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明朝的軍民而言,火器從來就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事實上,不論是在民間還是在軍隊當中,大明的火器保有量都非常高。
按照國家制度,官府並不禁止民間擁有火銃,反而對鎧甲和軍用弓弩有着非常嚴格的限制,一旦發現私自持有罪同謀反。
不禁火器而禁鎧甲和弓弩,對於後世人而言有些可笑,但卻非常符合當時的社會現實。
因爲技術條件和製作工藝的限制,民間製造的火銃,大多粗劣不堪,最多隻能當做打獵工具使用。
所以,在當時的觀念當中,火銃這玩意兒,尤其是民間採用土辦法生產的火銃,根本就不算是武器,而是生產工具。
在人們的心目當中,狹義的火器專門特指火炮。
威力強大射程極遠的大型火炮,在歷次戰爭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尤其是在守城戰當中的作用無可取代,朝廷特別的重視。
火炮,尤其是大型火炮,是當時火器發展的主流方向,但張啓陽,卻反其道而行之,專門製造了一批小型火炮。
當時的火炮大多是紅夷大炮的仿製,體型龐大笨拙無比,動輒幾千斤甚至上萬斤。
只有兩千多斤的“紡錘炮”就已經算是輕型火炮了。
相對於大明朝的制式火炮,李吳山製造這種火炮只有三百六十斤,絕對屬於超“輕型”,甚至可以算作是袖珍型的了。
這樣的袖珍型火炮,無論是威力還是射程,都很一般,但去擁有無法想象的機動性。
三百多斤的重量,按上行輪之後,只需一頭毛驢就能實現靈活機動。
極端的情況下,一個普通的士兵就能實現快速移動。
犧牲了威力和射程,極大的加強機動性,就是因爲這種袖珍型火炮不是安放在高高的炮臺上,而是專門用來野戰。
在野戰當中使用火炮,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兒,無論是當年的闖軍和大明官軍,都曾經在野戰部隊中裝備過火炮,但卻從來沒有像張啓陽這樣做大規模的列裝。
新華軍校的學生兵雖已有四千多人,但一半多是剛剛入學的第三期學員,他們還停留在思想改造的階段,並沒有進行戰事技能訓練。
也就是說,真正進行軍事訓練的只有前兩期的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的隊伍,就裝備了六十多門這樣的袖珍火炮,相當於二十多個人就平均佔有一門炮,在當時這的絕對是一個無法想象的密度。
之所以會製造這麼多的火炮,當然是因爲價格低廉,可以大批量列裝,再者也是因爲張啓陽對於火力的追求達到了近乎於瘋狂的地步。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八個班都是吳山軍校的第一期學員,無論是民族意識還是基本的戰術素養,都接近完成,是張啓陽心中的“種子”,而炮兵骨幹則專門從這些“種子”當中挑選。
每一個“炮兵”小組四個人,作爲組長的“炮長”一定是經過仔細挑選反覆訓練的第一期老學員。
這些學生們多是毅勇軍子弟,他們的父兄經歷過多次戰火的洗禮,耳濡目染之下對於火炮一點都不陌生,有很多學生雖然從來都沒有實際操作過,卻知道火炮使用的基本流程和注意事項。
但是,張啓陽對炮兵的要求卻格外的嚴格:必須嚴格按照他親自編派的每一個動作進行訓練,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標準化!
就位、擺炮、裝填、開炮、清膛……如此往復循環,每一個步驟都會拆分、細化,取出一切不必要的東西,一切個性化的東西必須祛除,只保留最基本的動作。
每一次開炮的過程都好像流水線般按部就班整齊劃一。
因爲僅僅只保留了最基本的動作,經過長時間的訓練之後已成爲一種近乎於本能的習慣,所以每一次開炮所需要的時間極其短暫,開炮間隔被壓縮到了極致。
這樣做的目的單純而又簡單:速射。
和大型火炮的標準完全不同,張啓陽從不要求精準度,而是反覆強調轟擊的速度和連貫性。
密集的火力和持續不斷的火力纔是克敵制勝的關鍵,不奢求打得的多麼精準,只要求在儘可能短的時間內把火力傾瀉出去,就已經足夠了。
精挑細選出來的這些學生司炮手已經完成了基礎訓練,正在做延射訓練,這是步炮協同的根本。
在清脆的竹哨聲中,學生們端着火銃,排着整整齊齊的隊伍,踩着竹哨的節奏,沿着炮火打出來的“通道”,以一成不變的速度進行前進、擊殺等等一系列的戰術訓練。步炮協同這事雖然說起來簡單,但卻很難做到。
在這個時代,只有新華軍校的學生們可以實現,這就是因爲絕對的紀律和秩序是必要結果。
如果稍微有一點點混亂,炮火就很有可能會砸在自己的步兵頭上。
眼看着火銃兵方陣已經可以在炮火的指引下做出戰術協同,張啓陽心中非常得意,但這還遠遠不夠:“我們的先遣小隊在無比艱難的情形之下,在敵人的腹心之地進行戰鬥。他們給養困難,他們深陷重圍,他們時時刻刻要面對極大的風險。這是因爲什麼?”
“他們在等,我也是等,等着你們儘快成長起來,等着你們走上戰場的那一刻。”
“你們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武力,你們代表着未來的戰爭方向。從你們登上戰爭舞臺的那一刻開始,戰爭將因你們而改變。你們專爲戰爭爲生,爲我族而戰,爲我族的氣運長存而死,是你們最大的榮耀!”
