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賣如意豆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來,關於價格的問題也傳了出來。
當然了,大家關注的點除了價格本身以外,還有國丈進言的事情。而且消息傳出來的還很詳細,有具體的經過:
陛下不知道外面糧食的價格,因爲是內務府發售的,所以就把國丈給叫到宮裡面去,詢問了一下國丈的意思。
於是國丈就說了自己的態度,認爲應該用高價讓每個人少買,從而讓更多的人能夠買得到,畢竟如意豆數量是有限的。
陛下同意了國丈的獻策。如意豆的價格也定在了每石30兩,可以說是一個非常高的價格。
這個價格出來之後,京師之中可以說是一片罵聲,所有矛頭都對準了國丈。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當朝的讀書人都是如此。
當然了,不能夠明說。畢竟國丈打的旗號是惠及更多的人,你總不能說這是錯的。
但是彈劾國丈的題本,一時之間也快速增加了起來。顯然對他不滿的人越來越多了,覺得國丈勢寵而驕,這不由得讓人想起了弘治皇帝。
當年弘治皇帝就是獨寵張皇后,結果張皇后的孃家兄弟可以說是非常的囂張跋扈。
尤其是當今陛下還加封了皇后娘娘的兩兄弟爲錦衣衛同知,這就更讓大臣們擔心了,於是彈劾他們的人也就多了起來。
西苑之中。
朱由校翻看着眼前的題本,都是彈劾張國紀的。他笑了笑之後扔到了一邊,根本就沒有想看的意思,因爲這些題本說的都是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在朱由校眼中,錢真的很重要,因爲他要沒錢了。
這一段時間自己一直在燒錢,百工院那邊、戚金練兵那邊,那都是燒錢的大戶,而且燒的全是自己內庫的錢,已經快要燒不起了。
何況之前還給遼東發了一批賞賜過去,動用的也是內庫的錢。
至於國庫的錢,朱由校根本就沒想過。倒不是因爲覺得臣子們會怎麼反對,以自己現在對朝堂的掌控程度,基本上用在正途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問題是國庫也沒有錢,就大明現在這個收入,根本就沒有辦法充盈國庫。
內務府那邊雖然已經開始要賺錢了,但是還沒有實際性的收入,倒是前期還投入了不少銀錢,所以朱由校要沒錢了。
這次賣如意豆,能收100萬兩就能解決很大的問題。
朱由校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自己還真是一個窮皇帝。
百工院那邊要大規模的製造燧發槍,投入又是一大筆。雖然百工院的技術已經革新了,可是一支燧發槍的造價還是高達白銀20兩,這還不算其他的配套。
如果生產10萬支,那就需要200萬兩白銀。
配套的裝備,還有軍隊,那就需要的更多了。
現在前期投產了2萬支燧發槍,需要白銀40萬兩,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比如鎧甲、裝備、火炮啊,全都要錢。
朱由校的內庫雖然不算空空如也,但也真的拿不出來了。
要知道這錢可是從萬曆皇帝爺爺那裡繼承來的。自己在老爹上位之後就扔出去了200萬兩,根本就沒打起什麼水漂。
同時要修爺爺的墳墓,還要修老爹的墳墓,這又是一大筆開銷。
如果沒有把宮殿重修的事情給停掉,估計現在自己就已經開始捉襟見肘了。
想到這裡,朱由校就更無奈了。
日子不好過呀!
坐直了身子,看了一眼身側的陳洪,朱由校問道:“內務府那邊已經開始發賣了嗎?”
