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朱由校的話是這麼說,但是意思很明顯了,那就是朕還不知道天下人是怎麼看的?
這個是沒法說。那麼身爲臣子,你該怎麼辦?
答案很簡單,那就是讓陛下知道天下人怎麼看。
至於這個天下人是誰,那自然不會是東林黨的那些人,而是魏忠賢招來的人。魏忠賢找來的人會怎麼說,那這個就沒什麼懸念了,基本上是讓他們怎麼說,他們就怎麼說。
看着魏忠賢離開的背影,朱由校重新坐到了輪椅上,伸出手輕輕的敲打着扶手,他臉上的表情很平淡。
事實上朱由校的心裡面已經打定了主意,那就是要對東林黨下手了,他要開始收拾人了。
原本朱由校是想看看東林黨是不是有堪用的人,比如楊漣,畢竟是歷史上的東林六君子之一。結果卻發現楊漣完全不堪用。
這個楊漣面對魏忠賢,那自然是喊打喊殺的,衛護自己的道可以獻出生命。
可是在其他方面,顯得乏善可陳,毫無辦法。構陷熊廷弼的案子,這麼長時間了,居然到現在還沒審問明白,僅僅是一個翻供就束手無策了。
珍惜名聲,不動刑,又沒有其他的辦法查清真相,同時對自己的人習慣妥協,門戶之見強烈,這樣的楊漣自然是沒法用的。
在東林黨裡面,楊漣不能用,那誰能用?朱由校已經沒心情也沒有想法去一一甄別了。
既然如此,那索性就將他們給打倒。
當然了,這個打倒不光是肉體上的消滅,同時也是思想上的消滅,大明需要新的思想。
“看來只能在昏君的路上越走越遠了啊!”朱由校很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身子向後仰了仰。
明末的思想爭論,其實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被稱爲明末新思潮。
這種新思潮和明朝中晚期的政治經濟形勢、文化思潮變化有密切關係。
從心學突破理學的思想桎梏開始,明代的士大夫,尤其是江南地區的士大夫的經濟基礎已經不再是單純的農耕經濟,而是一種大地主、破產農民的奴隸主、手工業者和商人的保護傘集合。
他們的政治訴求必然帶有去監管、弱行政化的特點,但是由於明朝本身制度決定了中古時期的商品經濟形式受限,所以這些士大夫所有的財富又被限制於土地,國家財政缺口越大越加稅,稅全部被轉嫁到普通農民頭上,一條鞭法執行的越到位,越可能加劇農民破產。
在這樣迫切的時候,必然需要新的思想出現,講學之風盛行,東林黨也就應運而生了。
政治上他們倡導清廉吏治、唯纔是舉,破格提拔人才。至於誰纔是人才?那當然是他們的人。
在賦稅上,他們倡導不與民爭利,少收稅,要收稅也只能從自耕農身上收稅。自耕農的稅越重,他們破產的就越快,他們破產的越快,東林黨的這些人帶的地主官僚就越強大。
到時候就是烽煙四起,天下板蕩,然後大家一起完蛋。
可是即便知道是這樣,這些黨人也管不住自己的手。錢放在眼前,你會不賺?納稅的錢能省下,你會不省?
別說這個時代,後世的人也沒這個覺悟。
想要收拾這些地主士紳,靠的只能是嚴苛峻法,是強權。你不交,那我就是收繳。
這些人怕的就是這個,所以他們攫取國家的權力,將軍隊置於自己的監管之下,給皇權套上牢籠,將閹黨斥爲異端,將勳貴打成廢物!
當一切都完成,似乎就是可以享受勝利果實的時候。
天下板蕩,江山傾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高壓下的異族統治,大家老老實實的學磕頭纔是正道理。
朱由校腦海之中想着這些,忽然就笑了,而且笑的很大聲,笑得自己都咳嗽了起來。
笑聲之中,既是嘲諷,也是悲涼。
半晌朱由校才站起身子走到了門口,眺望着遠處的天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正所謂殺人誅心,想要滅掉東林黨,光殺人是不行的,除非像滿清一樣來一個揚州三日,徹底滌盪天下,將所有反對者全都殺光。
朱由校卻不會這麼幹,因爲這不符合他的想法。
大明面對的是殖民時代的地球,他不可能如此削減自己的實力。
另外一點很關鍵,那就是揚州三日這種事朱由校做不到。
滿清可以這麼幹,而自己卻不能這麼幹。因爲一個是侵略者,一個是統治者,一樣的事情,不同人來做,那他就不一樣。
不過朱由校也有辦法,正所謂殺人誅心,想要滅掉東林黨,那就要挖他們的根,從他們的思想入手,直接將他們的祖墳都給刨了。
對於思想論戰、道統之爭,朱由校自然不會陌生。
無論是國內漢武帝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還是國外的文藝復興,這些後世人都讀過。
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雖然有儒家給自己貼金的意思,但是自己也可以這麼幹。
選擇的哪一個?
那就很簡單,心學的泰州學派,具體的說就是李贄的思想。
李贄本人已經死了,而且是被理學給逼死的。
現在輪到朱由校反過來用李贄的思想來逼死理學、逼死東林黨了。
李贄的思想是符合歷史潮流和大趨勢的,一旦得到了皇家的推動,絕對是理學和東林黨無法阻擋的。
至於朱由校爲什麼選擇李贄的思想,答案很簡單,因爲李贄有人追捧。
即便是他死了,他一樣有傳人、死忠粉,有人在爲他衛道。甚至到崇禎末年,一直有他的死粉。
這些人將成爲朱由校的人,他們將會對東林黨進行無情地撕咬。
齊浙楚黨和東林黨相同,但是心學的泰州派傳人與東林黨和齊浙楚黨都不同,他們很強大。唯一讓帝王不能接受的,是他們關於帝王的論述。
比如李贄認爲按照萬物一體的原理,社會上根本不存在高下貴賤的區別,老百姓並不卑下,自有其值得尊貴的地方;侯王貴族並不高貴,也有其卑賤的地方。
他還說“天之立君,本以爲民”,意思就是上天之所以設立君主,那是爲了萬民,不是什麼天命所歸。
這樣的思想爲帝王不喜,更不可能爲帝王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