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竇紛紛而來,卻沒擋住一九六九春節的腳步,臘月初的時候,村裡就已經宣佈了,小年殺豬,於是到了臘月二十三這天,全村人民再次聚集在村委會的院子裡。
隊裡養了四頭豬,兩公兩母,今天會殺兩隻公的和一隻已經老了的母豬,青山溝本來人口也不算太多,三隻豬平均下來,人人最少都能吃上一大碗的肉,何況還有下水之類的,除卻每戶定量分配之外,還可以拿工分或者現金抵賬購買,不需要肉票,價錢也比外面低廉,豐儉由人。
知青點其實這段時間沒怎麼斷了肉,何建國之前揹回來的一麻袋全是肉,加上他和苗然還時不時的在山邊轉悠,偶爾也會抓到一兩隻兔子或者野雞之流的,想要可勁造當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路紅極會過日子,每天都保證菜裡有肉,就是一隻雞,也會拆了做雞絲雞肉茸玉米糊或者雞架子湯頓白菜蘑菇土豆,雞頭雞腳雞內臟都仔細的洗乾淨了滷上給幾個男人留着打牙祭,或者把雞腸子剁了做成醬。
在生活這門藝術課上,苗然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苗然藉着去鎮上也從空間裡帶了點私貨,半袋子掛麪和一小口袋菸絲,只說偶爾遇上的,大家就心知肚明瞭,不論什麼年頭總是不缺有本事的人,也不缺投機倒把的人,幾個人暗自慶幸,大家公攤記了賬,等來年再慢慢還給苗然,掛麪他們留着應急或者生病的時候吃,菸絲則直接分一半給三個男人,又拎着另一半送給了牛大叔。
牛大叔收下了,回頭就送了一隻雞過來,母雞,活得,能下蛋的,等第二天一大早路紅從臨時搭建的雞窩裡摸出一枚雞蛋的時候,眼眶都紅了。
“不知道爲啥,我感覺好像到了這邊才覺得生活像是有盼頭了似得。”路紅當時是這麼說的,她永遠也忘不了,出發前母親心疼她一個人奔赴遠方,特意換了一個雞蛋給她做一碗麪,卻因爲說話的功夫,就被小弟和小妹偷偷的吃光了,到她的時候,就只剩下一點菜湯,母親當時的嘆息和勸她的話,都跟一根刺一樣紮在她的心頭。
“因爲咱們來的地方好,這些日子,張清芳也沒少說別地方的事,哪有這邊這麼消停和友善,咱們要知道惜福啊~”苗然勸了路紅一句,要是不好,她爺爺和張清芳家裡也不至於費了死勁的把她們送來了。
不只路紅,就連張長慶和劉愛民聽了苗然這話都跟着點頭,只希望這份好能延續下去。
刺耳的嚎叫聲讓幾個人閉了嘴,苗然小時候還在爺爺的山村裡看見過殺豬,不過那會小,大人都擋着也不叫她多看,所以很多過程她還是不瞭解也不明白,現在可算逮到現場了,等那邊沒了動靜,連忙湊到三舅爺身邊問話。
“三舅爺,這豬都死了,爲啥還要吹氣啊?”只聽過吹牛皮,沒聽過吹豬皮的,苗然真是滿頭滿臉的問號。
“爲了扒皮,有的人不想要豬皮,覺得佔份量又費柴火,收購站那邊收豬皮,豬皮在城裡賣不要肉票。”三舅爺認真的給解釋了一句,看着苗然滿臉都是笑,這女娃娃機靈又懂事,可到底也是個城裡人,好些常識都不知道,不然那麼好的菸絲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拿出來送人。
苗然要是知道三舅爺的想法,定然要大喊冤枉的,說真的,她拆出這些菸絲,都是記憶中最便宜的煙了,好些的比如熊貓中華她都沒敢碰。再說城裡不是沒有好菸絲,比她這更好的也有,甚至就不用票,不過就是一個字,貴。
故意露點小富也是苗然刻意爲之的,她低調太久,應該稍微高調一點,一來告誡別人她的身份背景並不比張清芳差多少,二來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引出點什麼,本來就是貓冬沒活幹,小圓球,毛筆字,刺青圖案一直在她腦海裡飄,害得苗然心中有如貓抓狗撓,沸騰不已。
但是苗然心中還是有個度,不然早就把大金鹿的自行車領了,鎮上沒有,縣裡總歸是有貨的,全青山溝的老少都沒有一輛自行車,她要是真領回來,估計能轟動十里八村,往後走哪都得被人惦記着,到時候可就不叫高調,叫做傻了。
“三舅爺,咱們什麼時候再進山啊?”苗然嘿嘿兩聲又湊過去問,想到大仙給她小圓球的山洞,她覺得裡面一定有線索,或許曾經有線索,如果有機會,她真想再下去看一眼,這回即便是耗子大軍,也阻擋不住她想要尋求真想的堅定了。
“開春吧~上山採菜,鬼丫頭,這些肉還不夠你們吃的!”三舅爺說完就看到苗然耷拉腦袋了,用菸袋鍋輕輕的敲了敲苗然的腦袋瓜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苗然只得打消了心思,叫她一個人進山找不找得到路不說,她也不敢啊,至此,終於暫時熄了心思準備過年。
“苗然,你買新衣裳了嗎?”每家每戶分了豬肉興高采烈的往家走,靈芝挎着一個框,看到空着手的苗然,便招手叫她過去說話。
除舊迎新,一年從頭開始,從裡換新,過年穿新衣是古老的習俗,從南北朝的“長幼悉正衣冠”到民國的“卑幼盛裝飾,拜尊長爲壽”,年夜飯,鞭炮和新衣似乎就組成了年這個字。
“我有呢,來之前,我奶奶都給我預備好了,害怕我長得快,特意做的大了些的。”苗然有些鼻酸點頭,想到皮箱裡的衣服和布料,那都是苗晗夫妻對她的拳拳之愛,尤其是苗奶奶,臨去世前,怕看不到孫女出嫁,早早的就準備好了嫁妝和嫁衣,收藏在只有爺三個知道的地點。
等明年,一定要回去看看拜祭一下苗家爺爺奶奶,順便把東西取出來放到空間裡,苗然跟靈芝說笑着,在心裡立誓。
過了二十三就是年,這是六個人第一次在青山溝過年,從臘月二十五就開始,村裡人就開始不停的叫他們去家裡吃飯,第一個就是牛大叔,然後是牛大哥牛二哥,再然後又輪到了靈芝的爹媽和靈芝的婆家等等,一直到了除夕這一天,幾個人玩狙了多家的邀請,決定自己過這個年。
一大早,六個人就全起了,洗頭洗臉擦身,又貼了革·命化的對聯和窗花,託苗然的福,現在整個村裡過人的街道都貼了喜慶的大紅標語,收拾好的院子的衛生,就開始張羅着做飯了。
北方的年夜飯其實一般都是在中午過後,下午一點到兩點之間開始,六個人做了六個菜,水煮花生米,野雞燉蘑菇,紅椒炒兔肉,醋溜白菜,紅燒肉燉蘿蔔乾,幹蕨菜炒粉條,除卻奢侈的二米飯,何建國還不知道從哪掏了一瓶酒出來。
“爲了我們的大家庭,乾杯!”
“爲了美好的明天,乾杯!”
“爲了廣大的知青同志們,乾杯!”
爲了火熱的青春和理想,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