“啓稟皇爺,已經開始發賣了。”陳洪恭敬的答應道。
朱由校點了點頭,繼續靠在搖椅上。
只要開始發賣了,有錢賺就好。至於文官和勳貴勳戚那些人,朱由校根本就沒考慮。
還記得崇禎皇帝末期,朝廷沒錢,崇禎皇帝希望大臣們能捐出一點來。
結果沒人把錢拿出來。無論是勳貴還是勳戚,一個個全都哭窮。可是等到李自成進京之後,敲骨吸髓之下,這些人可都是富有得很。
至於依靠那些老牌的勳貴去打仗,朱由校更是沒有想過。
走到今時今日,大明朝的軍戶制度都已經不能要了;趴在軍戶制度上吸血的勳貴們,更是不能要。
早晚找個機會,像漢朝時候一樣,削掉一批爵位。
元鼎五年,漢武帝發佈南征令而列侯幾乎無人響應,這讓漢武帝意識到必須消滅這些已經與中央離心的列侯。
於是漢武帝便利用漢文帝定下的法規,以“酎金不如法”爲理由一口氣廢除了一百零六名列侯的爵位。
此後,漢武帝便經常以“酎金不如法”爲理由,廢除西漢列侯的爵位,幾乎將漢初所形成的政治利益集團一掃而空。
自己要選一個什麼樣的辦法呢?
無論如何要想一個辦法,要把這些人掃掉一批。掃掉他們,自己再動軍隊難度會小很多。
在朱由校琢磨怎麼讓大明朝的爵位少一些的時候,有一行人已經到了洛陽。
洛陽,曾經一度十分興盛的城市,尤其是在漢唐之時,幾次被作爲國都,可以想象洛陽城有多麼的宏大。
雖然洛陽城屢次毀於戰火,但是也屢次重建了起來。到了大明朝之後,洛陽雖然有些沒落,但依舊是中原的大城。
地處交通要道,土地肥沃,城市繁華,這裡就成了好地方,也是被所有大明朝藩王喜歡的地方。
洛陽這個地方也有很多大明朝的藩王,最早可以追溯到太祖皇帝朱元璋時期。
朱元璋子嗣衆多,他的第二十五子名叫朱㰘,出生於洪武二十一年,被封爲伊王。直到永樂六年,17歲的朱㰘纔來到自己的封地洛陽,“歲祿僅二千石”。
朱典楧是第七代伊王,於嘉靖二十三年承襲了爵位。在位長達二十年的時間,仗着自己是天潢貴胄,朱典楧根本沒把地方官放在眼裡,“必構之去,既去復折辱之”。
朝廷官員、縉紳路過洛陽時,朱典楧也派人將其攔住,“詈(辱罵的意思)其不朝,入朝者復辱以非禮”。他對官員尚且如此,對地方的百姓更是盤剝無度。
嘉靖帝將朱典楧父子囚禁在開封,削去伊王的爵位。
雖然伊王的爵位被削了,可是朱典楧的子孫還有很多人在洛陽,其中還有郡王,應該還有四五個。
要知道大明是皇子封親王,皇子的嫡長子繼承親王爵位,其他的親王之子年十歲,則授塗金銀冊銀寶,封爲郡王。
嫡長子爲郡王長子,嫡長孫則授長孫,冠服視二品。諸子授鎮國將軍,孫輔國將軍,曾孫奉國將軍,四世孫鎮國中尉,五世孫輔國中尉,六世以下皆奉國中尉。
可以說一位,會弄出不少郡王,然後每個郡王又會弄出一堆人了。這些人全都有俸祿,全都有田地,他們的田地都不交稅,同時還會侵吞地方的田地。
不說其他地方,單單是洛陽,洛陽諸王基本就已經把持了洛陽。
除了伊王系以外,萬曆皇帝又把他最寵愛的兒子福王封到了這裡。
雖然福王來洛陽時間還不長,但是恩賞之厚可以說是冠絕歷代親王了,田地,鹽引,基本上什麼值錢給什麼。
加上這些年的發展,福王已經侵吞了無數的天地。再加上洛陽諸王,一個河南省都快養不起他們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有一羣人來到了洛陽。爲首的正是趙秉忠的學生陳四海。
陳四海帶着人悄無聲息的來到洛陽,直接入住了洛陽的驛站。
對外的身份,他們不是通政司的人,更不是通政司的巡查司,對外的名義只是來辦事的。
入住驛站之後,陳四海第一時間就把通驛給找了來。
這些人都是自己的人,密奏是他們送上去的,地方上的事情他們也有了解。雖然他們來的時間不比自己長多少,可是終究是長一些。
一邊喝着茶,陳四海一邊等着。
時間不長,一個人就從外面走了進來。此人臉上一道疤特別的明顯,正是洛陽縣的通驛趙竹。
“卑職趙竹,參見大人。”見到陳四海之後,趙竹連忙躬身行禮。
輕輕的點了點頭,陳四海上下的打量了一番趙竹,說道:“我們這一次過來有事情要辦。你說說看吧,如今的洛陽是什麼情況?”
