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張仲謀的問話,張成臉上有些無奈。
說實話,他的心裡面也沒有底,可是在現在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退路。如果守不住的話,死路一條。
除了這一條路之外,沒有其他的選擇。
張成看着張仲謀,有些擔心的說道:“這裡太危險了,刀箭不長眼,大人還是先下去吧?總之,只要畢節城還在,我就會與畢節城共存亡。”
張仲謀看着張成,有些無奈,這話還用說嗎?
如果丟了畢節城,回去之後也沒好果子吃,搞不好就會被直接砍頭,還不如在這裡戰死。在這裡戰死還能留一個體面。
不過自己戰死的可能性不大,於是張仲謀發狠說道:“我就在城下。如果破城,我會第一時間自盡,爲陛下盡忠、爲大明盡忠。你要是先上了黃泉路,記得走慢一點,咱們路上也能做個伴。”
看了一眼張仲謀,張成用力的點了點頭,笑着說道:“好,卑職陪着大人。”
聽了張成這話,張仲謀一笑,便轉身向城裡的草棚子走了下去。
張仲謀和張成兩人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只能派人去求援,自己在這裡死守。
城外的叛軍已經朝着城牆衝了過來。
張成伸手拔出了腰間的刀,目光灼灼的高舉着大刀說道:“兄弟們,其他的話我就不說了。如果我們不能守住畢節城,叛軍攻破了城池,我們死路一條!”
“今天,我在這裡不說什麼家國大義,我只說一句話,我們要活下去!”
“在南疆這個地方,我們艱苦的駐守,不是爲了讓這幫雜碎剁了我們的腦袋,而是要剁了他們的腦袋!傳令下去,剁了腦袋的記着留着,回頭我就給你們請功。”
周圍的人有的答應了一聲,有的沒答應,他們的目光都緊緊的盯着衝上來的叛軍,手中緊緊地握着刀劍。
對於張成的話,他們的心裡面是贊成的,也很清楚,一旦這一戰打敗了,畢節城被攻破,自己這些人就死路一條。
城下。
安邦彥看着自己的人衝到了城牆腳下時,臉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只要能夠拿下畢節城,就能爲自己成爲羅甸大王打開了通路。相信畢節城根本就不可能在猛烈持續的攻擊下頂太久,他們沒那麼多人,自己肯定能夠很輕鬆的拿下。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就在畢節城號令一下,周圍的土司肯定都跟着自己幹。想到未來美好的前景,安邦彥怎麼能不興奮?
安邦彥早就已經派人去聯絡各地的土司了,只要自己拿下畢節城,這些土司肯定會出兵來助戰。
安邦彥看到手下在架雲梯,一個個士卒爬着梯子上城頭。
而明軍弓箭、石頭不要錢一樣的往下砸。
雙方沒有什麼太多的廢話,也沒有試探,上來就玩了命。
在這樣的情況下,戰損瞬間就出來了。
安邦彥的手下,就像下餃子一樣從雲梯上掉下來,只有少數還能勉強站得起來的。雲梯上到處是粘稠的鮮血,有些人踩着差點滑倒。
城頭上的明軍,則是大聲呼喊着守城。一旦有人被弓箭射中,直接就躺倒在地上;有的甚至直接從城頭上墮落了下去。一空出位置,便有人迅速地補上空缺。
很快安邦彥的人就衝上了城頭,畢竟畢節城並沒有那麼高,根本爲城頭上的明軍提供供不了太大的戰略縱深。
張成猙獰着臉,揮舞着刀砍倒了一個剛剛爬上來的叛軍,同時呼叫着手下往前衝,把衝上來的人壓下去。
張成作爲武將,他很清楚事情的重要性。
攻城的第一波肯定是士氣最猛的時候,如果能夠把他們給壓下去,那麼他們第二波就不會這麼猛,到了第三波就有可能泄氣。
如果能夠堅守幾天,那麼攻城的人在面對巨大損失的時候,就會下意識的怯懦。如此自己才能夠守得住。
事實上,第一波如果打不下去,也沒有以後了。
城頭上的明軍咬着牙、紅着眼睛,朝着叛賊廝殺了過去。
一時之間,喊殺聲震天。
張成親自帶着人在城頭上衝殺,哪裡有叛軍衝了上來,他就在哪裡堅守。
這一場廝殺整整持續了大半個時辰,衝上城頭的人全部被絞殺乾淨了。
一邊衝殺着,張成一邊招呼人放火。
他們將火油順着梯子倒下去,然後把梯子給點着,讓那些叛軍沒有辦法再向上爬。
“放火!放火!”張成大聲的喊着,同時揮舞着手中的刀。
“那邊壓下去!把金湯端上來,倒下去讓他們嘗一嘗!”張成大聲的呼喊指揮。
堅持了很久之後,叛軍終於退了下去。
看着退下城頭的叛軍,張成鬆了一口氣,不過也只是暫時鬆一口氣而已,因爲他也明白這只是開始,而不是結束。
等到叛軍退下去之後,張成也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他一邊指揮人給傷員治傷,一邊讓人把戰死的兄弟擡下去。
