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聽地不甚明白,只覺得她二人所言之內容,莫測高深,讓她如同墜入雲裡霧裡。轉頭看看塔娜,只見塔娜微笑着點了點頭。
“妹妹所言不錯。‘網羅經誥,玉振金聲,義貫幽微,理入神契。’玉振金聲這名字的確不錯。不知主子意下如何?”秋玉轉向吉雅,笑問道。
吉雅見秋玉問她的意見,不禁呆了一呆,心說,你們說的這樣,我並不明白,但聽着倒是合情合理,只是這三人,三個想法,除去秋玉的與書院名字重複外,在靜香與塔娜之間也不好做出選擇,只因各有各的妙處。
正躊躇間,只聽外面響起了吉雅不想聽到的聲音:“你家主子來了麼?”
“回王爺的話,郡主一個時辰前便到了。”一個下人回道。
“哈哈,起地可真早啊,果然是勤快之人!這早起的鳥兒有蟲兒吃,好鳥好鳥,着實是一隻好鳥!”王爺哈哈笑道。
好鳥?
他這是用詞不當,還是故意轉着圈地罵我?吉雅聽到這不倫不類地讚美,把個眉毛擰成了“井”字。
再掃視下塔娜三人,禁不住撇了撇嘴,因爲她三人雖然在表情上沒有什麼變化,可眼睛裡卻都透着笑意,明顯是在笑王爺這話兒裡,分明是指着郡主是那隻好鳥兒。
面對這三個丫鬟,吉雅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在心底搖頭,這搖頭不是嫌她們有什麼惡意,而是覺得她們不但調皮可愛,而且長着七竅玲瓏心,個個聰慧靈巧、不點自通。
思忖間,王爺已經帶着一衆隨從進了屋。
顯然小斯們已經稟報王爺,室內的溫度如何,應該着多厚的衣衫,所以看起來,王爺和隨從們穿地倒是極爲適宜。
不等吉雅過來拜見,王爺便熱情地走到吉雅面前,扶起即將下拜的吉雅,笑道:“幸虧奴才們乖巧,把小王常穿的衣服備了些,放在妹妹學堂裡的客房內,不然今天可真的要熱成烤鴨了。”
吉雅聽着他這可笑的比喻,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擠出一絲笑容,有些機械地給王爺比量了個“請”的姿勢。
雖然在吉雅來說,覺得自己的微笑和禮節都有些牽強附會,但在王爺眼裡卻是笑顏如花,溫柔可人。
只見王爺向前兩步,與吉雅靠地很近很近,近到吉雅聞到對方身上的脂粉香氣,她本能地倒退兩步,拉開與王爺的距離,同時又擠出一點兒笑容,並在心裡噁心了下:怎地他一個大男人,還塗脂抹粉麼?
一邊想着一邊又偷瞄了幾下王爺的臉,這一細看,果不其然,這王爺的臉較之昨日更加細滑,白裡透粉,彷彿吹彈得破。
吉雅不禁在心中無奈地捂住了額眉眼臉,心說你這皮膚的細膩程度超過了塔娜、靜香和秋玉,同時也快追上我的了,你讓女人怎麼活呀?
“吉雅妹妹起地還真是早,小王自嘆弗如,本想着隔日再來學堂時,也起地早些,可小王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睡個懶覺,所以,恐怕不能像妹妹一樣日日按時上學了,還請吉雅妹妹多多見諒。”王爺說着,竟然手握扇子,給吉雅淺淺地施了一禮。
吉雅陡然見王爺對她如此客氣,很是不舒服,便順勢閃在一側,笑道:“王爺多慮了,您幾點起來,哦不,您幾時起牀,與小女子沒有半毛錢關係,你大可不必憂心此事。”
“半毛錢關係?是個什麼意思啊,吉雅妹妹還請明示。”王爺一臉的霧氣朦朦。
吉雅聽王爺一問,方頓覺失言,於是趕忙堆起甜美的笑,解釋道:“這半毛錢的關係嘛,就是,便是,便是說以小女子的身份,焉能染指王爺的起居時間?王爺何時起牀,只有兩個人能說了算,斷沒有小女子的份。”
“哦?”王爺聽了吉雅的自謙之語,甚是開心,於是一敲扇子,笑問道:“不知是哪兩個人呢?”