“回大人,”趙竹緩緩的說道:“如今的洛陽做主的自然是河南知府廖忠。此人乃是進士出身,多年宦海沉浮,前些年搭上了京城之中的路子,才升到了河南知府。”
陳思海點了點頭說道:“可知道是什麼路子?”
“這個卑職就不知道了。”趙竹直接搖頭說道:“卑職也只能是掃聽一些市井之間的消息,更多的事情卑職也不清楚。”
輕輕的點了點頭,陳四海繼續問道:“洛陽知縣陳奇瑜爲人如何?”
趙竹心裡面明白,這一次上面派人下來,肯定就是爲了自己送走的那一份密奏。而這個密奏上去的人是洛陽知縣陳奇瑜,上面問他也不奇怪。
事實上,在這之前,趙竹多少已經做了一些準備。
原因也很簡單,他並不甘心永遠在這裡做一個通驛。作爲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趙竹覺得這一次是一個機會,如果能夠做得好的話,沒準就升官了。
要知道通政司的各個官職之間,是垂直管理的,並不受地方管轄。
只要能夠把事情做好,得到通政司上層的認可,自己就能夠被提拔,也不看出身,所以趙竹覺得這是個機會。
所以這段時間趙竹一直都在努力,掃清了不少關於陳奇瑜的消息。
“回大人,陳奇瑜在洛陽的名聲還算好,百姓都說他是一個好官,不貪腐,明辨是非,審案公正,洛陽百姓已經有人開始將他稱呼爲陳青天了。”
趙竹侃侃而談,顯然之前做的準備有用了。
“卑職也私底下了解過,反而是官場上對陳奇瑜的滿意度不高,很多人覺得他太過刻薄了。之前因爲驛卒貪污的事情,陳奇瑜嚴懲了一批驛卒,據說下手挺狠的。”
“同時因爲百姓土地被侵佔的事情,他也親自去過福王的府上。只不過他連門都沒有進去,就被轟了出來。”
趙竹說到這裡,擡起頭看了一眼陳四海,見他沒什麼反應,這才繼續說道:“不過陳奇瑜也沒善罷甘休,反而是查封了不少福王的鹽店,說福王販賣私鹽。”
“最後沒有辦法,福王將那些地還給了百姓。不過那也只是一小部分,畢竟那些鹽店也沒有那麼值錢,讓福王拿出太多的地也不可能。”
“也正是因爲這件事情,陳奇瑜與河南知府廖忠有了齟齬。”
聽到這裡,陳四海忽地擡起頭看向趙竹,問道:“是什麼樣的齟齬?”
“據說當時廖忠讓陳奇瑜不要封福王店,但是陳奇瑜沒有聽他的,所以知府廖忠就對他找各種毛病,這兩年一直相處的不是很愉快。”
陳四海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有。”趙竹也點了點頭說道:“河南知府廖忠的名聲不怎麼好,福王和百姓有了關係,凡是牽扯到土地的,最後全都判給了福王府。”
“當地百姓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知府廖忠和福王府穿一條褲子。”
“同時這些年在洛陽地面上,廖忠對商人和士紳也都有搜刮。據說收稅的時候用大斗,有的時候甚至能要到一斗半,被當地百姓深惡痛絕。”
聽到這裡陳四海一皺眉頭,這個廖忠如此可惡嗎?
