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也看向了王國禎,他也沒想到這個時候王國禎會站出來。
朱由校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轉頭看了一眼站在另外一側的高攀龍和孫慎行。
看來東林黨這一次是準備拼命了,竟然讓王國禎站出來,這可是一個重量級的人物。
“愛卿想說什麼?”朱由校看着王國禎緩緩的說道,語氣非常的平和,
事實上王國禎剛剛已經說了一些東西,只不過那些東西顯得雲山霧罩的,並沒有直指本質。
現在朱由校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王國禎別繞彎子了,有什麼話痛快點說出來。
王國禎略微有些尷尬,他已經習慣了這樣說話。不過陛下既然已經發問了,那麼他自然也不好再拖延下去。
稍微想了下,他便開口說道:“陛下,臣以爲此案的確是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了。但是以東廠、錦衣衛爲主,臣以爲不妥。此案的確應該徹查,但是卻不應該由這些東廠和錦衣衛來徹查。”
朱由校聽了王國禎的話,沉了臉色,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緩緩的問道:“難道應該交給都察院嗎?”
聽了朱由校的這句話,特別是語氣中的那一絲不滿,在場的所有人臉色都有些尷尬,尤其是東林黨的人。
因爲這件事情就是從都察院開始辦壞的。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開始還是相信東林黨的,案件出來之後,陛下第一時間就將此案交給了東林黨。爲了選擇一個合適的人出來,陛下當時還特地詢問了高攀龍和楊漣。
高攀龍拿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策略,並沒有爲陛下所喜,所以那一次陛下沒有用高攀龍。
楊漣則是不一樣,他在陛下面前侃侃而談,認爲勾結李如禎一案應該從嚴從重處理。所以陛下將案子交給了他,可是結果呢?
楊漣不但沒有從嚴從重處理,甚至還審出來一個東廠的魏忠賢誣陷一案。這樣陛下怎麼想?
東廠那邊審出來的供詞和證據都是假的,難道你審問出來的就是真的?
事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可收拾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事情變得急轉直下,案子被再一次交回到了東廠。
結果魏忠賢將案子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到了現在已經能夠把所有人都牽扯進去了。
一旦應對不慎,那麼必然會釀成大禍。
聽陛下現在的話就明白,這是陛下對東林黨這些人不信任了。
不然的話,陛下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代表着陛下已經很生氣了。
王國禎倒是不動聲色,雖然臉上有些尷尬,但是心裡邊卻是平靜異常。
做官做官,臉皮不厚怎麼能做官?
被上司呵斥幾句,唾沫自幹是必備的本事。
“陛下,都察院人員牽涉其中,已經不適合再參與此案的審理了。東廠那邊,魏忠賢魏公公也涉案了,所以他也不適合審理這件事情。這是一個大案,所以更應該嚴肅認真,還清者以清,罰罪者以罪,彰顯天子公平仁厚之德。”
朱由校看着王國禎,不得不說東林黨還是有一些有本事的人的,只不過這些人總認爲自個兒是十項全能。
比如眼前的王國禎,這個人是一個後勤人才。比如管理輜重、調運糧草,他在這方面非常的擅長。
可是有一點,他對行軍打仗和練兵都不行,而且門戶之見很深。或許這也是東林黨的通病了。
現在也看出王國禎的才能,他從兩個涉案人員不應當爲主審開始,直接將魏忠賢也剔除在外。
沒了魏忠賢和東廠,那自然要提一個新的合適的人。
如果自己現在強推魏忠賢,那麼必然會招致朝堂上下所有文官的反對。即便是劉一璟那一方都不會同意。
剛剛張應道那一手,已經將劉一璟給坑了進去。
如果劉一璟不想繼續,那麼他必然會站出來反對魏忠賢。
而且劉一璟事後也會跟張應道做切割,告訴所有人,自己只是被張應道背叛了,自己還是站在文官陣營之中,並沒有和魏忠賢同流合污。
這樣一來,劉一璟才能夠穩住基本盤。如果他和魏忠賢同流合污,朱由校估計他的陣營瞬間就會亂掉。
因爲劉一璟的陣營本來就是一個聯合起來的陣營,向心力並沒有那麼強。只是短暫時間內融合的產物,劉一璟也必然不會成爲首領,沒有辦法統領所有人。
所以讓魏忠賢成爲這次案件的主要審理官員,必然會招致朝野上下的反對。
雖然朱由校可以強推下去,但是他不會那麼做。
讓所有的文官與自己離心離德,那麼以後的事情還怎麼做?