新華軍校已經成立兩年多了,在這兩年的時間裡,熱血激昂的少年們無比的渴望能夠走上戰場去取得屬於自己的榮耀,去爲我族而戰。
但張啓陽卻從來都不提“打仗”這樣的字眼兒,今天,校長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提起“上戰場”這三個字,立刻就激起了少年心中的熱血。
在張啓陽的反覆思想灌輸之下,他們知道這個時代究竟屬於誰,也知道未來屬於誰,他們時刻銘記自己的使命和責任。
百戰百勝天下最強的毅勇軍,只不過是以往的光榮,是屬於父兄那一輩的榮耀而不是屬於他們。
從他們登上戰爭舞臺的那一刻開始,全新的戰爭形式將會呈現在世人面前,他們講接替自己的父兄,創造自己的未來,給這個時代帶來前所未有的巨大改變!
一個個慷慨激昂,每一張年輕的臉龐上都洋溢着熱切的期待表情。
今天的例行操訓讓那個張啓陽很滿意,事實證明他親自教導親手培養出來的學生軍遠比想象中更加合格,無論是思想還是民族意識,不管是戰術素養還是整體實力,都接近甚至達到了最佳的理想狀態,他們將以全所未有的姿態登上歷史舞臺。
“今兒個老爺的心情好像很不錯呢。”金絲雀笑呵呵的送上一盞茶水:“這是從浙東送過來的新茶,老爺嚐嚐味道如何?”
“浙江就只給了點茶葉?應該不會吧?”
金絲雀抿嘴兒一笑:“當然不是隻有茶葉,還有些絲綢,一萬四千匹絲綢。”
不管是茶葉還是絲綢,都是浙江的潞王送過來的。
現在的張啓陽手頭很緊,不得不想辦法籌集錢財,而浙江的潞王府就是他最大的債權人。
浙江的工商業本就發達,自從撬了朝廷的生意之後,潞王府已經主導了和紅毛鬼的外貿生意。
僅僅只是絲綢一個項目,光是從紅毛佛郎機人手裡接下的訂單就有近六十萬匹之多。
張啓陽又很“及時”的向潞王提供了一點“海外情報”,讓他們知道了佛郎機人和英吉利人之間的競爭關係,充分利用這些有效情報,潞王府在對外的大宗貿易當中狠狠的賺了一筆。
所以,當張啓陽表示手頭比較緊的時候,浙江方面馬上有所表示。
作爲宗室藩王,當然不能直接和張啓陽這樣的實權軍頭牽連過深,所以採用了一個遮臉的小手段:專門弄來一批茶葉和絲綢,委託李吳山在江南銷售。
這種代銷的方式,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利潤,但所謂的代銷,不過是一個說法而已,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東西就是白白送給張啓陽的,只不過是爲了規避朝廷的制度而已。
而這些絲綢、茶葉,原本是朝廷的“出口物資”,潞王挖了朝廷的牆角之後,就“出口轉內銷”,落到了張啓陽的手中。
在整個封建時代,除了金銀等貴金屬之外,還有很多種其他的“硬通貨”。
糧食、布匹、棉麻、鹽糖等等這些東西,都可以直接用來交易,還可以當做硬通貨使用,尤其是在戰爭年間,這些東西比金銀和朝廷發行的通寶還要硬。
雖然茶葉和絲綢比不得糧食、布匹那麼硬,只能算做是二等通貨。
但是,這玩意兒就可以拿出去直接交換,本身就是通貨的一種,給東西也就相當於是給錢了。
當然,潞王的這些東西並不是白給的,還有一個比較隱晦的條件:作爲浙江利益代言人的黃宏東雖然已位列尚書之職,而且是位高權重的兵部尚書,但影響力終究還是有些侷限。
潞王希望張啓陽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再“幫個小忙”,讓黃尚書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尚書已經是高官了,再往上升的話……潞王的意思是在內閣裡頭塞人,塞一個自己的利益代言人進去。
此番送過來的這些東西,雖然價值不菲,卻不夠買一個內閣成員的位置,僅僅只是定金罷了。
只要張啓陽能在這個事情上有所“幫助”,浙江方面肯定還會有所表示。
在內閣裡頭塞人進去,可不是那麼簡單的,需要等到何時的時機,好在大家都心知肚明,並不急於一時。
手頭上有了錢,新華軍校的學生兵也訓練的有模有樣,張啓陽終於可以騰出手來做點別的事情了。
“那本書怎麼樣了?”
“初期刊印了四千冊,已經按照老爺的吩咐分發都各地去了。”
“才四千冊?怎麼說得刊印一萬冊吧?再給我多印一些。”
“是,老爺。”
對於和書本有關的事情,李安寧毫無興趣,但最近這段時間以來,老爺已經和姐姐爲了此事說起過好幾回了,終於喚起了銀雀兒的好奇之心:“啥書啊?要一下子印那麼多?”
“小孩子家,別問這種事兒?”張啓陽哈哈大笑着說道:“免得你學壞了!”
“書不都是教人向善的麼?又怎麼會學壞?”
對於這個問題,張啓陽只是哈哈大笑卻不回答,金絲雀的臉色則顯得有些尷尬:“莫問了,那不是什麼好書,也沒有什麼聖人教誨。”
不僅要用武力對抗清廷,還要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而這本書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