勾結福王的事情,陳四海倒是沒在意。反而是收稅用大斗,這讓陳四海很不滿意。
雖然用大斗已經是官場上的慣例了,但是搞到了一斗半,這就有些過分了。
所謂大斗,其實也很簡單,就是收稅的時候稱量用的鬥,正常應該是按照標準重量的一斗。
而有些人會給你做一個特別大的鬥,裝滿這一個大斗的糧食就需要標準斗的一大半。再加上交到朝廷那裡還要扣一些損耗,剩下的這些自然被他揣進了腰包裡。
“這個廖忠廖大人,三年納了四房小妾,每一次都說不大操大辦,可誰要是少送禮,回頭就會被找麻煩。”趙竹繼續說道。
“當真是做官有手段。”陳思海感嘆了一句。
事實上,這些在官場上都是尋常的手段,用的肯定不止廖忠一個人,只是看用的深淺程度罷了。
有的人心黑臉厚,根子硬,所以下手就更狠一些。有的人沒那麼根子硬,也沒那麼臉厚心黑,加上膽子小,所以就不會太狠。
清代的康熙皇帝曾經說過一句話,“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雖然現在還沒有這句話,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地方官員是很能夠撈錢的。
他們撈到這些錢一部分進了自己的腰包,另外一部分則是送給了上官以及在朝中的靠山,不然的話也沒有人保他們。
這就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利益鏈。
陳四海在琢磨自己該怎麼辦,要做到什麼程度?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老師的意思,這件事情還真的是棘手。如果一切按照自己所行所想的去做,那麼恐怕自己就真的會被稱爲酷吏了,搞不好不會青史留名,反而會遺臭萬年。
這個時候,陳四海想到了陳奇瑜。不知道自己這個本家是怎麼想的,不過可以先見見他了。
於是陳四海說道:“你下一次巡查是什麼時候?”
趙竹連忙向前一步回答道:“回大人,正是明天。”
輕輕的點了點頭,陳四海說道:“你去帶消息給陳奇瑜,約定一個見面的地方,就說我們要見他。”
“是,大人。”趙竹答應了一聲,恭敬的說道。
“行了,你去吧。”陳世海點了點頭說道。
等到趙竹走了之後,陳四海靠在椅子上。
自己還沒有動,卻已經感覺到了壓力,希望能夠一切順利吧。
第二天一早,洛陽知縣衙門。
陳奇瑜起了一個大早,活動了一下了筋骨,然後洗漱之後開始用早飯。
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對於陳奇瑜來說,已經是再熟悉不過的事情了。
這個時候,師爺李芳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徑直來到陳奇瑜的面前說道:“大人,趙竹來了。”
聽到趙竹的名字。陳奇瑜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這個通政司的通驛,也已經來過幾次了,對於陳奇瑜來說,算不上什麼新鮮事情。
可是他看到師爺李芳的臉色,這可不是沒有事情的臉色。
“有什麼事情嗎?”陳奇瑜看着李芳問道。
“回大人,趙竹求見大人,說是有人讓帶話給大人。”李芳連忙說道,語氣之中帶着幾分擔心。
事實上,從那一份密奏送走之後,李芳的心就一直不平靜。
伸手將手中的筷子放下。陳奇瑜笑着說道:“那就讓他進來吧。”
李芳點了點頭,轉身走出去,把趙竹給帶了進來。
“通政司九品通驛趙竹,參見大人。”見到陳奇瑜之後,趙竹躬身行禮。
陳奇瑜則是擺了擺手,笑着說道:“有人讓你帶話給本官?是何人想要說什麼?”
“回大人,是通政司巡查使。”趙竹躬身道:“至於是什麼事情,卑職不知。巡查使只是讓卑職給大人帶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