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句話把沈庭筠說的面紅耳赤。
沈庭筠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原本這種辯論就不是他所長的,何況事出突然,一時之間想出來的說辭有漏洞也在所難免,但他說的卻是事實。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次勳貴和勳戚做的事情根本就和自願沒關係,也不是他們真的忠君愛國。
如果有機會的話,這些勳貴勳戚會立刻反悔,如果能少納一點稅或者能貪污回來一點,他們也絕對會這麼幹,這一點懸念都沒有。
只不過這話不能說,要是說出來的話,那就等於把事情擡到了檯面上,讓陛下的臉往哪放?
所以沈庭筠也只能憋着,說白了就是英國公在用大義壓人。
所謂的大義,其實就可以理解爲後世的政治正確。
對此朱由校不置可否,不過他的心裡面已經打定了主意。
朱由校看了一眼衆臣子,緩緩的說道:“行了,不用爭來爭去的了。新成立一個衙門吧!這個衙門暫時先掛在內務府名下。”
說完這句話之後,朱由校沒有再廢話,直接站起身子向後面走了出去,顯然不想再這些大臣們商談了。
等到朱由校走了之後,文臣和勳貴勳戚互相看了幾眼,同時冷哼了一聲,各自向外面走了出去。
文官這邊很不爽,原本應該拿到手的東西結果沒拿到手。
至於勳貴和勳戚那邊,本來這個權力就和他們沒什麼關係,拿到拿不到也無所謂,他們不爽是因爲終究還是被文官給坑了。
勳貴們感到肉疼,即便這個權力沒有被文官拿到,可是出錢的終究還是自己這些人。
回到西苑之後,朱由校臉上的怒氣就消失了。
躺在搖椅上,伸手敲打着椅子的扶手,朱由校開始琢磨下一件事情。
這一次的莊田納稅之事,事實上可以告一段落了。
至於文臣和勳貴勳戚之間會不會再爭鬥,朱由校不太在意。他們想要鬥就鬥吧,文官自己都鬥來鬥去不停,他們兩方鬥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
反正自己也沒想着把這件事情交給順天府或者是戶部,更沒想過交給五軍都督府。
朱由校原本就打算把這項權力攬到自己的手裡面,以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沒錢沒糧可不行。
若是讓戶部和五軍都督府去收勳莊田稅賦,估計到不了自己手裡面。就算能到自己手裡面,有多少也不一定。自己沒心思,也懶得和他們去扯皮。
擡頭看了一眼陳洪,朱由校說道:“你去一趟通政司,把陳四海找來。”
“是,皇爺。”陳洪連忙躬身答應道,便轉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莊田納稅之事塵埃落定,讓陳洪都跟着鬆了一口氣,生怕受到牽連。
這一段時間,陳四海一直在蟄伏。
自從上一次河南案子之後,這位陳大人可以說是聲名鵲起,在整個文官體制內都受到了關注。
當然了,大多數是排擠,不過對陳四海有好感的人也不少。比如刑部尚書黃克纘,還有區大倫,對陳四海都是喜歡的不得了。
但是更多的人都是對陳四海敬而遠之,誰也不敢惹這麼一位。
河南的官員上至巡撫,下到微末小吏,被這個牛人收拾了一個遍,根本就沒有人敢得罪他,生怕被他給盯上。
這種人有能力、不怕死,關鍵是簡在帝心,做什麼事情都有皇帝的撐腰,招惹這種人不合算。你就算和他同歸於盡能怎麼樣?
這一次,朱由校準備把陳四海拉出來遛一遛。
上一次自己可是讓陳四海乾了一票大的,這一次把他放出來就是再幹一片大的。
當然了,也應該給陳四海升個官了,這次這個職位比較適合他。
陳四海沉着臉從外面走進來,表情嚴肅,步履堅定。
對於陳四海來說,這段時間閒得無聊,現在得知陛下召見自己,心裡面明白這是有大事情要乾了,於是他急切的就來了。
不過爲了讓陛下不看清自己,陳四海還是表現的很沉穩。
“臣陳四海,參見陛下。”
見到朱由校之後,陳四海連忙躬身行禮。
朱由校則是擺了擺手,直接對他說道:“行了,起來吧。”
等到陳四海站起身子,朱由校這才說道:“給你個差事。”
“請陛下吩咐。”陳四海躬身說道。
“朝堂上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了吧?”朱由校看着陳四海說道:“這個新成立的衙門正準備讓你負責。”
“你的官職就戶部侍郎,但是掛在內務府的名下。新成立的這個衙門,就叫內務府稅務司。”
聽了朱由校的話,陳四海不禁有些遲疑。
按理說,這是一個好事情。畢竟自己的官位升了,同時也代表自己得到了陛下的看重。
這是一個獨擋一面的機會,只要幹好了,以後升官不成問題。但是陳四海還真就不願意去。
因爲在陳四海看來,收稅這麼個事它就不是什麼好事情,因爲沒什麼太大的難度;其中轉運之類的瑣碎事情,更不是他想幹的。
見陳四海遲疑,朱由校問道:“愛卿有話,但講無妨。”
“啓稟陛下,臣這個人對官場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懂,卻喜歡查處貪官污吏。在通政司這邊,臣做的很舒服,而讓臣去收稅,臣恐怕沒有那麼精細的心思。”
看了一眼陳四海,朱由校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朝堂上的這些官員說話的時候都臉不紅心不跳的嗎?