可以有人反對我,但是絕對不能讓所有人都反對我。
於是朱由校向了王國禎,輕聲的開口說道:“那麼愛卿舉薦何人?”
朱由校問出了這個問題之後,整個大殿上的氣氛再一次凝固了起來。
所有人都看向了王國禎,想要看看他舉薦什麼人出來。
甚至劉一璟已經準備好了站出來反對了。
在劉一璟看來,王國禎必然想把這個案子攬到東林黨的手裡邊去。這樣一來,他們才能夠把事情辦好。
可是事實上誰都知道,一旦這個案子到了他們手裡面,那麼怎麼辦理就是他們的事情了。如果自己想要插手,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怎麼會允許這樣事情發生?
案子不能交給東廠的魏忠賢,但是也絕對不能交給東林黨的這些人。
“陛下,此案既然牽連甚廣,影響甚大,所以臣以爲,當以朝廷一重臣爲主審,輔以大理寺刑部、東廠和錦衣衛,徹徹底底的調查和審理這個案子。”
朱由校看了一眼王國禎,不得不說這個提議非常的合適。
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辦法,還是別人給他出的主意,不過有一點朱由校卻知道,自己並不喜歡這個辦法。
但是顯然王國禎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那就是既然不能讓陛下喜歡,那就讓陛下選擇自個兒能接受的。
雖然陛下不一定喜歡這個主意,但是也並不是那麼不能接受。
有一個重臣來主審,其他的人作爲副審,其中也包括了東廠和錦衣衛的人,也算是給了自己這個皇帝一個面子,同時也表現出了自己的心思,那就是我們不想偏袒誰,我只想把案子審理明白。
不過這個做法還不夠,朱由校需要看對方推舉出來的主審官是誰。
“那麼關於主審官的人選,不知道愛卿有沒有合適的人舉薦?”朱由校再一次開口問道。
“陛下,臣以爲調用這麼多衙門,審理的也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遼東經略、廣寧巡撫,所以臣以爲此案的主審官,必然是資深望高、聲名在外可以服衆的,所以臣舉見內閣的韓閣老。”王國禎一臉嚴肅,認真的說道。
這個提議一出,朱由校都差一點拍案叫絕。
把韓爌擡了出來,在這個時候真的是太合適不過了!
從身份上講,韓爌是內閣大學士,審理這一次的案件資格絕對是夠了。
同時韓爌和東林黨的牽扯還挺深,不至於對東林黨下死手,要的無非是東林黨一些人的投靠,所以給了他也沒關係,總比被劉一璟等人弄死的好。
所以對於東林黨來說,韓爌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在聽到王國禎提出的這個人選之後,劉一璟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非常難看。
果然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和韓爌的關係現在就很微妙。劉一璟感覺到了,在被張應道擺了一道之後,韓爌看他的眼神本來就不對。
如果現在他反對這個提議,搞不好韓爌就徹底和他決裂了。對於現在的劉一璟來說,這絕對不是他能夠承受的後果。
可是如果將這個案子給了韓爌,那就等同於讓他去收服東林黨。東林黨如果都投到他的名下,那麼劉一璟拿什麼去和他爭?
這一招實在是太陰損了,劉一璟看向了王國禎。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個王國禎有現在這個能耐,這是長本事了?
朱由校看着下面神情各異的臣子,強迫自己忍住別笑。
這些老傢伙一個個的真的是都有自己的招數,而且對對方都是非常的瞭解,可以說是招招致命。
這一下輪到劉一璟難辦了。
剛剛還是劉一璟佔據上風,可是僅僅片刻功夫,攻守又反轉了過來。
“不知諸位愛卿對此提議可有意見?”朱由校繼續問道。
此時此刻自己就是一個工具人。人家說完了,自己必須問這麼一句。
所以朱由校盡忠職守的問了。
這句話出來之後,工部侍郎趙南星第一個站了出來,直接說道:“臣以爲此事可行。韓閣老資深望衆,名聲遍佈朝野,一向公正嚴明,對於奸佞宵小之事,可以說是洞若觀火。這個案子交給韓閣老審理,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臣贊同!”
要說現在誰最恨劉一璟,非趙南星莫屬。
他上來就成了劉一璟的目標,被坑得很慘。現在有機會報復回去,他自然不會手下留情。所以這話趙南星說的擲地有聲。
趙南星的話音剛落,站在一邊的高攀龍也站了出來,同樣擲地有聲地說道:“陛下,臣以爲此策甚好。由閣老主理此案,必然可以服衆,平息朝廷內外的物議。畢竟韓閣老資深望重,朝野上下深感敬佩,同時深深賓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