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心中恨恨,然美人兒當前,怎能輕易流露?可還是難掩不悅,怏怏道:“擴廓帖木兒將軍,也一起來吧。”
“是,王爺!”擴廓將軍微一施禮,面無表情,平靜地應道貌岸(好像什麼事兒都不能提起他的興致)。
原來他叫擴廓帖木兒!吉雅終於知道了這個酷似現代世界裡心上人的人的名字。
聽名字就知道他也是一個蒙古人,哎,都換了民族……
“吉雅妹妹?”王爺看着出神的吉雅,湊過來笑嘻嘻地叫了一聲。
“襖!那個,好啊,咱們開始吧。”吉雅趕緊收回心神,應聲道。又偷看了一眼擴廓帖木兒,然後朝前走去。
緊挨着倒垂白梅的,仍然是一株高大的喬木梅,但見主幹筆直向上,幹上不規則地伸出寥寥數枝,或俯或仰,婀娜多姿。
扶疏的瘦枝玉蕊清冷,暗香浮動……
細看去,梅開似玉蕊佔風,瓊葩含露,綽約玲瓏,清幽冷豔。
花萼、花蒂均爲純綠色,枝梗竟然帶青,一觀便知是梅花中極名貴的品種,難道,這就是“別腳晚水”?吉雅心中疑惑道。
“好哇好哇,吉雅妹妹,咱們就以這株綠梅賦詩一首如何?”王爺手敲扇子(習慣性動作了)轉頭笑問道。
“也好,就依王爺,不知可有什麼規則呢?”吉雅笑道。
“規則就由吉雅妹妹來定吧。”小王爺笑道。
我來定?好像也不太妥吧,看看塔娜那可憐的樣子,估計也沒學得幾個字,還是讓她來定吧。
“也好,塔娜,你來替我定一下規則吧。”吉雅吩咐道。
“是,郡主!奴婢以爲在文體上,可以不必拘泥於形式。詩、詞、歌、賦、贊、銘、論、頌、皆可,多的可以數十言,少的一兩句也罷,但求精妙二字!”塔娜笑回道。
靠,果然相府里人才濟濟,連一個丫鬟都懂地這麼多!吉雅不禁心中惴惴,感覺手心都冒汗了……
“好,如此甚好,不知哪位先來啊?”王爺搖扇笑問。
“回稟王爺,奴婢並沒有讀過什麼書,只是郡主偶爾教奴婢識得幾個字罷了,姑且就來拋磚引玉吧。”塔娜深知進退,主動施禮請纓。
“也好。”王爺敲了一下扇子,答應了。
只見塔娜貝齒輕咬着粉嫩的小嘴脣兒,昂首觀梅,一副專注認真的樣子。末了,面露微笑。口中道…….
只聽塔娜口中吟道:
昨夜寒風轉鬥勺,陌頭瑩瑩雪未消。
曉來一樹青芯蕊,開向梅園志氣豪。
應是畫工嫌粉瘦,故將顏色助花嬌。
翠枝綠玉何須辨,萬卉叢中奪錦標!
“奴婢在相爺、郡主面前,不知輕重,班門弄斧了!還請王爺、郡主恕奴婢愚昧無知之罪!”塔娜施禮客氣道,退到吉雅的後面,笑而不語。
汗……,你的詩都作成這樣了,還說自己愚昧無知呢?吉雅在心裡嘟囔着,感覺壓力又大了一些。
其實一聽完塔娜的吟誦,她就汗顏了,心說一個沒正式念過書的丫鬟,竟然可以把詩作地這樣工整、別緻且情景交融,寓意豪放不羈,真是了不得啊!
若是生在現代,也算是個女才子了,只可惜投胎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不得施展!又是個丫鬟奴才的命(現在定論是否爲時過早呢),真是委屈了她!
再一偷眼看看擴廓將軍,他也讚許地點了點頭(不容易啊,還知道溝通交流一下)。
“哈哈……相府果然是書香門第,人才濟濟啊,連一個奴才也可以把詩作成這樣,不容易啦!接下來哪位來一展才學啊?”小王爺搖着扇子,晃頭晃腦,故作高深、老練地做了一番點評,然後笑着瞄了瞄吉雅郡主和擴廓將軍。
哼哼,這傢伙看樣子是想最後出場來演壓軸戲,真是好不要臉的說!吉雅在內心噁心道。
再看看擴廓將軍望着梅樹,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還在揣摩當中,算了,還是我來吧,多給他一點兒時間。
“那小女子就不自量力,在王爺面前雷門布鼓了。”吉雅微微施一禮笑道。
“妹妹過謙了,快請!”小王爺趕緊伸手欲扶吉雅,笑嘻嘻地。
“嗯……”吉雅盈盈啓步,繞着梅樹緩緩走了一圈,然後靠近主幹,向上仰視一會兒,撫摸着樹幹表皮的紋理,口中輕輕道:
雁鳴已知春信至,翠玉點綴瓊枝膩。
嬌臉半開羞旖旎,當此時,玉人浴出新妝洗。
家父可能偏有意,故置梅園玲瓏地。
共賞青枝並綠蕊,莫道是,此芳不與羣芳比!
