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都已經打到營前了,徐恩盛根本就不知道敵人爲何會靠的如此之近。
剛纔那一炮,若是射程再遠些,老命都要保不住了呢。
被親兵們架着跑出來,親眼看到外面的情形,徐總兵才知道大勢已去。
隆隆的炮聲越來越近,四下裡都是驚慌失措的敗兵。
對於發生在眼前的潰敗,徐恩盛完全無法理解: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一千多士兵啊,剛剛派上去,還沒有正式接戰呢怎麼就呼啦啦的敗下來了呢?
“掌我的旗,收攏敗兵。”徐總兵依舊心存僥倖,想要豎起自己的認旗,讓四下逃散的敗兵們靠攏過來。
這幾十個親兵顯然比徐總兵更知道眼下的形勢到底是什麼樣子,不僅沒有豎起旗幟,反而一刀斬斷認旗上的索子,任憑那面代表着徐總兵本人的認軍旗飄落在地,架起徐總兵奪路而逃。
敵人的火炮就好像長了眼睛一樣,專門朝着人羣聚集之處轟擊。
若是徐恩盛的認旗一豎起來,必然會引來敗兵聚集,說不準就會招致敵人的火炮密集轟擊,那豈不是在等於送死?
“上馬,請大人上馬!”一個親兵頭目將腦袋上的髮辮盤在脖子裡,發狠一般的大叫着:“小人這一身的富貴都是徐大人給的,是時候報答大人的恩德了。我這就率領些弟兄們前去阻敵,大人快走。”
敵人都已經衝過來了,甚至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些頭戴大檐軍帽手持火銃的傢伙們正排着整齊的隊伍穩步前進,這個時候再想逃顯然已經爲時太晚,必須有人前去阻敵。
作爲徐大人恩養多年的家丁,這個親兵頭目呼喊着糾集起百十號,發了一聲喊,迎着敵人衝了過去。
“砰”
“砰砰”
沉悶的火銃聲中,那百十個親兵就好像狂風之下的蘆葦,瞬間就矮了下去!
悍勇的親兵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近對手,就被成排成排的放倒。
那親兵頭目也是個出了名的亡命之徒,又生出以死相報的決心和勇氣,拎着刀子狂吼着:“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腦袋掉了碗大……”隨着一陣排槍,視死如歸的吶喊聲頓時戛然而止。
一百多人啊,全都是最悍勇的親兵,連個水花兒都沒有濺起就折損了個乾淨。
徐恩盛早已嚇破了膽,不顧一切的打馬狂奔,頭也不回的朝着東邊去了。
對於這些軍校生而言,徐恩盛本人從來都不是他們的目標,徐總兵是不是跑掉了根本就無所謂,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數量衆多的江防營!
戰鬥的目的簡單而又純粹,歸根結底只有兩個字:殺人!
因爲陣線已被打穿,所謂的四面合圍就被分割成爲兩個戰場。
迅速擊潰了徐恩盛的本部人馬之後,他們甚至懶得追趕漫山遍野放了鴨子的敗兵,而是馬上轉身,去攻擊身側的江防左營。
大紅狼的“闖部聯軍”和鐵牛的“己”字營人數最多,現在還有六千多人的樣子,正在與殘破的江防右營激戰。
張啓陽甚至沒有理會他們,而是直接命令自己的學生朝着劉春生靠攏過去。
當洪長安看到一蓬赤紅如火的煙花升上高空的時候,就知道已經到了決戰之際:“定位矩標三,最高矩標五。”
“全體協同延射,打光所有彈藥!”
作爲張啓陽親傳的炮兵,在以前的戰鬥中,不管火炮的作用有多大,也不管洪長安等四大炮兵班長的指揮有多麼精妙,都不過是最基本的常規操作,現在這一波纔是真正的看家本領——步炮協同。
炮火的威力雖然很大,但是在決戰之時,真正能夠奠定勝局的依舊是火銃步兵。
跟隨前方的火銃兵前進,始終把炮火砸在火銃兵前進的道路之上,不管前面有什麼,全都轟個稀巴爛。
這事說起來簡單,在無線電發明之前,卻是一個最吃技術也最考驗訓練水準的活兒。
爲火銃兵開路,提供火力支援和持續不斷的火力掩護,在當時代表了炮兵理論上所能夠達到的最高水準。
對於敵人來說,則是一個噩夢,甚至可以說是毀滅。
不論士兵有多麼勇悍,也不管他們的戰鬥意志有多麼頑強,血肉之軀終究擋不住火炮的持續轟擊。
戰鬥意味着必須硬頂着對手的密集火力往前衝,偏偏敵人的炮擊還能夠跟隨着火銃兵前進的步伐持續延射,這纔是最要命的。
炮火本身能夠實現多大的殺傷效果,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讓敵人始終無法大規模集結,同時讓己方的步兵出於一種短時間的“無敵狀態”,這是對炮火一個全新的定義。
面對傷亡的敵軍,學生們既沒有熱血上腦的發力猛衝,也沒有高聲吶喊的激動和亢奮,而是始終保持着一成不變的速度和節奏,將穿過炮火衝上來的對手成排成排的收割。
用張啓陽的話說,這叫做排隊槍斃。
僅僅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整個江防左營一萬多人馬,就被打崩了。
和前幾次的戰鬥一樣,真正出現在戰鬥過程中的傷亡其實很少,直接被學生們打死打傷的清軍連兩千都不到。
完全是懾於勢不可擋的其實和快到讓人不敢置信的進展速度,造成了敵人軍心士氣的崩潰,尤其是在徐恩盛本人下落不明的情形之下,清軍的崩潰只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而已。
這樣的速度,連劉春生這個毅勇軍老將都驚的目瞪口呆。
毅勇軍已經夠強的,可哪次勝利不是浴血苦戰?
大帥的這些個學生們怎麼就這麼厲害?一萬多人馬,說崩就崩了?
這也太神奇了吧?
當劉春生率領毅勇軍兩個營的士兵和學生們一起回援大紅狼的時候,纔算是見識到了這些學生們的厲害。
沒有聲嘶力竭的吶喊,也沒有讓人血脈噴張的浴血殺死,那些學生們僅僅只是排着整齊的隊伍打排槍,卻自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嚴整和肅穆。
紀律,絕對的紀律創造出絕對的秩序。
沒有熱血沸騰的格殺場面,只有井然有序的收割和屠戮,如暴雨狂風般將敵人成排成片的放倒,殺戮的效率高的嚇人!
學生們始終默不作聲,就好像是一個個嚴謹的工匠,不折不扣的執行着每一個作戰細節。
就好像是一架精密的戰爭機器,沒有情感,完全就是爲了殺戮而存在。
在這架由張啓陽親手打造出來的戰爭機器面前,一切個人的勇武都毫無意義,最強悍的最不怕死的敵人一定會死的最快。
這不僅僅只是火器取代刀槍帶來的改變,劉春生甚至已經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了,一種全新的戰鬥方式正在登上歷史的舞臺。
只有親眼見過學生們作戰的人,纔能有這樣的震撼!
他們或許已經知道了一點軍校學生的犀利之處,但卻沒有真正懂得其全部意義。
在這個時代,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張啓陽本人才真正懂得軍校學生們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