當初吳三桂投靠大清,整個過程全都是多爾袞直接策劃實施,也正是多爾袞接受了吳三桂的投降,並且聯合吳三桂在一片石擊敗了李自成,這纔有了後來的清軍入關定鼎天下,纔有了現如今的大清王朝。
攝政王多爾袞和太后等人的明爭暗鬥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彼此之間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事情早不知經歷了多少個回合,但卻始終保持着鬥而不破的局面,雙方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是,隨着吳三桂的到來,這個默契被徹底撕開了,大清政治層面上的微妙平衡也隨之被打破。
以前,無論大家怎麼爭,都始終侷限在政治層面上,都極力避免做出有損大清國國體的舉動。
現在,多爾袞卻主動把關外的吳三桂調了過來,這就意味着曾經被雙方共同遵循的那個底線被突破了,意味着爭權奪勢的較量可以不擇手段,也可以毫無底線。
對於大清國而言,吳三桂始終是一個外人,而且是一個必須極力提防的外人,此人絕不可信。
但多爾袞卻爲了一己之私利,把他從關外弄到了關內,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要不要火速調嶽託的西大營去攔截吳三桂?”
太后微微的搖着頭:“已經來不及了!你吳三桂必然率軍疾進,一定會在嶽託趕到之前入關,做出一個既成事實。而且嶽託的西大營不能輕易離開,要不然我擔心會有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
“那怎麼辦?”
多爾袞都已經開始調動吳三桂的兵馬入關了,這說明攝政王一黨和太后一黨的爭鬥已經都了短兵相接的白熱化程度,一個弄不好就是血濺京城的場面。
到了這個時候,長於籌謀短於拼殺的范文程就露出了文人特有的怯懦本色,他已經有點慌了:“這可如何是好?要不就是去找禮親王商量商量,終究要拿一個主意出來才成。”
“慌甚麼?”
這個時候的布木布泰反而顯得異常冷靜,頗有種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大將風度,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勢讓范文程自愧不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不必去找代善,我估計他已經知道了消息。現在任何想要攔住吳三桂的舉動都是白費力氣,反而會讓他看出朝廷的虛實。”
現在的清廷,表面上完全就是一副攻伐天下的強盛姿態,其實卻是外強中乾,內部更是紛爭不休,已經非常虛弱,在這個節骨眼上吳三桂突然揮師關內,絕對居心叵測。
太后之所以敢放心大膽的啓用洪承疇,就是因爲洪承疇不錯是一條只能仰大清鼻息的喪家之犬,毫無威脅可言。
而吳三桂卻是一頭野心勃勃的狼,他之所以還臣服於大清,就是因爲想着大清還繃着一個軍威強盛的殼子,讓人不敢露出森森獠牙。
一但吳三桂察覺到了朝廷的虛弱,很難說會有什麼樣的舉動!
當年他能夠先叛明後背闖,足以證明此人就是個大奸大惡之徒,一旦局勢逆轉就算他再次背叛大清,太后也不會趕到驚奇。
隨着一陣陣習習的涼風吹過,原本晴好的天氣突然就變得陰沉起來,滿天烏雲翻翻滾滾從東北方向席捲而至,不大的功夫就籠罩在京城上空,低低的壓在頭頂,分明預示着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
“如吳三桂之輩,畏威而不懷德,只要咱們表現出一副強大的姿態,他就只能俯首帖耳的裝出一副忠心耿耿的家犬模樣。”
布木布泰微微的昂着頭,看着漫天烏雲,以女人特有的敏銳直覺幽幽的說道:“這天,恐怕是真的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