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江五十歲左右,楊帥是認識的,上次也見過,但就這麼幾天沒見,現在竟然像老了七八歲一樣,頭髮蓬亂,鬍鬚巴茬,兩鬢的頭髮也半花白。
屋裡還有另一箇中年女人,身材有些臃腫,只有一張臉看起來還略微有些風韻,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應該很漂亮,臉相跟李圓圓也頗爲相似,不用說,這個就是她媽焦月娥了。
屋裡也是凌亂不堪,因爲是底層,還有一股子潮溼和發黴的味道,就這麼個擺滿了東西的小廳裡的邊角也還放了一張單人摺疊**,**的上方還掛了幾件李圓圓的衣服,這個**應該是她睡。
焦月娥盯着拉了李圓圓跑進屋的安小裳,也認得她,沒好氣的說道:“安老師,你到底要幹什麼?如果是勸圓圓不要嫁人那些大道理,我看你就不要說了!”
安小裳還沒說話,焦月娥就把她的話給堵死了!
安小裳直喘着氣,睜圓了眼睛忍不住惱道:“我也搞不清,你真是圓圓的親媽?哪個父母不是把兒女當寶貝看待?你倒好,偏要把女兒往火坑裡推,你到底是不是人?”
“關你屁事!”
安小裳不給面子,焦月娥立馬就撕破了臉,叉着腰叫道:“你有什麼權力來管別人家的事?我生了她養了她,她就該爲父母着想,哪家養小孩不是養兒防老?我們現在落難了,遇困了,兒女能解決的問題難道不應該由她們來解決?”
安小裳一時給梗得呆住了,她明知焦月娥說的話不對,很不對,很沒人性,但卻是拿不出話來反駁她!
李圓圓猛一下就掙脫了安小裳拉着的手,從桌上拿起一把剪刀就往自己胸口插去,一邊叫道:“好,這身體是你生的骨生的肉,我就把這骨肉還給你,還給你……”
安小裳看到李圓圓這麼性子烈,也嚇得傻了,焦月娥也呆着了,李長江隔了幾米遠,一時也沒注意,等看到也是鞭長莫及。
忽然間,斜刺裡衝出來一個人,一把抓住了李圓圓狠插的剪刀,李圓圓這一剪刀沒插進自己胸口,但卻把那個抓她剪刀的手割得鮮血直流!
這個人是楊帥,剪刀鋒利,他又不能慢慢看好方向去抓住,而且力還得很大。
李圓圓是死的心意已決,也不管楊帥的手是不是受傷,用力扭動剪刀往自己胸口掙扎,自然,她動得越厲害,楊帥手上的傷口就越大。
還好安小裳和李長江醒悟過來,兩個人搶過來就幫忙,安小裳死命的抱住李圓圓不讓她動,李長江抓着女兒握剪刀的手,他雖然過了好些年的安逸生活,但他從小就是窮苦出身,又是親自幹建築起的家,年紀雖大,力氣卻仍然在!
李圓圓給三個人困住,也動彈不得,給父親把剪刀從手指中扳開搶了過去看也不看就扔進一堆零雜物中,跟着眼淚長流的叫道:“圓圓,你這是爲什麼啊,爸對不起你,你不要想不開,爸答應你,絕不逼你嫁給汪池,只要你好好的活着,一切都由爸來承擔!”
焦月娥見女兒尋死,嚇了一跳後,又見幾個人拉開了,聽到李長江的話卻又惱了起來:“李長江,你還有什麼能力承擔什麼?你那個樣兒就算剮了肉賣人家都嫌臭,我跟着你也算倒了八輩子黴,還有李圓圓,我養你十七八年,你要死也要嫁到汪家去後再死,你現在尋死尋活的算什麼?演給我看?”
李長江再也忍不住,衝過去抓着焦月娥的頭髮就煽了她幾耳光,焦月娥沒料到李長江敢對她動手,也發起狂來,跟他扭打,兩個人滾倒在地,煽耳光的煽耳光,扯頭髮的扯頭髮,扭打不停。
李圓圓忽然間抓着頭髮尖聲大叫起來:“不要吵啦!”
李長江和焦月娥都呆了一下,跟着鬆開了手爬起來。
李圓圓臉色白得像殭屍,冷冷說道:“媽,爸,你們不要打了,也不要吵了,我答應你們,我會嫁給汪池,你們好好珍惜一下我能帶給你們的補償吧!”
安小裳聽得心裡發冷,李圓圓這是死志已決,不過目前的危機應該是解決了,李圓圓就算要死,也肯定不會現在就死,只是她怎麼就攤上了這麼一個媽?
李長江衝着焦月娥吼道:“焦月娥,你給我滾,滾!”
焦月娥捋了捋頭髮,拭了拭臉,一邊出去一邊說道:“李長江,我也懶得呆在這鬼都不想呆的地方,我回孃家了,圓圓嫁人的時候我會回來,不過李長江你也莫存什麼念頭,我跟你這輩子算是完了!”
