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國頂着一頭的風雪揹着一個麻袋踉踉蹌蹌的走近知青點的大門,遠遠的看到房子上的炊煙,他忽然有種心中一暖的感覺,雖然這幾個人心還不齊,內裡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可現在他們也算相依爲命的一家人了,尤其是……甩甩頭,何建國朝着院裡喊了一嗓子。
“建國!”張長慶披着棉襖,連鞋都沒提上就跑出來了,想接過何建國身後的麻袋,一個人愣是沒拎動,劉愛民趕忙過來幫了一把,兩個人才勉勉強強的擡着麻袋往院裡走。
“累死我了,有什麼吃的沒有?”何建國讓兩個人把東西擡到偏房去,他們三個現在還擠在一間屋子,另一間乾脆拿來當倉房,反正有他們大男人看着,也不怕有人過來偷東西。
“你可回來着了,晚上吃餃子,韭菜餡的!”苗然拎着一把掃炕用的小掃把出來,擡手召喚何建國過來,擡手幫他撣着一頭一臉的落雪,一邊有些得意的顯擺,就等着何建國問她。
“韭菜?哪來的?”何建國相當配合,不但聽着她的指揮轉身低頭,嘴上也十分默契的順着苗然的話追問。
“我種的!之前不是讓你們釘了幾個盒子麼,我灑了一把菜籽就忘了,昨天一看,都長出來了,還挺好,等過年咱們能吃幾樣餡的餃子呢~”苗然呵呵的笑着,反正盒子在她屋子裡,就算用完了,從空間裡倒騰一批出來也方便。
“對啊,回頭你們看有空再多定幾個,一個屋裡放兩個,整個冬天就有菜吃了。”路紅也跟着點頭,她之前都沒想到,覺得苗然就異想天開,既然能種出菜,爲啥村裡這麼些人家不種?後來才反應過來,不是人家不種,而是不想費這事兒。
村裡人家都是拖家帶口的,一來炕頭沒地方,二來也不像他們這些人一樣捨得燒柴火,再有就是根深蒂固的思想作祟了。
“行,但是別太張揚了,別忘了割資本·主·義尾巴。”何建國點點頭又搖搖頭,接過張清芳遞過來的一碗開水喝了一口,有些告誡的敲了幾個人一記警鐘,生活的安逸並不代表他們就此可以放下心自由自在了,外面的形勢雖然不至於到嚴峻,可也沒那麼輕鬆。
幾個人沉默的點了點頭,說起了這兩天一直糾結的話題,探親假到底休不休。
“山高路遠的,我也不回去了,你們自己張羅吧,這次進城,我聽說縣裡好像爲了鼓勵知青下鄉還要開會表彰大會。”何建國搖了搖頭,一口仰幹了碗裡的開水,轉身回屋洗漱去了。
除卻苗然之外的幾個人一邊包着餃子一邊議論,最後都決定等算了工分再看。
三和麪的餃子,看上去有些黑,可聞着鮮嫩的韭菜味和肉香,六個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一個個胖如元寶的餃子從鍋裡漂起來的時候,繞是苗然都忍不住有點饞了,別看她常常在空間開小竈,因爲她不太會做麪食,所以餃子包子一類的,還都是吃速凍多一些。
“爲了更好的明天,乾杯!”一人一盤餃子一碗餃子湯,作爲大哥的張長慶首先舉起了碗,大家都從五湖四海來,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既是緣分,也是人生長河當中的一段難難可貴的經歷。
“乾杯!”六個人齊齊舉起碗幹了一碗熱乎乎的餃子湯,心中期盼着往後每一年的冬至都能吃上一盤熱乎乎的餃子。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好滿足。
第二天,老天爺陰沉的臉終於放晴,寂靜了幾天,就連狗叫聲都停了的村子終於再次熱鬧起來,三個姑娘起來的時候,何建國已經帶着張長慶和劉愛民把院子裡的雪都鏟完了,甚至連房頂都用木板颳着清理了大半,三個姑娘不好意思,急急忙忙的做了飯。
“我估摸着一會兒全村都得掃雪,你們穿嚴實點。”早餐很簡單,一人一大碗摻了白菜葉的玉米麪糊糊,加上一條醬黃瓜,何建國剛說完,門口就有人喊。
“牛大嫂吃了嗎?”苗然早上在空間裡已經喝了一碗牛奶麥片,這會兒也只是捧着一小碗玉米糊糊慢悠悠的抿,等聽到熟悉的喊聲,立刻迎了出去。
“吃過啦,全村組織掃雪,你們就負責這片到王麻子他家,村長說都掃得乾淨點,別偷懶,下響開始算工分發糧食,都準備好傢伙事兒啊!”牛大嫂擺擺手,就是沒吃過也不能吃他們這點口糧,傳達完消息便風風火火的走了。