要知道,陳四海的履歷全都在朱由校的心裡面,陳四海這麼說不過這就是爲了不想去找的理由。
朱由校心裡面也明白,於是看着陳四海說道:“這件事情可沒有那麼容易。”
說完這句話之後,朱由校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陳四海不由得一愣,眼睛亮了下。
見引起了陳四海的興趣,朱由校才繼續說道:“如果只是收收稅,朕不會讓你去的。”
“朕雖然算不上什麼明君,可是知人善用還是懂的。你爲人認真、剛正不厄,且有才能,這些朕都是知道的,如果讓你去收稅,那真的是大材小用了。”
陳四海聽了這話之後,臉上的表情終於緩和了下來,於是連忙問道:“那不知陛下讓臣去做什麼?”
“當然是讓你去查人的。”
朱由校看着陳四海說道:“大明200多年了,勳貴勳戚也200多年了。這200多年可以說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有多少人還對大明忠心耿耿?還抱着祖上的榮光?”
“這些,朕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很多人已經墮落了。這些人整日花天酒地,毫無忠義廉恥之心,欺壓良善,使大明的百姓苦不堪言。”
“朕讓你去,就是查一查他們。從賦稅入手,看看他們殘害了多少百姓,貪污了多少田地。”
“這件事情恐怕比在河南要危險,稍有不慎就會出事。所以朕想問你一句,你敢去嗎?”
朱由校可不會相信什麼官場上的規矩。
很多人曾經都說過,官場上不能夠出人命,有底線。這一點朱由校是不相信的。
一旦到了危急生命的時候,哪還有什麼底線可言?
殺人放火的事情他們也幹得出來!
被自殺,這三個字不是平白說說的。
如果陳四海真的幹出了什麼大事情,那絕對是兇險萬分,搞不好就會被自殺,或者發生什麼意外。
聽了朱由校這句話,陳四海不但沒退縮,反而興奮了起來。
他向前走了一步說道:“陛下,請把這件事情讓臣來做,臣百死猶未悔。同時也請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讓陛下失望,一定把所有事情查清楚!”
朱由校看着陳四海,笑着說道:“那就好好幹。”
“對了,朕把錦衣衛交給你,你和許顯純合作的不是挺愉快嗎?這一次你把他帶着,一來錦衣衛那邊可以保護你的安全,二來動動什麼人手讓他們去做也合適。畢竟錦衣衛牽扯不大,很多地方都沒他們什麼事。”
“對了,你還有什麼其他的條件都可以提出來。”朱由校看着陳四海,笑着說道:“只要不太過分,朕都答應你。”
“陛下,臣想讓一個人和臣一起去稅務司。”陳四海也沒客氣,直接說道。
“讓什麼人去?”朱由校點了點頭說道:“你說說看?”
如果不是什麼太了不起的人,朱由校就準備讓他去了。畢竟在這個時候,陳四海需要人手也是正常的,事情終歸是不好辦。
“啓稟陛下,陳要的是區大倫區大人。”陳四海連忙說道。
區大倫?
這個人可不是一個好相與的,絕對的老頑固,海瑞海剛峰的弟子。
朱由校怎麼都沒想到陳四海要區大倫。
不過朱由校也能夠理解,畢竟這種事情就需要區大倫這樣的人來做。
就像當年海瑞在江南一樣,即便是徐階家的田那也是照收不誤。管你誰是誰,只要違反了大明律法,幹了壞事,往死裡收拾你,東南總督胡宗憲的面子都不給。
“他要是過去的話,你恐怕又要做副手了。”朱由校看着陳四海,笑着說道。
“爲陛下做事、爲朝廷做事,官職不重要。”陳四海連忙躬身說道:“只要能把事情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