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時三刻,王承恩便帶着大隊依仗又來到了驛館,九城兵馬司也大舉出動,驛館前整條街塞得是滿滿當當。李睿等將二品繡獅大紅武官朝服穿戴整齊,領旨謝恩後便在王承恩的指引下鑽進了八擡官轎。
李睿坐在轎子裡悄悄掀開簾角一看,卻發現根本沒想象的滿街圍觀百姓,都是開道士卒和護衛依仗,附近街道已經全被封鎖了,開道鑼敲得震天動地,還有領隊士卒不時高喊回避。
皇帝家宴,儀仗自然也就不走紫禁城正門,沿着皇城圍牆繞道一座偏門,依仗按制留下,李睿等人鑽出了轎子,王承恩上前請道:
“李大人、幾位將軍,請。”
“王公公請”李睿等人還禮道,王承恩也就不再客氣,當先帶路,皇城禁軍驗過聖旨留下李睿等人帶的兵器也就立刻放行,李睿四人跟在王承恩身後進到了紫禁城。
黃瓦紅牆紫禁城,雖然大明帝國已經走到了殘燈末路,但這座暮色中的宮殿仍處處都是珍奇的草木假山、巧奪天工的亭臺、青白石底座的宮殿、高大的屋脊、黃色的琉璃瓦,飾以金壁輝煌的色彩,一隊隊三五成羣的盛裝宮女內侍不時整齊的走過。
李睿有一種錯覺,彷彿這裡是另一片世界,關外的清國、關內的賊軍、帝國遍地的流民餓殍都與這裡格格不入,至少在這座宮城裡,依舊能夠看到這個帝國兩百餘年的輝煌與成就。太陽要落下了,落日餘暉中逐漸亮起的盞盞宮燈更是將這裡照的絢麗奢華,繁華、太平,李睿心裡不停地想着這兩個字。
李睿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李世李信,他們雖顯得頗爲鎮定但也有些緊張,崔鶯鶯本來是街頭賣藝出身,對皇權有點發自內心的畏懼,更是一路上戰戰兢兢,等進了後宮御花園,卻又不時驚訝的長大了嘴巴,發出聲聲感嘆,李睿不禁呵呵笑着給大家當起了導遊:
“嫂子,這紫禁城是當年成祖皇帝遷都北京時所建,佔地兩千五百畝,宮殿房間據說正好九千九百九十九間,有三大殿爲太和、中和、保和殿,太和殿就是傳說中的金鑾殿了,漢白玉殿基就近三丈,宮殿更是高達九丈、寬二十丈,遠處望去猶如瓊樓玉宇,當真是奪天地之造化呀。小弟敢說,千年之後世上仍無能超過這紫禁城之宮殿。”
李信他們聽得目瞪口呆,王承恩在前邊聽到了倒是笑容滿面的回身對李睿說道:“李大人果然博學,這宮中究竟有多少房屋咱家這十幾年也沒走完啊,可惜皇上近些年卻沒了心情再賞這些花花草草,李大人稍後若能多和皇上聊聊這些,讓皇上高興,那也是大功一件了。”
李睿點頭道:“這是自然,王公公且請放心。”
王承恩點頭滿意道:“今日宴席擺在坤寧宮,乃內廷首宮,但沒什麼外人,皇上寬厚,幾位將軍大可放心不必拘泥,皇上問話就照實了說,若是有什麼趣事也儘可稟奏皇上。”
李睿等又齊齊謝道:“謝王公公指點。”
過了會兒,王承恩帶着衆人從御花園經過長廊“遊藝齋”來到了坤寧宮前,坤寧宮位於交泰殿之後,是平日裡皇后居所,一隊宮女立刻迎上,向王承恩盈盈一禮,王承恩點頭後回身對李睿等人說道:“你等且在這裡稍後,咱家前去稟報。”說罷就進了殿中。
