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張啓陽是在千里之外的潁州啊,僅僅根據一些支離破碎的情報和大致的推演,就能得出如此準確的論斷,是不是有點太不可思議了呢?
張啓陽能夠提前知道如此重大的戰略情報,難道僅僅只是依靠推斷?
這似乎有點不可能,所以,羅長腿和大紅狼二人才用了個“緩兵之計”,故意把安寧公主劉春生等人晾了起來,其實就是想看看後續的事態發展。
張啓陽曾在書信中提起清軍的進攻路線和闖軍的撤退路線,而事實恰如書信中提起的那樣,竟然分毫不差。
張啓陽的推斷竟然能準確到如此地步,簡直可怕。
能夠提前計算出千里之外的戰況,並且預先判斷出交戰雙方的每一個戰略細節,甚至連雙方的進退路線都說的清清楚楚,作爲經驗豐富的將領,羅長腿和大紅狼深知這種推演能力到底有多麼恐怖。
“我家大帥算無遺策……”
“劉兄弟,你就別再說什麼算無遺策不算無遺策的。你我都是帶兵打仗的人,都上過戰場,知道打仗是怎麼回事。”
兩軍交戰,最是錯綜繁雜,種種機會稍縱即逝,在結果出來之前,誰也不敢斷言。
但張啓陽卻做到了這一點!
能做到這個份兒上,已不是一句算無遺策就能解釋通的,因爲這根本就不是大致的推演,而是無所不曉的預知!
只有妖魔鬼怪,才能知道未來之事。只有未卜先知的神仙,才能做到這一點。
張啓陽是神仙嗎?
肯定不是!
至少羅長腿和大紅狼絕對不會相信這樣的說法。
“這有啥值得大驚小怪的?我還以爲是多大的事情呢,原來是因爲這個呀。”劉春生哈哈大笑着說道:“我家大帥眼光敏銳心思通透,總是能夠料敵先機,每次都能快人一步。
開始的時候我也有過和二位一樣的想法,以爲大帥是能夠知道過去未來的神鬼妖魔,後來見的多了,也就習慣了。
別說潼關失守這樣的事情了,早在闖軍早今年正月,我家大帥就已看出你們闖軍一定會攻破京城,所以才能夠提前佈置,帶領太子殿下與亂軍之中突圍而出。”
正月的時候,闖軍的主力還在陝西呢,連李自成自己都未必能想到一定可以攻破京城,他張啓陽竟然算到了?
“後來,我家大帥又算出吳三桂不靠譜,知道他一定會投靠清軍,也知道你們一定打不過吳三桂和多爾袞,所以才提前做好了動員,帶領我大旗軍南遷到了潁州。”
劉春生笑道:“這些都是衆所周知的事情,真心沒啥好奇怪的。”
李吳山不僅算準了潼關一定會失守,甚至早就料定闖軍會被多爾袞擊敗,而且早早就做好準備。
有了這份能力,還執掌着毅勇軍,簡直就是天下無敵的存在。
若是以前,有人說起這樣的話語,不管是羅長腿還是大紅狼,肯定是半點都不會相信。
但是現在卻有些信了。
因爲鐵一般的事實,證明了張啓陽的絕對正確,同時也證明了他的目光到底有多麼敏銳。
至於說眼前的形勢,真的不需要多麼敏銳的洞察力了。
在這之前,羅長腿和大紅狼還想着能夠和闖軍匯合,但事態的演變恰恰如同張啓陽在書信當中提起的那樣:從陝西撤下來的闖軍主力經豫西去往湖廣方向,而遠在豫東南的商城則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軍。
多鐸率領清軍以雷霆閃電之勢席捲大半個河南,連手握重兵的歸德許定國都毫不猶豫的投靠了清軍,河南再也沒有任何一股能夠抵擋清軍的武裝了。
商城這幾千甲破刀殘的殘兵敗將,根本就不夠給多鐸塞牙縫兒,就算羅長腿和大紅狼不爲自己考慮,也必須爲手下那幾千個老兄弟謀一條後路了。
張啓陽已經展現出了足夠的誠意,是時候推心置腹的談一談了。
“歸順毅勇軍,不是不能接受。”羅長腿也是個痛快人,直接就說出了最關心的問題:“但毅勇軍能信得過我們麼?”
