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覺得袁可立說的有道理。原因也非常的簡單,這種東西太過虛妄、太過玄幻了。
要知道,這些人可都是殘軍。
殘軍是什麼?
人數不足,甚至連建制都不完整。最關鍵的是這些人人人帶傷,體力也不足,這樣的人怎麼能打勝仗呢?
要是他們打敗了,那可會影響整個戰局的。
有人想勸袁可立,可是看他堅決的態度,實在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此時的張成很興奮,他覺得自己的心在跳,血在燒,整個眼睛都是紅的。
這些天不少袍澤都這麼戰死了,不少手下也這麼戰死了,張成的心情何其低落?
原本都準備好拼命了,在這種情緒之下,張成很冷靜。
可是事情出現了反轉,不僅援軍到了,都堂大人還讓自己帶着人衝鋒。在這樣的情況下,張成心裡面所隱藏的仇恨、所隱藏的立功之心,全都被激發了出來。
與張成的想法一樣,他身後的人也都這麼想。
殺敵,報仇!
所以在接戰的一瞬間,叛軍就看出了這羣人的不同。
這羣人敢打敢拼,相互之間配合的非常默契。雖然身上帶着傷,但是他們氣勢洶洶,每個人都彷彿要吃人一樣。在這樣的狀態下,他們爆發出了非常高的戰鬥力。
事實上,能夠在守城戰之中活下來的,這羣人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曾砍死了不少的叛軍。
他們沒有面對鮮血和死亡的心理壓力,他們一直都在戰場上,非常的有經驗。彼此雖然陌生,但是相互配合很有默契,這是在生與死的邊緣鍛煉出來的。
在這一刻,他們爆發了,高喊着口號一路殺了進去。
張成帶着他手下的一千多人,勢如破竹。跟着他身後來的那些人,非常的震驚,也非常的興奮,揮舞着刀跟着衝殺。
對於他們來說這些都是錢,全都是人頭車!
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很震驚,袁可立則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在袁可立看來,現在的這些軍人遠談不上是強軍。打一打順風仗還可以,一旦打逆風仗,下場會很慘。
這一點袁可立很清楚,他非常清醒的認識到自己所帶的這些人的實力,那麼就要揚長避短讓他們去打順風仗。
怎麼樣才能讓戰局成爲順風呢?
很簡單,展現出強大的壓迫力,從戰爭的一開始就取得優勢,不讓戰爭陷入焦灼。這樣一來,戰爭就成了順風仗。
前面那些騎兵雖然不中用,但是卻足夠唬人。他們衝上去擾亂陣型,讓叛軍產生畏懼的行爲,最主要的是給己方士卒以信心。
看到沒有?他們已經被騎兵打得潰敗了,我們上去就是撿人頭掙錢的。
同時,讓張成帶着人去衝陣也是一樣的道理。張成的手下復仇心切,這些人經歷了戰陣的殘酷,可以說他們已經不畏懼廝殺了,與自己帶來的這些援軍根本就不是一樣的。
如果放在軍中來說,張成手下的人已經是老兵了。讓他們負責衝陣,自然能夠很快打開一個缺口。
這個缺口不需要多大,也不需要對叛軍造成多麼大的殺傷,主要就是爲了給後來人以信心。
看到沒?他們太弱了,連畢節城裡面的殘軍都攔不住。
還等什麼呀?快跟着衝上去搶人頭啊!
一個人頭二十兩銀子,發家致富就在今天了!
砍人頭回去買房子、置地、娶婆姨!
所以也從這一刻開始,這場勝負的局勢已經徹底奠定了下來。
事實上,袁可立研究過唐代的府兵制,他知道唐代的府兵制其實就是和現在的情況差不多。
爲什麼唐代的府兵們需要自備盔甲和馬匹,一樣能夠打勝仗呢?