雖然有很多熟悉的人戰死了,可是現在也不是哀痛的時候。同時把城頭上敵人的屍體順着城頭扔下去,讓他們落在城下。一方面可以震懾敵人,另外一方面可以阻敵。
等到屍體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等叛軍衝上來也可以放火,把屍體引燃阻止他們前進。當然了,這也是最後不得不用的招數。
因爲焚燒屍體也會烘烤城牆,對城牆也不利,甚至有可能會把城牆給燒塌。這一招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絕對不能夠使用的。
隨着戰場被清理出來,張成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這個時候,張仲謀也從城下面走了上來。他來到張成的身邊,問道:“沒事吧?”
“回大人,沒事。”張成搖了搖頭說道。
不過他的臉上有些沮喪,有些遲疑的說道:“剛剛那一輪,我們戰死了七百多人,重傷四百多人,輕傷的就更多了。”
“城中一共只有五千士卒,如果再打幾次的話,我們撐不住了。大人,要讓城中的青壯上來守城了。”張成看着張仲謀,語氣有些低沉的說道。
張仲謀也沒想到這麼快就頂不住了,只不過纔打了第一輪而已,這就要發動青壯守城了嗎?
可是張仲謀也知道,這是萬不得已纔要做的事情,既然張成在現在提出來了,那就真的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了。
城外,敵軍陣營裡。
安邦彥此時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剛剛這一輪衝鋒,他居然損失了三千多人,這種損失也實在太大了。
他沒想到明軍居然如此堅挺,一個畢節城而已,不過他也損失得起。
看着畢節城,安邦彥說道:“換人,再派人上。”
“我就不信了。他們能夠抵得住一波,他們能夠抵得住另外一波?上去上去,多打幾次就打下來了。”
事實上,安邦彥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用這種辦法來攻打畢節城。
畢節城是一個小城,堅守是不存在的。只要自己捨得犧牲,肯定能夠把他們給打下來。
只有打下畢節城,讓其他的土司看到希望,他們纔會跟着自己幹。所以現在不是退的時候,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聽了安邦彥的話,便有人集結隊伍,再一次向畢節城發起了衝鋒。
他們揮舞着刀嗷嗷叫的往上衝。
在距離畢節城百里之外,袁可立正帶着人往前走。在他的身邊是李標和張彥芳。
這一路急行軍,張彥芳感覺還可以。
可是李標卻有些撐不住了,鬍子亂了,臉上也憔悴了不少,坐在馬上,整個人似乎有些坐不穩的樣子。
反倒是上了年紀的袁可立此時似乎沒有什麼感覺。
袁可立打馬來到李標的身邊,有些無奈的說道:“不行就不要硬撐了。早就讓你回貴陽,你非要跟着來。”
李標有些無奈的說道:“這是上了年紀,身子骨沒那麼硬朗了。可下官還是想跟着,下官能堅持。”
袁可立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行吧。”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李標。
事實上,李標覺得自己不跟着不行。他其實在擔心袁可立。沒錯,他就是在擔心袁可立。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李標認識到了一件事情。無論是袁可立還是剛走的那個孫傳庭,他們其實並不知道安邦彥會造反。
雖然前面說出了很多理由,但是他們的心裡也不敢肯定。之所以分兵派人過來,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安邦彥是一個不穩定的人。
一旦大軍入了四川,安邦彥如果造反的話,那麼貴州就會出問題。在袁可立和孫傳庭這裡,貴州是一定不可以出問題的,所以安邦彥就成了一個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袁可立帶着人到這裡來,與其說是怕安邦彥造反,不如說就是來解決這個問題的。
至於解決的辦法,李標其實也已想得到。
簡單一點的,安邦彥沒有造反的心思,那就跟着走吧。手下留下,把你的人帶走了,甚至是把你給拆分掉,直到覺得沒有威脅了纔會終止。
至於難一點的,那就是安邦彥造反,直接把他給殺了。這纔是李標擔心的事情,他覺得安邦彥不會乖乖的聽話。
如果自己這邊稍稍做的過分了一些,安邦彥肯定會造反。收拾了安邦彥之後,肯定會留下一堆爛攤子。
到時候孫傳庭和袁可立立下了大功,拍拍屁股走了。這個爛攤子還不是他李標的?