這話可不是客套,因爲羅長腿和大紅狼是有過前科的。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實在跑不脫就投降,然後找機會再次反叛,這是闖軍早就用濫了的老套路。
當年在車廂峽的時候,闖軍幾乎被官軍徹底剿滅,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唱了一出“詐降”的好戲,不僅給自己爭取了寶貴的喘息之機,還捲走了官軍的大量資材,沒過幾天就又反叛,逐漸演變成燎原之勢。
當初闖軍向官軍投降的時候,朝廷之中就有人提出質疑,認爲他們不是真的投降。
當時是崇禎皇帝力排衆議,接受了闖軍的投降,最終釀成國破家亡的大禍。
現在,闖軍又要投降了,難道太子就一點都不懷疑?難道張啓陽就不怕舊事重演?就算我們歸順了過去,你們大旗軍就真信得過我們?
“前番解圍,此次又有殿下親臨,應該足見誠意了吧?”
作爲鬥爭經驗極其豐富的反賊頭子,當然不會因爲一個區區的公主就完全放下戒備之心,將自家的生死交與張啓陽之手。
大紅狼毫不客氣的說道:“若想要我們歸順,需答應一個條件。”
條件?什麼條件?無論什麼樣的條件都不是劉春生能夠做主的,因爲他根本就不是決策之人,僅僅只是一個傳聲筒罷了。
好在還有安寧公主:“兩位壯士有什麼條件只管話講當面,只要是於大節無虧於朝廷無礙,能做主的我就做主了,實在做不了主的也可以上請天子定奪。”
“若想我們這幾千兄弟歸順,需保持獨立番號,不接受你們的改編!”
張啓陽早就料到他們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並且已經做出允諾,只不過是藉助安寧公主之口說出來而已:“好,允了!”
…………
暮色低垂,天色漸晚。
李安寧哼唱着荒腔走板的小調兒,腳步輕快的從外面進來,手裡還捧着一包零嘴兒邊走邊吃。
“你吃的甚麼東西?怎味道如此之大?”
“臭豆腐乾,這東西聞着是臭,吃起來能香死個人哩。”從荷葉裡取出幾塊油炸臭豆腐乾送到金絲雀面前:“金姐姐你也嚐嚐,真的很好吃呢。”
很是厭惡的推開那臭氣熏天的玩意兒,金絲雀皺着眉頭:“拿開,拿開,我可不喜歡這東西。你又閒逛了整整一個後晌,大好時光全都給荒廢了。”
“我可沒有閒逛。”李安寧噘着嘴巴說的振振有詞:“我是去看戲了。”
“一個姑娘家家的,擠在人羣中看大戲,成個甚麼樣子。”
李安寧一點都不在乎金絲雀的指責,反而興趣盎然的說道:“今兒個的戲唱的可好了,金姐姐你整天在書房裡忙活,不知道這齣戲有多麼精彩,我給你說道說道。”
“這齣戲呀叫做《娼門義》,精彩極了,說的是……”
在金絲雀看來,一個女孩子說出“娼門”這樣的字眼,簡直就是自甘墮落,大聲對李安寧說道:“甚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要給我說,免得污了我的耳朵。以後你也別看了,若是被老爺知道……”
話未說完,窗外已響起張啓陽爽朗的大笑之聲:“被我知道怎麼了?不就是看了一齣戲的麼?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安寧喜歡看戲儘管去看好了。”
“張大哥回來啦!”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張啓陽的李安寧歡天喜地的迎出門去,不停的噓寒問暖,那副熱切的神態就好像孤苦的孩子終於見到了父母。
和往常一樣,李安寧排開杯盞碗筷,坐到了張啓陽對面,一起享用晚餐,而金絲雀依舊守着自己的身份,始終不肯和張啓陽同桌而食。
“張大哥這幾天做什麼去了?已整整三天沒有歸家了呢。”李安寧往張啓陽碗裡夾了一個素丸子問道。
每當張啓陽回來,李安寧就會嘰嘰喳喳的問這問那。
但金絲雀卻沒有這麼濃重的好奇心,無論多大的事情,只要張啓陽不說她就從不主動問起。
雖然已是事實上的“內務大總管”,但金絲雀卻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只不過是張啓陽的丫鬟而已,不該問的不問是作爲一個丫鬟應有的本份。
“還不是萬迎風、羅長腿他們的那些個事情嘛。”張啓陽用筷子頭點着盤子說道:“劉師傅做的這道素丸子不錯,味道很贊。固州的萬迎風,還有商城的羅長腿和大紅狼歸附過來,總是要忙幾天的,好在終於忙完了,可以輕鬆一下了。”
固州的萬迎風,商城的羅長腿和大紅狼都是反賊,只不過現在已經“棄暗投明”,歸順到毅勇軍的旗下。
對於這件大事,李安寧也就知道這麼多了,至於其他的細節,她一點都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