“這兩人之中,首屈一指的,自然非當今聖上莫屬了。”吉雅邊說邊給遙遠的聖上施了一禮。
王爺聽了自然是一喜,追問道:“那這另外一個又是何人呢?”
吉雅笑了笑,頓了頓,音調悅耳地回覆道:“這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自然是王爺您自己嘍。”
王爺一聽,大喜,笑讚道:“怪不得人人都說相府的千金聰慧以及,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如今看來,就連這說話也是端地讓人舒服,讓人開心。好,好啊!妹妹若是能天天在小王身邊,讓小王天天都這麼開心一下,定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吉雅一見王爺這般模樣,便無力吐槽了,只能立在那裡,皮笑肉不笑地陪笑,心裡卻早已老大的不樂意了。拿眼往王爺身後一瞄,不禁有些失落,他呢,他今天怎麼沒來?他不在,而王爺卻在,這一天,可叫我怎麼過呢?
於是笑眯眯地瞅着王爺,試問道:“王爺,吉雅的老師今天可是有什麼事務纏身麼,爲何到現還沒有來?”
王爺彷彿得了習慣性厭煩症了似的,一聽到吉雅提起擴廓將軍,就立馬地不樂意,又不善於去掩飾,於是這不樂意,便全都表現在了臉上。
只見他嗍着嘴,眼睛裡都是埋怨,末了,帶着一絲委屈,嘟囔着道:“吉雅妹妹就那麼着急見將軍麼?”
吉雅本來是跟着感覺走的,一看到擴廓不在,便有些失落,覺得空氣都有些不對勁兒,好像缺少了什麼似的,於是才隨口問問,卻沒有想到讓王爺這般不高興。
尋思着,這傢伙還是得哄着,得從大局考慮啊,不能因我個人的喜好,隨隨便便就把他得罪了,否則額祈葛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於是故作輕鬆,滿不在乎的樣子,笑道:“王爺真是說笑,小女子不過是憂心,擴廓將軍不在,今天的課程又由誰來給吉雅上呢?”
王爺一聽,樂了,看來是我多慮了,量他一個小小的護衛,又怎麼能夠跟本王的尊貴身份相比較,只要是本王看上的東西,哪裡有他的份?聽吉雅妹妹這語氣,也不過是把王保保當成個教書先生罷了。
於是有節奏地敲着扇子,笑道:“妹妹不必擔心,擴廓將軍的舅舅今日大壽,擴廓留在府上給他舅舅祝壽呢,估摸着午後時分便回到這裡來了。”
吉雅本來還在擔心,是不是因爲前日在竹裡發生的誤會,導致擴廓將軍改變了主意,不肯再來學堂給她上課。如今聽王爺這麼一說,心裡頓時釋然了,既然人家有事在身,自然應該忙去纔是。
想到這,突然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怎麼他一時不在,她就這麼慌亂不自在,還懷疑到那件事上了。
況且,那件事情,完全是他主動好麼?我可是被動的。但想歸是這麼想,憶起那個事情的過程,卻還是有些心虛,那可是她和他二人獨有的秘密啊。不禁面上升起兩抹緋紅。
王爺見吉雅在她面前突然紅了臉,還道是因爲自己的原因,於是心中更是大樂,笑道:“既然擴廓將軍不在,不如就由小王來給妹妹上這半日的課吧?”
