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有人道:“大雷,你說要請太子殿下出頭管這件事,我來問你,怎麼才能回說此事?”
“這豈不簡單?”呂大雷咬着牙道:“咱們不要休假了,反正在這裡看着這些事肚子也氣的疼了,不如回營銷假繼續上操。殿下幾乎每日都會查操,最多連續幾天,非見着一回不可。到時候,我們幾個在路邊叩首,請殿下做主。”
“這樣可是犯軍紀的。”
“當然。”呂大雷環視左右,沉聲道:“軍律規定,彙報逐層不可越級,咱們這一下子就捅到皇太子那兒,這越了多少級?不過,老實說,報給我們棚長或是排長,哨長隊長,甚至是營管帶,你們覺得有用麼?”
“當然沒有用,他們也耐何不了縣大老爺。”
“這些班頭衙役,咱們管帶可能對付的了,知縣怎麼辦?”
“就算是咱們左協王副總兵,恐怕也不能隨便干涉地方政務吧。講書時,那個姓候的小白臉不是說了麼,軍人以保家衛國爲最高榮譽,禍亂本國,擾亂地方政務,都不是軍人所爲。”
“就是這話了。”呂大雷笑道:“我是打算去的,最壞的結局不過是打五十軍棍,又不犯斬罪……你們怎麼樣?”
“當然幹了。”
“跟着你一起,大雷哥。”
“我輩已經與當日不同,數月前,我就不會出頭管別人的閒事,現在麼,叫我不管也是不成了。”
“好!”衆人如此,呂大雷也是十分感奮,當下便是笑道:“就是這麼定了,我等現在就往清江回趕,等下次放假,再回來拜見父母吧。”
他的語意也是十分深沉,其餘衆人,也是默然點頭。
新軍之中,竟爭是十分激烈,數月間不要說見父母家人,有時候,連想一下的功夫也沒有。
特別是剛入營的時候,吃飯是比家中超過十倍的好,但受的辛苦,也是超過在家十倍。
有時候,休息的哨聲剛剛響起,營房裡頭就是鼾聲一片。
所有人都欠缺睡眠,缺着好多天的覺。
等單純的體能訓練變成體能和身體技巧各半,再到現在是體能爲輔助,器械和技巧爲主的時候,所有人才感覺輕鬆了一些。
當然,也只是相對而言。
現在的訓練科目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專精化了。
象呂大雷幾個,就是以馬刀和騎術爲主,每天在馬上最少三四個時辰以上,從上馬的姿式到控馬的技巧,再到在一定的場地內控馬來回,然後是揮擊馬刀斬擊固定的目標……他們現在的程度,距離合格的騎兵也是還早的很呢,他們剛被選出來,現在每天練的也就是上馬下馬,距離控馬奔馳,也還有相當遠的距離。
營中新軍,選習騎兵的很多,不過能被分到騎兵那邊的卻也是極少。
報名的多,自然是因爲騎兵薪俸很高,一個月四兩五,一年收入抵一個知縣的正俸,在淮揚地界,也夠買幾畝好地了。
當十年兵,只要不死,以後就只管在家享福了。
不過騎兵要求個頭不高不矮,身體也不能太瘦弱或是太壯實,反應要快,腰力要求也高,總之報名雖多,合格的卻不多。
呂大雷幾個,天資雖不是最好,論吃苦,全營上下心氣都很高,一個團體健康向上的氛圍成型,誰也不會自甘人後。
都是在淮揚各地選出來的棒小夥子,一個莊上出來的就不少,出來時父母親人都按了手印,還要請族中老輩和保甲寫具結……這樣要是被清退回去,八輩子的老臉都得丟光。
到現在,三萬八千多人入營,犯軍紀被革回去的,也就不到百人,還有幾十人身體實在頂不住,從正伍轉成續備兵回家,離營之時,一個個都是哭的淚人一樣。
有這種心氣,又都是二十左右的壯棒小夥子,哪一個不是豁出命來練?
短短時間,衆人舉手投足,哪怕就是走路,也是用着腰勁在走,不象以前,就是鬆鬆跨跨的樣子,現在衆人自己瞧着老百姓走路,那都是叫一個瞧不慣。
這一次能回家,也是營中開始分別訓練,騎兵戰馬是輪着用的,畢竟騾馬數字有限,好的戰馬更少,選拔出來的幾千騎兵委實不夠分的,現在大元帥府的軍需司手頭有了銀子,正派人四處買馬。
大明有河套和燕趙諸地,又和蒙古人一直互市,原本還有遼東,所以並不缺馬,這些年又是連年戰亂,對戰馬需求加大,相信很短時間過後,就能解決戰馬缺乏的大難題。
到時候,想再有假期出來,可就難了。
不過,家事到底不比眼前這事要緊,衆人雖默不作聲,眼神也是不停的向村莊深處打量。他們放假之後,就一路趕回,還不及進家門,就是眼前這等子事。
現在也沒有辦法,唯有出村上官道,急速趕回清江!