不一會,王承恩還沒回來,一個熟悉的嘰嘰喳喳的聲音就傳了過來,衆人擡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着明黃色宮裙的少女,姿容秀美、神氣溫婉,頭上挽着一個高聳烏黑的雲髻,雲髻下一張雪白嬌媚的小臉,眉如新月,杏眼開心的彎成了月牙的少女便衝了出來,身後跟着一羣氣喘吁吁的宮女,這不是長平小公主還能是誰。
李睿不由驚得嘴巴張成了O形,嘖嘖讚歎道:“不愧是皇家貴胄,簡直和以前的長平派若兩人。”李睿四人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正要對公主殿下行禮,長平公主卻不管不顧的撲進了李睿懷了,嚇得身後宮女一片驚叫聲。
李睿尷尬的看着懷裡的長平,一陣幽香傳來倒是頗爲心曠神怡:“呃,公主殿下……這不合適吧……”
長平卻毫不在乎的擡頭對李睿一臉開心的叫道:“哥,你們可算來了!還有兩個李大哥、崔姐姐,來,我帶你們進去。”說罷就拉着李睿帶大家進殿。隨後出來的王承恩見狀也只是呵呵一笑,向長平一禮之後便也側身讓開,跟在了衆人後邊。
坤寧宮坐北面南,面闊連廊九間,進深三間,黃琉璃瓦重檐廡殿頂,槅扇門、櫺花槅扇窗,宴席今日就擺在與門相對後檐,渾金毗盧罩,裝飾考究華麗。
長平公主明顯極得崇禎皇帝和周皇后的寵愛,進到屋內便又跑到崇禎身邊,李睿等人按照王承恩教的,跨過門檻直接跪倒叩道:“臣李睿、李世、李信、崔鶯鶯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叩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呵呵,平身。”一個不怎麼稍顯虛弱但頗爲親切的聲音傳來,李睿等謝過皇上之後起身一看,只見崇禎皇帝面色白白淨淨、氣質華貴,只是顯得頗爲消瘦,鬚髮之間也有不少白絲,一身明黃便服在身上有點鬆垮,旁邊周皇后也是一身常服,端莊雍容。
崇禎又向衆人招招手微笑道:“幾位愛卿且來入席,既是家宴朕也不搞那繁文縟節,你們儘管入座。”
李睿聽到這話也就拱手道:“謝陛下。”就在旁邊宮女指引下坐到了靠近長平公主的位置。李世等人見狀也就謝禮之後跟上紛紛落座。
就在這時,王承恩又來稟報:“皇上、娘娘,成國公到了。”
崇禎點頭后王承恩便又出去領進一個看上去五十餘歲鬚髮灰白卻身體健朗一身國公便服的老爺子,成國公向崇禎和皇后見禮後,李睿等立刻起身拜見道:“見過成國公。”
成國公朱純臣頓時哈哈大笑道:“哈哈,不必客氣,早聽皇上和娖兒提到你等,果然英武非凡啊。”
李睿等又拜道:“多謝皇上和國公誇獎,臣等愧不敢當。”
崇禎擺擺手讓衆人都坐下,向王承恩點頭示意傳膳,片刻之後一隊宮女便捧着金盃玉盤象牙筷盈盈走來,只是餐具奪目異常菜點卻很是普通,前後不過七八樣,也沒什麼魚翅熊掌之類珍品,李睿不由心裡嘆了一口氣。
善事上齊之後,崇禎和皇后當先舉起金樽酒杯,向李睿等人說道:“幾位愛卿,娖兒已經將洛陽和之後的事情對朕說了,朕和皇后在此先謝過幾位卿家對小女救命之恩。” 旁邊長平聽到這話也一個勁的點頭,一起捧起了杯子。
李睿等趕緊起身捧着酒杯道:“臣愧不敢當,當時怠慢之處還望公主見諒,請皇上、皇后娘娘贖罪。”
幹了一杯後,崇禎又叫大家坐下道:“不必再起身拜來拜去,看人跪拜朕大可到早朝大殿上去,能在賊營之中殺的幾進幾齣,果然英雄志士,朕沒有看錯人!”