吉雅本是沉浸在內心的美好回憶之中,陡然一聽王爺的話,頓時驚地張開小嘴兒,說不出話來。末了,轉了轉眼珠,笑道:“王爺有此雅興,吉雅正是求之不得,請王爺上坐。”吉雅邊說邊做了個請的姿勢。
自命不凡的王爺自然是樂不可支,傲慢地走在了前面。
入了內室,塔娜三個早已跪在那裡,王爺喊了聲“平身”,便把注意力轉移到桌子上的幾幅字上了,雖說對文學知識不怎麼懂,但字總歸是認識一些的,於是敲打着扇子,逐個去認,去讀,其讀書的樣子,很像是七歲小童在語文課上,朗讀新學的課文。
那音調時而在不恰當的地方停頓一下,時而又念成了連成串兒的兒歌,讓人禁不住想捂住耳朵,不想再繼續受這個摧殘。
但大家的忍受功力顯然練地都不錯,一個個聽的笑逐顏開,偶爾還點頭表示讚美、佩服之意,場面異常的和諧美好。
吉雅卻在心裡進行了一段長篇大論,內容圍繞如何堵住王爺的嘴巴和捂住自己的耳朵,進行了一番深刻細緻的剖析。也沒聽清王爺說了些什麼。
“吉雅妹妹?你意下如何啊?”王爺笑着看向吉雅,怡然自得地問道。
“啊?”吉雅反應過來時,一頭霧水。
“妹妹覺得小王這名字起地如何?”王爺繼續笑問。
起的名字,什麼起的名字?吉雅開始思忖,哦——他也給文學室起了名字。
“王爺起的甚好,只是小妹以爲,這文學室該是這學堂的中心所在,最爲重要,正因爲王爺題的字最爲恰當不過,所以小妹懇請王爺留下墨寶。以待今後有人問起這名字的來歷和根源,小妹也可藉此取出炫耀一番。所以,還請王爺屈尊,給小妹寫到宣紙上,如何?”
吉雅一陣圈攏的目的,無非是因爲剛纔出神,未曾聽到王爺對四幅字的點評,也未曾聽到他自己給文學室起的名字是什麼,於是方羅嗦這麼一段話,結果王爺聽了之後,激動不已,連忙點頭答應道:“多謝妹妹垂愛,小王這就給妹妹寫下便是。”
於是塔娜等連忙給王爺準備文房四寶。
王爺喜滋滋地模樣,執筆把剛纔的想法寫了出來。
吉雅拿過來一看,不禁笑了。
不會吧?一天不見,他彷彿變得聰明瞭似的,這紙上的想法也合情合理了,字跡較之前日也有所進步,若不是親眼見他現場寫來,還以爲他僱了槍手呢。
縱觀整體的字態走向,感覺他好像在刻意臨摹誰的字體,雖然練習時間短暫,不過是臨陣磨槍,但還是能看出他在刻意追求骨感、俊秀,字型看起來像是現代世界裡,被放大的鋼筆字。
塔娜抻着脖子,湊過來,望了望,面現驚色,脫口問道:“啓稟王爺,恕奴婢直言,王爺這是在研習“瘦金體”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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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小丫頭知道的不少哇。”王爺轉頭瞟了塔娜一眼,有些得意。
“奴婢也是瞅着這字體瘦直挺拔,橫畫收筆帶鉤,豎劃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切刀,豎鉤細長;聯筆處遊絲行空,所以才覺王爺的字體有徽宗之風。請王爺切莫怪罪。”塔娜躬着腰,低着頭,有些怯懦地回道。
經塔娜一說,吉雅照字觀去,果然不錯,雖說纔開始練習,但現代裡參加過書法班的吉雅還是聽書法老師提過這位宋徽宗,好像還是位亡國皇帝。
“說的沒錯,據小王所知,徽宗獨創的瘦金體書法獨步天下,直到今天相信也沒有人能夠超越。這種瘦金體書法,挺拔秀麗、飄逸犀利,即便是完全不懂書法的人,看過後也會感覺極佳。傳世不朽的瘦金體書法作品有《瘦金體千字文》、《欲借風霜二詩帖》、《夏日詩帖》、《歐陽詢張翰帖跋》等。迄今沒有人能夠達到他的高度,可稱爲古今第一人。故小王纔要研習他的字體。”王爺說的頭頭是道,就好像是在背誦課文一樣。
吉雅觀察着眼前的王爺,有些不可思議,果然像人們說的那樣: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麼?