原因很簡單,因爲賞賜。一旦打下來,賞賜可是很豐厚的,待遇也非常的好。這也是爲什麼袁可立給20兩銀子厚賞的原因。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不是說說的,而是真實存在的。
“讓剩下的人也壓上去吧。告訴他們追擊二十里。”袁可立看了眼李標,語氣平和的吩咐道。
這場戰爭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意思了,到了這個時候,是時候該結束了。
李標看向袁可立的目光之中帶着濃濃的敬佩。
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不愧是朝廷派來的都堂大人。不說其他的,就是這運籌帷幄的功力,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到現在李標都不知道爲什麼會打勝的這麼順利,看來他要學的還很多。
戰場上。
安邦彥紅着眼睛拎着刀,拿刀的手隱隱有一些顫抖。他知道自己要完了,明軍已經大步壓上來了。
看看周圍,不少人都在敗退。
目光定向不遠處,那裡有一隊人馬斜着的向自己來了,看這個架勢就是奔着自己來的。
看了一眼馬上的那個人,安邦彥的臉就黑了下來。
這個人他認識,畢節指揮使張成。
大家以前也是打過交道的,這一次攻打畢節城,安邦彥就想把張成給弄死。原本已經要差不多了,誰想到竟然在這最後一刻功虧一簣。
最關鍵的是人家現在來殺自己了,安邦彥可不想落到張成的手裡面。真要是落到張成的手裡面,估計沒有什麼好下場。
看了一眼周圍的局勢,安邦彥知道,今天這一戰是沒戲了。
拎着手裡面的刀,安邦彥轉身就走,大聲的說道:“撤!”
沒有絲毫的猶豫,更是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在安邦彥看來,保住自己的命最重要,其他的根本都不重要。
只有活下去才能夠東山再起。和明軍在這裡拼得你死我活,根本就不划算。
張成看着逃走的安邦彥,臉上更樂了,揮着刀大聲的喊道:“快,安邦彥要跑,大家一起上,抓活的!”
安邦彥一跑,那就是徹底的兵敗如山倒了。
明軍咬着着叛軍的尾巴就開始追,撿人頭的速度非常快。對於他們來說,這些可不是逃走的叛軍,這可全都是移動的銀子,所以追擊起來非常的賣力。
衝上去弄死一個,那就是二十兩銀子。
張成拎着刀追安邦彥,可一路上被人攔着,最終也沒有追上。
看着逃走的安邦彥,張成狠狠的揮了一下胳膊,有些喪氣的咒罵了一句。
最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讓那個傢伙給跑了。
這個鳥人打仗不行,逃跑還是挺快的!
一羣被豬油蒙了心的傢伙,就這實力,還想造反呢?
關鍵是你別跑啊,回來和老子打呀!看老子不弄死你!
所有人都躲着黑着臉的張成走,包括他的手下。
大家太瞭解這位張大人了,他剛纔死咬着安邦彥不放,一副想弄死他的架勢。結果現在安邦彥跑了,這位張大人肯定心情不佳,他們還是躲遠點好,免得被他撒氣。
這個時候,袁可立也從後面走了上來。
戰場上的血腥味非但沒有讓這老頭覺得畏懼,反正還有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看着走上來的張彥芳,袁可立笑着說道:“乾的不錯,回頭向朝廷給你請功。另外你也要盯着點,不要讓他們因爲搶人頭的事情吵起來,影響了士氣就不好了。”
“是,都堂大人。”張彥芳連忙說道。
他現在是真的高興,臉上的笑容也異常的燦爛。這一次的大戰打勝了,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大功勞。
在這樣的情況下,升官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之後再打幾個勝仗,那就妥妥的能夠得到朝廷的重用。何況這一次朝廷還答應了一個人頭20兩銀子,無論是手下還是他,都能大發一筆。
再想想接下來的繳獲,那全都是錢。想到這裡,想不激動都難。
在戰場上四下巡查了一番,袁可立便帶着張成往回走。
說實話,比起張彥方,袁可立更看重的是張成。這是一個敢打敢拼的人,最關鍵的是敢死。
這樣的將領可不多,都說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懼死,可終究還是比較少的。像張成這樣的將領,那就要好好培養。
自己到這邊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一個心腹將領,這是不行的。
張彥芳雖然是自己的手下。可他已經是總兵了,想要收服和培養都不容易;反而這個張成,以前的官職不高,但很勇武、敢拼敢打,同時不怕死,是一個很好的培養對象。
此時的張成還是有些失落,跟在袁可立的身後有些垂頭喪氣。
在張成看來,都堂大人給了自己一個機會,讓自己去殺安邦彥。結果呢?
