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子殿下從藏身之處走出來的時候,完全就是一副鎮定從容處變不驚的樣子,看不到絲毫驚慌失措或者是畏懼驚恐的樣子,頗有幾分天朝君主的氣象。
“劉愛卿平定逆亂,居功至偉,容後議功而賞。”太子殿下的語氣不疾不徐不緊不慢,破有幾分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氣度。
這就是大明君主的勇氣和胸襟,區區叛逆不過是跳梁鼠輩,雖能逞一時之強,終究不足爲慮。
太子殿下的儀態和舉止很恰當的表現出了這一點。
“小小年紀,還真的挺能裝!我老劉什麼樣的場面沒有見過?竟然在我面前扮演起了英君雄主,真是可笑。”
雖然太子的表現很有帝王氣象,但劉乾龍還是看到了他那雙已經發紅的眼睛,顯然在不久之前還流過淚,轉過臉去就演起了英武無畏的君王,這樣的把戲又怎瞞得過劉乾龍這樣的老江湖?
雖然暗暗腹誹,但面子上卻表現的還算恭順:“殿下,逆賊亂黨多已伏誅,還有些餘孽尚在追剿之中,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掃蕩乾淨。”
劉大牛雖然只帶了兩個隊的士兵,但叛軍的戰鬥力本就不值一提,輕而易舉的獲勝完全就在情理之中。
雖然殺死了不少叛軍,但很大部分叛軍在明知不敵的情況下已四散而逃,逐一追剿還需要一些時間。
宮廷兵變這種事兒,最要緊的就是一個“快”字,在各方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底定局面,一旦拖延下去必然就要面臨失敗的最終解決。
只要保護好了太子,其他根本就不足爲慮。
而且內務司的部分人馬已經趕到,王宣同也帶着一些巡防營的士兵過來了,大局已定,已翻不起什麼浪花了。
沒多過久,春和、柔儀二殿,以及坤寧宮一帶的叛軍就被清掃乾淨。
準確的說,是見勢不妙,集體投降了。
劉良第的賞賜雖然豐厚,但毅勇軍的大扎槍更加可怕,再繼續抵抗的話,肯定會被捅刺成篩子眼兒。
很多拼死一戰的叛軍在頃刻之間就被刺的滿身都是血窟窿,實在是太嚇人了。
大家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冒着砍頭的風險殺進宮來,是爲了富貴榮華而不是來送命的。
既然兵變已經失敗,連劉良第都跑的沒了影子,再在明明拼不過的情況之下還拿命去拼,那就是腦筋有問題了。
所以,乾脆跪地而降。
“降什麼降?”劉乾龍看都沒有看一眼就直接下令:“犯上謀逆罪在不赦,全都殺了!”
一時間,淒厲的慘叫再次響徹夜空。
雖說太子生於深宮,好歹也算是見識到了一些戰鬥場面,但是劉乾龍當着他的面直接殺死了百十個叛軍,這幅情形可是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一百多個人吶,二話不說就這麼殺了。
飛濺起來的鮮血緩緩流淌到了太子的腳下,血腥的味道從未如此濃烈。
有些暫時沒有死透的叛軍雖然已被捅的“千瘡百孔”,還慘叫着掙扎着在地上爬動,很快就被補上了致命的一擊,已沒有了意識的屍體還在劇烈的痙攣着,好像抽筋兒一樣,顯得詭異而又可怕。
這樣的血腥場面讓太子殿下非常的不適應,本想開口說點什麼,但叛軍就叛軍。
僅憑他們殺進宮中這一點,就如同劉乾龍所說的那樣,是真的“罪在不赦”,按照律條是要凌遲的,這樣直接殺死已經算是痛快的了。
但親眼目睹了一百多人由生到死的過程,尤其是那血淋淋的場面和聲嘶力竭的慘叫,簡直讓人頭皮發麻,對於神經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一直以來,太子殿下都可以的維繫着皇家的尊嚴,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都在可以的彰顯着君主應有的從容和沉穩,但是這一刻,他實在再也堅持不住了,猛然扭過頭去抱着肚子當場嘔吐起來。
如此一來,剛纔強行裝扮出來的“君王儀態”就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看着不住嘔吐的太子,劉乾龍暗暗發笑,一直等到他吐的鼻涕眼淚齊出,才慢條斯理的說道:“殿下萬金之軀,見不得這血肉橫飛的場面,還是請殿下移駕吧。”
這樣的情形真的看不下去,移駕,必須移駕。
太子剛剛準備要走,劉乾龍就又說話了:“經查,逆黨以楊成棟、劉良第等賊爲首,並有其他諸多無良昧心之奸佞參與其中,臣請詳查,以絕後患。”
謀逆之事,自古就是天下第一大罪,都已經殺都皇宮裡來了,這事不可能就這麼算了,是一定要仔仔細細的查個底朝天的。
太子殿下捂着口鼻,含含糊糊的說道:“逆賊亂黨定要斬草除根,允劉愛卿所請。”
說完這句話之後,太子殿下就逃也似的“移駕”而去了。
沒過多久,逆賊首腦劉良第就被搜捕擒獲,押送到了劉乾龍面前。
劉良第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罪行到底有多重,根本就不做他想,更沒有哀求饒命,而是做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慷慨之狀,不住口的大聲喝罵:“成王敗寇千古事,沒什麼好說了,要殺要刮悉聽尊便,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任何口供。”
劉良第本就是朝臣,他知道自己被生擒之後一定會受盡折磨,嚴刑拷打就不必說了,肯定還會藉助自己的口供牽連很多同黨出來。
“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好像我真的稀罕你的口供一樣。”劉乾龍笑道:“不過你這句成王敗寇說的很有道理,深得我心,我也不想爲難你,咱們做個交易如何?”