狠話說完,焦月娥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李長江望着冰雕一樣的女兒,又找不到任何的話來安慰,忽然間一跤坐倒在地,捶胸號淘大哭起來。
李圓圓一臉木然,一張臉冰冷得像雪山上冰凍了千萬年的寒冰,讓安小裳看得又憐惜又心疼!
倒是沒有誰去注意到楊帥,他自行到邊上找了塊布把右手包裹纏繞了一下,右手掌給剪刀割破了幾道口子。
安小裳找來找去也沒找到紙巾,最後看到臉盆裡有條毛巾,把毛巾擰了擰水,然後給李圓圓擦了擦臉上的污痕淚跡。
“圓圓,有什麼事也不要這麼想不開,好好商量商量,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這個安慰的話,安小裳自己都說得沒有底,李圓圓家的情況,她是聽說過的,據說是欠了兩百萬的債,兩百萬的數目,誰又能幫得了那個忙?
李長江老淚縱橫,只是埋怨自己:“都怪我,都怪我,圓圓,是爸爸害了你,是爸爸害了你!”
李圓圓臉色倒是平和了些,走過去把李長江扶了起來,坐到椅子上,說:“爸,沒有什麼你害我我害你的,我從小到大你都疼愛着,我知道,但是這就是命,也許我的命就這樣,你也不要自責了,等我……等我嫁到汪家就不能再服侍你了!”
李長江一抹眼淚,起身就去牆角邊的鞋櫃裡拿了一小包東西,又拿了兩隻碗,把小紙包打開,一個碗裡倒了一半,再各倒了半碗白水。
“圓圓,這是老鼠藥,我護不了你,也不想讓你跳進火坑裡,女兒,我們父女兩就一起死了吧,死了乾淨,死了一了百了!”
李長江一邊說,一邊端了碗仰脖子就要喝。
楊帥伸手一巴掌就打翻了李長江的碗,喝道:“李長江,李叔,你糊塗!”
看着碎了的碗,看着灑了一地的老鼠藥水,李長江呆了呆,卻再也沒有勇氣端了另一碗喝,只是不自禁的問楊帥:“我糊塗?我哪裡糊塗?”
楊帥把他扶着到椅子上坐好,又對安小裳和李圓圓說:“安老師,你帶圓圓出去走一走,散散心,我跟李叔聊一聊!”
安小裳心想也好,李圓圓也需要開導,但在家裡,在這個環境下,也的確不好說話,這個氣氛實在太逼人,逼得連她都似乎要瘋掉的感覺!
“圓圓,我們出去走走吧,跟老師說會兒話!”
李圓圓這會兒出奇的安靜起來,也很順從,只是跟着安小裳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轉身進來,把桌子上她爸倒的另一碗老鼠鼠端了出去,倒在屋前邊的下水溝裡,然後把碗也扔了,這纔跟安小裳出去。
楊帥在李長江對面坐了下來,嘆了口氣才說:“李叔,你看,圓圓還是很在乎你,要不然怎麼還能注意到這碗老鼠藥?”
李長江眼淚止不住的流,哽咽着說:“小楊,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我愛我女兒勝過我的命,可是我就算把我這條老命賣了,也換不來錢,也換不來給我女兒好的生活……”
“你想得大錯特錯!”
楊帥一口就打斷了他的話,“錢,固然是我們的需要,但卻不是必需品,有錢生活得好,但無錢也一樣要生活,有錢的億萬富翁是不是一定就比普通人過得好?我看不是,圓圓現在想的是你們一家人能和和氣氣,平平安安的生活,有沒有錢,並不重要,難道你看不出來?”
李長江只是搖着頭悲泣:“我看得出來,就是看得出來我才更傷心,心裡才更痛,可是你知道嗎?我的債務欠的不是普通人,我就算死了,恐怕圓圓也不能善了,所以我寧願圓圓跟我一起死!”
楊帥淡淡道:“這些事慢慢再說,李叔,我雖然年紀不大,李叔的名聲我也知道,在我們這個縣城裡,你也算是一個真正有實力的能幹人,你的萬貫家財都是靠你一雙手掙出來的,你說在我們青山縣裡,還有哪一個是跟你一樣靠自己正正當當的掙了這麼大一筆產業?”
聽楊帥說起這個,李長江臉上倒是浮起了一閃即逝的自得,跟着又黯然道:“有實力能幹有什麼用?奈何得了人家有權有勢?”
楊帥“嘿嘿”一笑,伸腳把腳邊的一片碎碗片踢了一兩米遠,“奈不奈何得了並不一定就在於有權有勢,當然,不可否認有權有勢是佔一定的優勢,但我覺得更關鍵的還是實力,你的實力不夠人家才欺負得了你,要是你實力夠強,人家也不敢輕易動你吧?”
李長江一臉悲慼黯然,好一陣子才說:“實力?什麼叫實力?小楊,你這個小娃兒也不要扮作大人來安慰我,說點安慰話也不頂用,還能救得了我的除非是神仙,除非是菩薩,可這個世上有神仙有菩薩麼?即使有……他們也都眼瞎了,耳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