自己連人都沒追上就給放跑了,實在是對不起都堂大人。
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張成,袁可立笑着說道:“還因爲沒抓到安邦彥沮喪嗎?”
“卑職覺得愧對都堂大人的信任。”張成連忙說道。
“小事而已,”袁可立笑着說道:“不過一個安邦彥罷了,他還能怎麼樣?”
“他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他的人頭已經落地,只不過是先放他腦袋上呆幾天罷了。既然你覺得慚愧,那就好好幹,接下來去把他給弄死。”
聽了袁可立的話,張成還真就沒敢答應,實在是他的手下真的沒人了。
剛剛那次衝陣,又戰死了一百多人,原本就只剩下一千多多,現在又戰死了。如果再打下去的話,搞不好自己的手下就全軍覆沒了。
這樣可不行,所以張成根本不敢答應,即便心有愧疚,即便很想答應,但是他依舊不敢,他不能讓自己那些兄弟再送死了,再死就沒了。
袁可立看着張成,捋着鬍子,臉上帶着笑容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不可能讓你帶着這些人再去打了,你手下的這些兄弟這一次也立了功,本官自然會向朝廷給他們報功。”
“有功必賞,這一點你放心。不過接下來還有很多仗要打,他們肯定不能歇着。”
“你是指揮使,現在我升你做總兵,我給你兩萬人的名額,你自己去招兵。至於官職,從你手下的人裡面出,能做到什麼樣就做到什麼樣,不夠你再找我。”
聽着袁可立的話,張成臉上全都是不敢置信。
他擡起頭看着袁可立,語氣之中帶着遲疑的說道:“都堂大人?這是不是?”
“朝廷那邊你不用擔心,等我回頭寫一份奏報上去,你就會被升官了。人馬你也儘快招募,打敗了安邦彥可沒有完事,而是一個開始。”
對於自己手下沒有人馬這個事,袁可立是不能忍的。
這個仗還有的打,手下沒人怎麼打?讓張成擴編兩萬人馬,這以後就是自己的精銳手下了。到時候可以拉到四川去。
同時這一戰明軍也有戰損,需要儘快補足人馬。
在袁可立看來,也不用太多,擴充到五萬人就是一個比較合適的人數。畢竟人不可能總聚在一起打仗,要考慮到分兵的問題。
“多謝都堂大人提攜。”張成連忙躬身說道。
雖然心裡面不知道爲什麼都堂大人會這麼看重自己,可張成還是心懷感激,這以後就是自己的大靠山了。
袁可立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行了,你去吧。好好幹。”
“是,大人。”張成答應了一聲,然後轉身就走了。
看着張成離開的背影,袁可立笑了,伸手捋着鬍子。
這纔像回事,自己終於有了一點西南總督的樣子了。這手下沒人,幹什麼事都不行。
有了這些人馬,區區一個奢崇明,他還能做什麼妖?
直接弄死也就是了。
回頭就去弄死他。
在袁可立想的要弄死奢崇明的時候,他派出的另外一支人馬也在朝着這個目標進發。
戚元功轉頭看了一眼孫傳庭,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隊伍,實在有一種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感慨。
此時隊伍已經比他們出來的時候壯大了不少。
但是兩支隊伍徑渭分明,右側的是自己從京師帶來的虎嘯營的人,依舊還是那些人。
左側的是孫傳庭的人。孫傳庭從貴州帶來了五千人馬,但是現在他身後的人可遠遠不止五千人馬。
戚元功覺得自己的記憶要是沒出差錯的話,這裡應該是兩萬人。
這一路上戚元功都在感慨,這位孫大人真是不拘一格,或者不拘一格都沒有辦法形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