說罷崇禎便示意大家先用餐,古人講究食而不語,一頓飯吃的倒是非常安靜,幾道菜不過爲金針雞絲、櫻桃肉、醋椒魚、翡翠豆腐、辣白菜、羅漢大蝦再加一道藕絲羹,正宗的京菜李睿久違之下吃的甚是可口,衆人見他吃的不亦樂乎不由紛紛偷笑,李睿不好意思的說道:“御膳房師傅們果然手藝精巧,這尋常菜餚竟如此可口。”
崇禎不由樂道:“見李愛卿吃的甚是歡快,朕也高興啊,哈哈。”
周皇后也笑道:“是啊,皇上今日可比平時多吃了半碗呢。”
王承恩站在崇禎身後不由向李睿的目光中更多了些讚許。
崇禎擺擺手放下象牙筷說道:“今日朕和皇后召幾位愛卿,還有老公爺前來,一來是爲了謝過幾位愛卿洛陽救女,和開封破賊之事,二來便是今日朝會上對卿等的封賞。”
李睿等聽到這話趕緊正色起身道:“臣等恭聽聖訓。”
崇禎嘆了口氣道:“自從娖兒回宮後,便不停地對朕說起你等大才,河南巡撫李仙鳳、總兵陳永福也將開封戰事經過向朕詳細稟報,說李睿有勇有謀,李信等亦智勇雙全,堪爲人傑,朕當時便有厚加封賞之意。然如今朝政艱難,錦州松山與清奴大軍正在對峙,關河之內亦有羣賊紛亂,朕也有難處啊。”
李睿等立刻說道:“臣等不敢。”
崇禎搖搖頭對李睿說道:“爲何授予你練兵使之職,朕不多說了,沒糧沒餉朕也知你等必將爲難,但朕須囑咐你等,務必爲朕練出一支精兵!你等可能做到?”
李睿等立刻跪倒叩頭道:“臣等盡心竭力,必不負皇恩!”
崇禎點點頭道:“老公爺掌管京師禁軍,手上還有些人才,朕讓他撥給你一些。”
李睿立刻謝恩,朱純臣也點頭答應。
崇禎又誠懇道:“平時有事,儘可找老國公幫忙,老國公幫不了就來找朕,朕爲你做主。戶部沒有銀子,國朝財政艱難的確不假,但朕的內庫也不豐裕,朕只能給你十萬兩,餘下的須你自己籌措,朕聽娖兒和李仙鳳都說起過你在開封籌餉的事情,故賜你尚方寶劍,許你便宜行事。”
崇禎如此說話,李睿也不由有些感動,沉聲拜謝道:“臣謝過陛下,請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崇禎滿意的說道:“如此甚好,朕也就放心了,卿等平身吧。”
長平小公主這時卻大大的眼睛咕嚕嚕一轉,上前拉着崇禎衣袖嬌滴滴道:“父皇,兒臣有個事情想求父皇答應……”
崇禎不由一愣,將長平拉到身前疑惑問道:“你能有什麼事情呀?”
長平低着頭說道:“父皇,兒臣也想隨李大人他們去軍中……”
“啊?”李睿等人不由嚇了一跳,周皇后更是厲聲說道:“前些日子出宮便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如今練兵你去作甚?”
長平一臉委屈的看向崇禎,大眼睛裡溼漉漉的,眼看眼淚就要落下來了:“父皇……”
崇禎頓時哈哈笑,拉過長平撫摸着她的頭髮道:“娖兒長大了,哈哈,知道了出宮闖蕩,未必是壞事啊。”
長平公主不由喜道:“父皇,這麼說您答應啦?”
周皇后卻一臉埋怨看向崇禎:“皇上,這不妥當吧?”
崇禎卻仍笑着對李睿說道:“李愛卿,娖兒曾對朕言,當時她叫你哥哥,如此說來,朕也不和你見外,以後就叫你中正吧。娖兒想要隨你去練兵,朕便準了,你當替朕好好照顧好她,不可讓她受了委屈。”
李睿聽到這裡滿頭大汗,只得答應道:“是,臣定當照顧好公主,皇上、娘娘放心。”
……
崇禎十四年五月十日,皇帝下發中旨,升長平公主爲長平長公主,任新軍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