青山溝村人口不算太多,地盤卻不小,好在懶惰的人基本沒有,就算五保戶的幾個爺爺奶奶家裡,也都有左鄰右舍去幫着收拾了,人多力量大,剛到響午,整個村子的走道和院子都已經乾乾淨淨,淘氣的孩子甚至還在家門口或者道邊堆了不少雪人。
“苗然快來幫我一下~”本來孩子氣的張清芳也難免童心四溢,院門口一左一右滾了兩個大圓球,想來是要弄一對看門的,可惜野心太大,行動力不足,勉勉強強的滾了一個小圓球,卻放不上去了,看着苗然回來,連忙抓壯工。
苗然看看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圓球,結構鬆散,着力點也不對,不用放小圓球,輕輕一碰就得散開,不過看着張清芳紅彤彤的嘴巴子,難得的也幼稚了一把,拿着求着張長慶幫忙做的除雪器仔仔細細的把兩個大圓球又修整擴大了一遍,隨即也不另外堆了,只將其中一個稍微小一點點的往另外一個上面一放,糖葫蘆似得雪人身形就出來了。
“呀!苗然你真厲害!……我是不是特別傻?”張清芳興奮的蹦過去,開始拿着手裡的石頭和樹杈給雪人裝上眼睛和鼻子,裝好之後,左右看看傻乎乎的雪人,忽然轉過頭看着苗然,特別認真的問了一句。
“哈?”苗然一臉懵逼的看着張清芳,又受什麼刺激了?這兩天應該沒得罪張清芳吧?
“我,那天聽到村裡人說我了……”張清芳的臉色不是很好看,想起那天聽到牛小蘭跟村裡另外一個叫杏花的說的話,心裡既委屈又憤怒,本想衝上去理論,可忽然想到苗然和路紅之前說的話,仔細的蹲在角落反思了好半天,又去問了別人,才知道自己多天真可笑。
“其實也沒什麼,你心眼不壞,就是有些事兒想不到而已,多觀察少說話,待人真誠點,將心比心,大家都不是傻子,慢慢的互相瞭解了就好了,你看那些小孩子不就很喜歡你嗎?”苗然不用想也知道張清芳聽到的肯定沒什麼好話,她也只是出言安慰,卻沒有當張清芳心靈導師的意思,這些日子足夠她摸清張清芳的爲人了。
這位小公舉根本不會聽他們這些人的教誨,因爲在她看來他們的地位其實並不是平等的,大概在她眼中,他們這些巧言令色的人是沒有權利去教育她的吧!苗然心裡暗自感嘆,有時候活得像個傻子,何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只有被寵愛着的孩子,才能整天沒心沒肺的傻樂不是嗎?
“你說的對,我又不是錢,哪可能誰都喜歡,那些不喜歡我的人,我也不去搭理他們就好了!”張清芳低着頭沉思了一會兒,擡頭對着苗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彷彿一下子就想通了,那股帶着天真的得意和驕縱再次回到了她的臉上,讓苗然瞬間無語了。
“……”苗然摸了摸鼻子,她說的是這個意思嗎?她也整不明白了。
農村的土話說的好,下雪不冷化雪冷,下午豔陽高照,天氣越更冷了,村民們一個個凍得跟鵪鶉似得抱着懷跺着腳,也擋不住前往生產大隊的熱情和期盼,一年到頭了,也就這點念想,等分了糧食和工分,也就該準備過年了。
對於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來說,不管過多少個春節,都是每年最值得期盼的事情之一。
“受不受,三百六。”農村指標每家不論大人小孩,平均360斤口糧,但也不是白給你,要幹夠了能抵平360斤口糧的工分纔有得拿,而扣了這點工分,到手的就沒多少了,所以大多數人家還是窮。
青山溝裡的工分比其他村裡價值更高些,一來青山溝背山望水的是塊肥土,今年風調雨順,種啥都沒虧着,又有山貨和狩獵找平,每家多少都能富裕點出來,不過村裡人早就被交代過“悶聲發大財”,都沒在外面張揚過,就怕被上面抓了典型,又給加指標,到時候受苦的還是自己人。
“苗然,你得了多少啊?”村民們排隊進去領糧食和錢,六個知青排在最後,苗然倒數第二,一出來就被一衆人圍上來了,七嘴八舌的問着。
早年村裡有幾個人老是因爲別人的工分眼紅嫉妒的鬧事兒,後來生產隊乾脆決定家家單獨領,自己漏口風不算,反正他們不背那鍋。
“本來還挺多的,扣了欠債和口糧,基本上沒幾毛了,跟小蘭你們沒法比,但是比路紅張清芳還是多點~”苗然避重就輕的回了一句,一臉愁相,見大家沒再追問下去,鬆了口氣,一回頭,剛好看到何建國跟她挑眉,忍不住回了一個白眼,一會兒問你看你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