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六年的臘月,似乎和往年沒什麼區別,一樣的冰天雪地,一樣的寒風刺骨。
人們一樣的爲即將到來的新年忙活着。男人們爲生計奔波着,婦人們要爲即將到來的新年忙活着張絡着。
不過這個臘月,一切似乎都和過去發生了些許變化。
這幾天天氣比較冷,地面的冰雪都得梆梆的了,從北方吹來的大塊烏雲使天上下起了雪來,這雪整整又下了一宿。
可即便是如此,幾個人仍然路邊等待着什麼,甚至有些焦急的往那邊看過去。
“劉子,你也在這是等車呢?”
“嗯,就是不知道車上有沒有位置……”
路邊的人那裡縮着身子說着話,天氣冷得要命,雖然渾身凍得發僵,可是總得討生活。
“哎,一定得有位置,要不然走到仁壽坊,可不得大半個時辰……”
“就是這麼冷的天,凍死個人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大片的雪花飄飄飄灑灑地落到地面上,天地間似乎也給蒙上了一層薄紗,讓人只聽得見雪花飄落時沙沙的聲音,至於遠處的景象根本就看不清楚。
也就是在這時候,他們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鈴聲,那是馬車的銅鈴聲。
“車來了……”
在路人的喊聲中,一輛六挽的大馬車朝着這邊走了過來,馬車的速度不快,也就是小步快走,馬車的車廂上落着一層雪,那個趕車的師傅手裡拉着繮繩,身上的羊皮大衣落着厚厚的一層雪,看上去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哎喲,方師傅車裡還有位嗎?”
“位是沒了,要是坐車的話,得站上去擠擠。”
待路邊的幾個人上了車後,馬車繼續往前走着,趕車的師傅倒也不急着催馬,速度只是比往常稍微快了一些。
又往前跑了一陣,路邊又有人伸手攔車了,不過趕車的師傅直接擺手說道。
“對不住、車上滿了,您幾位等下班車吧。”
路邊那幾個渾身落滿雪,像雪人似的路人聽着無不是一副懊惱狀。
“又滿了,我就知道,這一下雪,車上肯定沒位置。”
“可不是,坐車也就是兩文錢的事,天寒地凍的,誰願意頂風冒雪遭那個罪……”
“得了,等下趟車吧,”
天上的大雪幾乎讓他們成了雪人,路這酒樓裡的夥計瞧着了,便對他們說道。
“你們幾位要不先到店裡歇一會,至少可以躲一躲雪吧,估計下趟車還得好一會,正好喝碗茶暖和暖和。”
這些人之前都沒有想到這一點,經夥計人一提醒,急急忙忙往茶館裡走去。
茶館裡客人不多,其中一個五十歲模樣老人,瞧見這幾個人進來了,便隨口問道。
“你們都是在那等着坐那個什麼馬車?”
“能不等嘛,天寒地凍的。”
“就是,這麼冷的天,別說凍人了,就是摔上一跟頭,那也得痛上老半天,那有坐車舒坦?”
“那車誰都能坐?”
老人有些不解的問道。
“對,只要兩文錢。”
“兩文錢,可真不貴,我瞧着那車可是不小,不過這地上都凍實了,坐起來顛來顛去的能舒坦嗎?”
“嘿,您也去坐一回不就知道了。”
雖說瞧着這五十歲模樣的老人,看着不是凡人,旁邊那兩個隨從,也是一副精幹模樣,可京城裡的百姓,什麼樣的大人物沒見過,語氣中自然也就少了幾分恭敬。
“就是,這馬車啊,說到底還是得自己坐過才知道是怎麼個舒坦。”
“說的也是,那一會得去坐一趟。”
老人笑應了句。
差不多過了半柱香的功夫,門口把手縮進袖子裡的夥計聽着鈴聲,就連忙說道。
“幾位,馬車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還不忘到門外伸手去攔馬車,不但先前那幾位出來了,那個老人也跟着上了馬車。
踩着梯子上了馬車後,藉着昏暗的光線,可以看到車裡面的左右兩側,各擱置了一條長木凳,在剩下的幾個座位坐下,車裡的客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十幾個擠在這車裡頭。
“少說也得有一千多斤。”
老人自言自語的時候,馬車動了起來。
由於地上積着冰雪,馬車只能慢慢地,慢慢地走着,整個車廂不時的輕微晃盪着,與過去習慣的顛簸截然不同,這馬車雖然晃,可是坐着卻很穩。
“老爺,這車有點門道。”
老人身旁的漢子驚訝道。
“確實有點門道。”
老人點點頭,他當然感覺到這馬車的不凡。
就這樣坐在車着,聽着車廂外偶爾響起的皮鞭聲還有車伕的吆喝聲,老人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
終於,坐到底站之後,從車上下來的老人,瞧着馬車車身上寫着的“捷程公共馬車”,就對車伕問道。
“這車行在什麼地方?”
“左安門西邊,到那就能看着。您老要是去的話,先坐三路車到崇文門,然後從那轉11路,去廣寧門,然後坐九路,做到底就是左安門,下車就能看到車行。”
對於車伕口中的三路、十一路等車,老人似乎頗感興趣,他又特意體驗了這幾路公共馬車,一路上倒是不時的感嘆着馬車的便利。
“真不知道,是什麼人想出了這樣的法子,估且不說其它,單就是這馬車,不知方便了多少京中百姓。”
坐在馬車上,因爲往左安門大街的人不多,車上只有老人他身邊的幾兩個隨從,老人忍不住感嘆道。
“你們兩有沒有發現,這馬車除了車廂之外,車輪似乎有些古怪,剛纔我特意跟着車走了一會,這車輪纖細不說,而且動起來極爲靈巧。”
“老爺看的仔細,方纔我等確實沒有看到。”
另一人則隨口說道。
“老爺,待到了車馬行,就讓他們把趕過來一輛車,到時候好好瞧瞧這車到底有什麼古怪的地方。”
那人看似隨從,可說話的口氣卻不小,似乎在他看來車馬行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反倒是那個老人聽着後,隨口笑道。
“你這個性子得改改,這車馬行既然能在京城做這麼大的生意,那肯定就不是尋常人開的……”
“不是尋常人,還能是什麼大人物不成?”
是不是什麼大人物,主僕三人倒是不知道,不過在下車之後,那老人站在車行前,看着車行的招牌,思索了好一會,纔對隨從吩咐道。
“鵬舉,你去打聽一下,這車馬行是誰家開的?一定要客客氣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