“小女子獻醜了,王爺您請吧。”吉雅笑道。
“哎呀呀,我就說嘛,吉雅妹妹生於相府,必定飽讀詩書,看這曲詞做的,哎呀呀呀,果然是學富五車,柳絮才高啊!堪稱古今奇女子也!”王爺“啪”地合上玳瑁扇,邊敲打邊讚不絕口。言語間三分褒揚,七分諂媚......
吉雅聽着他過分的讚美之詞,甚是不舒服,心說你也不用這樣誇張吧?
不過轉念一細想:王爺平時閒着沒事兒幹,定然就像書上所說,聚集文人墨客吟詩作對,然後再互相吹捧。估計是養成習慣了,誇起人來都不打折扣的!咳,姑且不管它了!
“王爺謬讚了,小女無才哪會吟,只不過是班門弄斧,濫竽充數罷了。還是請王爺來一展文采吧!”吉雅施禮微笑道。
心說,你肚子裡有什麼墨水,就趕緊倒出來吧,別老想着最後出場行不?怎麼也得讓人家擴廓將軍壓軸吧,也好不至於虎頭蛇尾,敗人興致!
“嘿嘿……還是讓擴廓將軍先來吧,小王尚在斟酌當中......擴廓!你先來!”小王爺先是笑嘻嘻地給吉雅解釋,然後突然變臉,命令擴廓將軍先上,語氣不容置疑。
“是,王爺。”擴廓面無表情地微一施禮道。
只見他臨風而立,表情淡淡,雙目微醺,柔觀綠梅,雖身在當下,然心,卻已似在夢中......
良久,微微啓齒......
孤雁問我何所意,是身留?是心留?
身若留時,何事鎖眉頭?
風拍瘦枝時時舞,對殘影,冷幽幽,憶舊遊!
舊遊舊遊今在否?花外樓,柳下舟!
心若留時,緣何惹閒愁?
綠腹青芯憐我意,伴清風,輕搖曳,入我夢。
夢也,夢也,夢不到,花自飄零水自流,
寞寞無語,溼透錦、衣、袖!
言盡,癡立於原地,目光呆滯苦澀,淚在眼眶裡打轉,欲出還止......
他究竟遇到了什麼傷心欲絕的事?爲何作此心碎之語?爲什麼......爲什麼?你到底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吉雅癡看着她,突然感覺心裡好痛好痛……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適才小王爺見擴廓的表現,便心生恨意,心說你又開始在美人兒面前賣弄風騷了!便在心內用所有難聽的詞句兒,把擴廓罵了一遍,但仍然心有不甘,想套得吉雅對擴廓的批評之語,也好心安理得,便搖着扇子湊了過來。
“擴廓將軍的水平也還湊合嘛,哼哼,吉雅妹妹,你說呢?”小王爺冷笑着問道。
“無可尋覓之時,寧不心碎腸斷……”吉雅眼神呆呆的立在那兒,口中喃喃道。
“妹妹所說的是……小王不甚明瞭,還望明示。”小王爺疑惑道。
“襖,沒事兒,王爺請吧。該着您了。”吉雅回過神來,擠出一點笑容,顯然情緒不高。
“哈哈……那小王就在吉雅妹妹面前獻醜了呀。”
王爺說完後,便右手握着扇子頻率加快地輕點左手手心,搖頭擺尾地踱到梅樹前,然後繞着梅樹走走停停,表情故作神秘深沉狀,過了一會兒,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接着深深嘆了口氣,放慢了敲扇的速度……
搖頭晃腦,口中言道:
一枝,
兩枝,
三四枝兒!
五朵,
六朵,
七八朵兒!
……(停頓,敲扇,作鎖眉狀……)
“有了!”王爺似茅塞頓開,喜出望外!“啪”地打開玳瑁扇,一邊用力搖着身子,一邊有節奏地扇着扇子(技術活兒啊)。
朗聲道:“枝枝朵朵全是綠,朵朵枝枝綠、全、是!”
最後三字一字一頓,並在最後一字吐口的同時,“啪”地合上扇子,狠敲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手心(不知道他疼不疼......)!
只聽王爺話音剛落,身後驟然響起了雷鳴般地掌聲!(靠,我沒聽錯吧?)
“王爺果然是才高八斗,無人能及啊!”隨從甲深沉嚴肅地讚歎道。
“是啊是啊,兄臺所言甚是!”隨從乙鄭重其事地附和道。
“當然啦,咱們王爺的詩詞,那向來是標新立異,與衆不同啊!”隨從丙無限崇拜道。
“哎呀,小弟若能有王爺小手指甲兒蓋兒那麼大的學問,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愚鈍哪!唉,唉!”隨從丁無奈地搖頭,不無遺憾地嘆道。
“……”吉雅的小嘴兒微微張開着,看完小王爺的表現,又聽着隨從們的一通讚美之詞,半天說不出話來,艱難地嚥了口吐沫,頭轉向一邊,抿了抿小嘴巴,心說:這是擱哪個星球來的一幫怪物啊?還真是好有創造力,好有幽默感啊!
“吉雅妹妹?”王爺等了半天的誇獎未到,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