劉良第情知必死,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麼交易好做?
劉乾龍嘿嘿的笑着說道:“你這罪過兒大到了天上去,就不要再想着活命了。我看不如這樣,只要你把和清軍勾結之事說出來,我便給你個痛快,還能給你留個全屍,怎麼樣?划算吧?”
“白日做夢!”既然早就知道了是個必死的結局,劉良第已不做他想,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劉乾龍的要求,把脖子一挺很是硬氣的說道:“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說出一個字的口供。”
“把我的好心全做驢肝肺,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圍這劉良第轉了幾個圈子,那眼神就好像是舉着屠刀的殺豬匠正在仔細打量捆在案板上的一口大肥豬:“我素來敬仰硬骨頭的英雄好漢,但英雄也不是那麼好做的。三木之下,無論我想要什麼樣的口供都會得到,不管什麼樣的硬氣英雄都招架不住刑罰的折磨。我年輕的時候,曾在鎮撫司待過兩年,聽說過一些很有意思的刑罰。比如說有個叫做‘醉銷魂’的勾當,不知你聽說過沒有?”
鎮撫司,就是大名鼎鼎的“詔獄”,是閹黨中人折磨異己的黑牢,曾有無數人慘死在裡邊,至今提起來依舊心有餘悸。
“反正我有的是閒工夫,就好好的給你說說這‘醉銷魂’吧。”
劉乾龍捻着頜下的一縷鼠須,眼睛已經眯縫起來:“啥叫‘醉銷魂’呢?就是把犯人放在蒸籠裡,用文火慢慢的蒸半柱香的工夫,把全身都蒸的油光鋥亮,然後用鐵刷子一點一點把肌膚全都刷下來,再在身上塗抹烈酒,然後再放進蒸籠,如此反覆幾次,那滋味兒。嘖嘖,便是鐵打的金剛羅漢也消受不起,簡直銷魂蝕骨,你願不願意試一試?”
如此駭人聽聞的酷刑,絕對是生不如死,哪怕僅僅只是幻想一下那種場面,也會汗流浹背。
劉良第早已面如死灰,稍微猶豫了片刻就無奈的說道:“你真能給我一個痛快?”
“天地良心,我老劉說話,從來就是一口吐沫一個坑,決不食言。”
“好,你想知道些什麼?”
當劉乾龍從劉良第的口中得到了想要得到的情報之後,並沒有進一步爲難他,而是遵守前言微一擺手,一個士兵上前一個突刺洞穿了劉良第的胸膛。
臨死之際,劉良第面帶微笑的朝着劉乾龍微微點頭,表示感謝。
如劉良第這種罪過,能有這樣的死法,倒也落得個痛快。
“兄弟們。”結果了劉良第之後,崔耀祖坐在一方虎皮石上,笑嘻嘻的說道:“這場紛亂咱們算是給平下來了,逆賊首腦……哦,不,逆賊首腦之一的劉良第抗拒天威,竟敢公然拘捕,也被當場格斃……要是有人問起,你們就這麼說。不過呢,我估計也不會有人問的,哈哈……我還有些事情要去小忙一下,你們只管去抄抄家。”
此時此刻,午夜已過,一輪圓月當空,靜靜的照耀着南京城。
蹄鐵劇烈敲打着地面,在寧靜的深夜留下一連串清脆的馬蹄聲。
馬不停蹄的來到北三門的西首,劉乾龍大聲吆喝着,很快就見到把守在這裡的總兵官師琮駿。
“逆賊作亂?還殺到了宮中?”聽到這個消息的師琮駿吃驚的張大了嘴巴:“這……太子……太子尚好吧?”
“有我老劉在,那些個雞鳴狗盜之輩就掀不起多大的浪頭來,我說師總兵啊,據劉良第交代,你這裡有他的同黨,準備開門獻城,這事兒你知道嗎?”
師琮駿當然不知道。
“甭管你知道還是不知道,這事你都脫不了干係。”
這麼大的事情,就算是和師琮駿沒有直接的關聯,至少也少不了一個“失察”的罪名。
這事可大可小。
要是往大里說,他師琮駿就有和逆賊亂黨勾結的嫌疑,少不得落個重罪。
要是往小裡說,最多也就是一個“馭下不嚴”的事兒,只能算是過錯,卻不算是犯罪。
“師總兵,你是想讓我往大里說還是往小裡說呢?”
師琮駿也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立刻就聽出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劉府丞,你想做點什麼就直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且又不違朝廷不昧良心的事就行。”
“好,痛快,我最喜歡和這種人打交道,直接說道:“我老劉可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而是要送給你一場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