到時候怎麼辦?
所以李標要跟着來,如果袁可立做什麼太過的事情,可以攔一攔。
如果安邦彥造反了,他也希望袁可立能夠不把這件事情擴大化。不然的話,以後這邊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袁可立雖然多少能夠猜到一點李標的想法,但是他不在乎。原因也很簡單,因爲袁可立知道李標的想法是對的。
自己就是來消除威脅的,安邦彥這一次必須要收拾,無論用什麼樣的方式。這件事情不關乎對錯,只關乎立場。
正在袁可立琢磨的時候,前面突然就亂了似的。隨後有人打馬,快速的向這邊跑了過來。
看着來的人,袁可立皺着眉頭。
風塵僕僕的人,這擺明了是來報信的。
這人來到袁可立和李標的面前,直接在馬上行禮道:“大人,安邦彥造反了!他現在正在圍攻畢節,畢節已經派出人來求援了。”
“具體說說。”袁可立沉着臉,點了點頭說道。
事情果然和孫傳庭說的一樣,安邦彥等不及了,甚至都沒等到遵義的消息傳來,他就已經舉旗造反了。
看來這一次要打仗了。
那人連忙說道:“安邦彥率領數萬大軍圍攻畢節,畢節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袁可立看了一眼身側的張彥芳,說道:“傳令下去,全軍加速,明天一定要趕到畢節。另外告訴所有人,就說安邦彥造反了。”
這話倒是讓張彥芳有些遲疑,他說道:“大人,現在說出去會不會影響軍心?”
事實上,即便這些人是自己的手下,張彥芳的心裡面也沒有什麼底氣。原因很簡單,他對自己的手下沒信心,這些人聽到打仗說不定會跑。
好多人上有老下有小的,沒人願意在這裡丟命。平日裡讓他們當兵吃餉,他們沒什麼問題;真的和反賊去拼命作戰,這些人不會太願意的。
畢竟軍餉也沒那麼多,活着纔有前途,不是嗎?
袁可立看了一眼張彥芳,沒有說話。
一邊的李標也是一臉的擔心,他之所以不太贊成袁可立的想法,那是因爲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兵是什麼情況。
如果自己手上的兵和京城來的那些一樣,那自己有信心。
別說帶着三萬人來了,光是帶着那五千人自己就有信心幹掉安邦彥。可是它不是啊!
於是李標也看向了袁可立,希望他能想點辦法。
事實上,李標是抱有僥倖心理的,如果安邦彥沒那麼快造反呢?
所以李標沒有和袁可立說士卒的事情。
袁可立倒是不慌不忙,他經驗這麼豐富,早就想到了。
當年號稱不敗的戚少保,那領着上萬人去打倭寇。結果被人家一千多人打得鬼哭狼嚎的,爲什麼呀?
還不是因爲見到倭寇,那些兵就跑了。
所以戚少保要自己練兵,這纔有了大名鼎鼎的戚家軍,纔有了大名鼎鼎的浙兵。
眼下這個情況,當然沒有時間給袁可立來練兵。可是袁可立也能解決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到了。
要知道這裡可是西南,不是戚繼光帶着的那些少爺兵。這裡的民風可是彪悍的很,這裡的明軍也一樣。
他們戰鬥力不行,並不是真的不行,只是不願意打、不願意賣命,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