塔娜、秋玉、靜香也很驚訝,相互傳遞着眼內的迷惑不解。
還是吉雅說話了:“這瘦金書的確是天下無雙,王爺果然是慧眼獨具啊,令小女甘心拜服!”說完一揖拜了下去。
王爺見吉雅對自己如此崇拜,真是心花怒放,心想:擴廓將軍給本王的建議還算起了點兒作用嘛,哈哈,這小子還不算是一無是處。
王爺一邊想一邊不自覺地吐露了真相:“還不是王保保那小子……”王爺得意忘形地說了半句,陡然發現說露餡兒了,連忙收口,看着吉雅四人,有些尷尬地呵呵笑了兩聲,便不再言語。
吉雅四人個個都是敏感聰慧,怎能沒有察覺?一聽王爺說了這半句話,便立刻心中瞭然:早聽下人們議論,這位擴廓將軍還有一個漢人名字叫王保保,原來這王爺學習瘦金體,竟是出自擴廓給他的授意,如此看來,剛纔他背書一樣地講述對瘦金體見解的套話兒也是擴廓將軍教他背的了。
雖然面上如常地微笑,但皆在心中把傻乎乎的王爺嘲笑了一番。
可不管怎樣,學書法總是件好事,況且吉雅聽王爺說是擴廓授意他練瘦金體,那便是說這個字體確實很不錯,於是在心裡思忖着,等回了園子,自己也要偷偷練一練,便笑道:“看看王爺墨寶的內容吧,靜香來讀。”
“是。”靜香將宣紙接了過來,讀道:“閻君不忍拆燕飛,雋永何須諾相隨?山盟海誓一線牽,深恩重愛十指連。如花美眷匿心間,似水柔情駐嬌顏。雲鬃霧髻點窈窕,默語醉吻翠竹仙。天恩似露當珍惜,舉案齊眉靜心山。‘文學室’可改爲‘靜心齋’否?”
秋玉道:“妙啊,予情於景,情景交融,倒看得出王爺對咱們郡主可是……”
“不許胡說。”未等秋玉說完,吉雅便打斷了她的話,生怕她說出些個讓她尷尬的話來。
秋玉趕忙住嘴,確實,郡主若不阻止,她確實能說出一些讓主子害羞的話來,看看王爺倒是挺高興的樣子,不禁在心內自罵“該死”,心說自己確實有些過分了,真是讓主子寵的越來越沒規矩了。
其實,這也不算得什麼,只是此刻充斥在吉雅心中的,不是秋玉的口無遮攔,而是“默語醉吻翠竹仙”這句話。
默語醉吻翠竹仙?默語,不說話的意思。醉吻,他好像也沒喝酒,但當時的眼神,卻是迷離醉人的,吻,這個不用解釋了吧,至於翠竹仙,她,還有那片翠綠的竹子……
前日裡他在竹林裡,將她攬在懷裡,那麼瘋狂的吸吮、索取,今日便在王爺的詩句中出現了這樣一句話,怎能不叫人生疑?
這也太過巧合了吧?
這讓她不得不懷疑,王爺這詩句也是擴廓將軍代做的。
靜香讀完便笑道:“別說,這些妙句倒是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王爺一聽甚爲緊張,眼神閃爍地問道:“在哪裡見過?”一邊問,一邊在心咒罵擴廓:該死的王保保,你可別戲耍本王啊,本王這可眼見着就要虜獲芳心了!可千萬別出什麼叉子纔好!
這邊王爺在不住的祈禱,那邊塔娜三人已經開始對王爺的詩句品頭論足。
只聽靜香道:“回王爺的話,奴婢見這詩句竟與郡主所做之詞雖不是十分的對仗,但寓意卻較爲貼切。”
“哦?是嗎?本王來看看。”王爺說着來到一幅字面前駐足,虛張聲勢地左右審視了下,然後一拍扇子,笑道:“果然如此。”接着朗聲念道:“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停頓了下,重重地敲打着扇子,道:“好,好啊,果然是般配啊!這詩句果然是似曾相識。吉雅妹妹,你這詩句做的甚妙啊!”
“回王爺的話,小女子能說這詩句乃是唐代大詩人王維所做麼?”吉雅行了一禮,笑顏如花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