幾個新軍到底沒有太多的軍事素養,或者說,在第一階段,只是注重他們的體能,格鬥術和器械練習也只是剛剛開始,至於軍人養成最重要的很多東西,還壓根沒有提上日程。
一個合格的軍人,從平民狀態到臨戰狀態,需要學習的東西和訓練的東西也實在是太多太多。
象大明王師以前那樣,徵召一羣農民,發一身破爛的軍服,塞一杆長槍,然後從福建萬里長途,走一年多的時間到遼東,然後在冰天雪地的戰場和經驗豐富身披鐵甲的異族做戰……這是送死,不是做戰。
而現在清軍大元帥府下諸鎮所養成和訓練的,纔是真真正正的軍人養成,只是時間尚短,還有很多的東西,還沒有來的及教給這些小夥子,又或者是教導之後,還沒有深入骨髓,流入血脈。
或者,只有在生死之間徘徊過,掙扎過,奮而抗爭過,纔會真正的成爲一個合格的軍人。
正因爲經驗太淺,雖然在走路時情不自禁的以小隊行軍的姿態前行,但呂大雷幾個都沒有注意四周環境,也沒有任何的防範意識,這樣的夏夜,人人都是急着趕回清江,哪裡又能提防到,四周就已經有一隊人,悄沒聲息的圍住了他們。
……
……
“殿下,前頭火生好了。”接近村口的地方已經用劈柴燃起了大堆的火光,光線很亮,穿透了幾里路遠,所以相隔還有一點距離,已經可以看到火光所在。
從劉巖家出來,也是趕了幾十里路,眼看亥時過了一半,所有人也都是疲憊不堪了,此時燃起篝火,稍作停息,吃點熱食,喝一點水,便是無上享受了。
“好,這便去休息吧。”
論起體能來,朱慈烺怕是不比任何人差,當然,衆人疲憊的時候,他也是好不到哪兒去。此時也是覺得十分睏乏,於是點了點頭,笑道:“既然如此,就去歇息半個時辰好了。”
朱橋距離清江行營全程不到百里,已經行了一小半路程,歇上一歇,明早之前,應該可以趕到了。
“殿下,前頭捕了幾個形跡可疑的人。”剛到村頭,劉兆輝匆忙趕來,稟道:“說是新軍,穿着的衣服和咱們都不一樣,不過說起所屬的鎮協標營隊哨排棚,倒又能對的上,這倒真怪了。”
“哦?”朱慈烺笑道:“那麼,我去瞧瞧好了。”
“爲首的,也正嚷着說要回清江求見殿下,這一下算是他運氣好了。”
等朱慈烺趕到,呂大雷幾個正被直衛們押在篝火中間,一見之下,朱慈烺便笑道:“是哪個混蛋性急,早早的就把軍服發下去了?”
除了少數高級將領,還有出身東宮內操的人之外,其餘衆人都不知道,平時新軍將士們所穿着的只是軍訓服,現在穿的這一身,纔是正經的軍服。
上陣廝殺,校閱行軍,都是會發下這麼一身漂亮的服飾給新軍將士們穿着。
原本就是打算練兵到一階段後,正式校閱成軍,然後發給軍服,現在朱慈烺不在淮安,也不知道是誰早早就把這一身新軍服發下去了。
說罷,朱慈烺自己便是笑道:“一個是王源這廝,問他們是不是驍騎鎮左協的人!”
一問之下,倒果真是,當下算是疑惑盡消,呂大雷幾個原本是塞着嘴,捆的糉子也似,這會子自有直衛上前,幫他們一一解開,一邊解,一邊有人笑道:“你們幾個莫怪,趕明兒回到清江,俺們置酒給兄弟們賠罪!”
新軍之中,最講的就是團體精神,內部之間,當然不可能一點兒矛盾沒有,但只要對外,講究的就是上下一心,團結一致。
就算是直衛,也並不願得罪軍中兄弟,所以這會兒鬆綁之時,也是格外的客氣。
“沒事,也怪我們自己太不小心。”
呂大雷苦笑着,等所有的束縛被解開,他卻是跪在地下,匍匐向着朱慈烺道:“殿下,左協第三營下副棚長呂大雷叩見!”
“哦,新軍將士,已經是副棚長了。”
朱慈烺打量着對方,笑道:“你們瞧着沒有?看他的領口,黃色的兩條斜標,這是副棚長的標識……普通軍兵沒有這個標識,老兵纔有一條槓,副棚長兩條,棚長三條,正式的軍服上就是有這些標識,你們可要看仔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