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過去的事情,即使把它綁在大石頭上,然後一股腦的沉到記憶海洋的深處時,也依然無法遮掩那如潮水般洶涌的情緒。
1991年9月1日,蘇素素6歲,個子矮矮的,臉蛋小小的。
圓滾滾的小臉,帶着些嬰兒肥。
穿着一身淡紅色的碎花洋裙,走着路來一搖一擺,安靜的像一隻慵懶的小兔子。
那時候的蘇素素,有着完整的家庭,有着疼她愛她的父母。
她家境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父母開的超市在這幾年生意倒是蒸蒸日上了,也算是超越一般人的殷實人家了。不然也不會花大價錢把自家孩子,送進這廣容省都挺有名氣的朝天小學。
建校於1864年的朝天小學,前身是洋務派首領江蘇巡撫胡啓洪上書北京後,所開設的同文館,至今已有百餘年曆史。
這小學今年初的時候,才被廣容省教育廳推薦入選《中國名校》(小學卷),名氣和教學質量算是可想而知了,一般家庭的孩子可進不來的。
看着周圍新的環境,新的面孔,蘇素素撲扇着明亮的大眼睛,一隻小手靜靜地抓着母親的裙襬,顯得有些怯生生的。
即使時間會走過許多年,她也很難忘卻那最初時的見面。
左顧右盼的時候,正好瞧見了一個小女孩的側影,那樣柔弱而淡雅的氣質,是同齡人遠遠沒有的,這一眼就立馬吸引了蘇素素的注意力。
對方坐在石凳上,手中捧起的是一本看上去異常深奧的書籍,就像是電視劇裡面的那種古書,後來她才知道對方看的是古琴譜。
對方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白皙透亮,對方看書的樣子很認真,一動也不動的,彷彿一個瓷娃娃被擺放在石凳上。
恬靜而又美好,讓人不禁心生嚮往。
不止蘇素素一個人,不少小朋友甚至家長的目光,都被這個耀眼的小女孩吸引了過去。
人類都是嚮往美好的事物,那樣的小女孩在蘇素素眼裡,感覺就是那高不可攀的天山雪蓮。
‘那樣的女孩子,是不會和我做好朋友的。’
那時驚鴻一瞥的蘇素素,心中除了有些奇妙的欣喜外,更多的卻是一股說不出的失落。
6歲的蘇素素,想法很是天真,就是想和這個小女孩做好朋友。
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是開學的第二天,對方站在講臺上做着自我介紹。從座位上走到講臺的時候,對方的步子慢吞吞的不疾不徐,臉色帶着病態的蒼白,這個時候的蘇素素才發現對方並沒有像雪蓮那般傲然,而是帶着一股柔弱。
忍不住想要抱抱的柔弱感。
“大家好,我叫白曉笙。白天的白,知曉的曉,笙簫的笙,請大家多多關照。”
對方說話的時候總是帶着一些懶懶散散的表情,眼皮半遮掩着,一副精神不足沒睡醒的樣子。
也或許沒有什麼事情,能讓這個仙靈般的小女孩提起興趣吧?
‘白曉笙,很好聽的名字欸…’
很簡單的自我介紹,這卻讓蘇素素牢牢的記在了心裡。
當時的她很開心,覺得在一個班上的話,應該就有機會交上朋友了吧?
小小的蘇素素,當時是有些怯怯的想着。
她心裡還是沒底,因爲白曉笙那時候的氣質,實在是讓同齡人望而卻步。
與對方認識並且開始來往的時候,卻並沒有過多久時間。
因爲那位高不可攀的白曉笙,位置卻正好調在了旁邊。於是,兩人成了同桌。
第一次和對方說話,並不是蘇素素她先開口的,她只是偶爾偷偷瞄下對方,然後又趁着對方反應之前,立馬轉過頭去。
和一個偷東西的小偷一樣,緊張中帶着興奮。
奇異的興奮,彷彿電流一樣讓全身都酥酥麻麻的,沉迷於其中。
那是蘇素素第一次品會到這樣的感覺。
“唔,老看我幹嘛?我臉上有髒東西麼?”
小小的白曉笙,皺了皺可愛的眉頭,粉嫩的小嘴巴使勁的撇了撇,示意自己被這樣偷看很不開心。
而這樣的舉動,在小小的蘇素素眼裡,卻是另外一種模樣了。
彷彿面前的這位童話裡小小的公主,在那一刻走出了她高高在上的城堡,帶着高貴的表情,用着俯視的目光,把手微微向前伸出,等待着她的平民王子接過去。
“沒…沒有髒東西,你的臉光潔的像…像…”
蘇素素連連搖頭,有些結結巴巴的說着。
對方羞惱的注視着她,就彷彿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在注視着她一般。
面對這樣的眼神,那種酥麻的感覺,越來越奇異了。
“像什麼?”
白曉笙面帶疑惑。
“就像這白色的牆壁一樣。”
蘇素素靈機一動,看了一眼白曉笙背後那光潔的白色牆壁。
“原來我長得像牆壁啊…”
白曉笙眉頭耷拉下來,小嘴撅的老高,感覺這位新同學很不友好,一來就罵自己。
“不…不是…”
蘇素素有些笨拙的解釋着。
也不記得之後又說了什麼,反正兩人聊得卻是越來越投機。
小學生的友誼,也就是很簡單的就產生了,甚至不需要什麼過多的理由。
她和白曉笙的友誼,隨着年齡的成長而增厚着,她們每個年級都是同一個班,甚至是同桌。蘇素素的刻意交好,也將這段友情維持的愈發深厚。
小小的蘇素素,有時候也會在背後默默的生悶氣,因爲她知道白曉笙同學,有着一個無可替代的好姐妹。
那個女孩也是非常高高在上的,彷彿和白曉笙是同樣來自另外一個高大城堡裡的公主,很多小朋友都喜歡和她玩。但是蘇素素卻偏不,她不喜歡這個叫做林幽蘿的小女孩,也不喜歡對方和自己的好朋友白曉笙太過親密。
那個時候的蘇素素,自從有了白曉笙這麼一個朋友之後,就再也沒有交過其他好朋友了。她只要對方一個待在她身邊,那樣就好了。
但是事情並不是光靠想象就行了,白曉笙和林幽蘿的親密,是她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的。
小小的蘇素素對此很清楚,所以她也就單純的討厭林幽蘿,或許,可以說是討厭任何一個接近她好朋友的人。
那個時候的蘇素素,並沒有太過重視自己的異常,只知道自己很在乎白曉笙這個朋友而已。
這段友情維持了六年,即使父親拋棄她的時候,悲痛的她也依然沒有放棄過這段友情,因爲父親欠債而差點交不起學費的時候,都是這個好朋友幫忙的,對方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一直陪在身邊。
這個單純而又幼稚的友情,持續到了小學六年級。在臨近小學畢業的時候,兩個人因爲某一件事情,而分道揚鑣了。
自那以後,有些不甘心又不想暴露真實情感的蘇素素,只能靠渾身是刺的挑釁,來獲得對方目光的注意力了。
她就像是全身都長刺的小刺蝟,刺在對方身上,卻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雖然她這幾年表面在學校裡,天天與白曉笙爭鋒相對的,但實際上暗地裡卻是打探着光於白曉笙的所有信息。
包括對方上個月模擬考試在學校裡暈倒,她都是偷偷的溜進醫院看望對方,甚至送了一束鬱金香放在對方的病牀邊。甚至偷偷在對方抽屜裡放了一束鬱金香,還附帶着一張刻意扭曲字體的問候。
她知道對方喜歡鬱金香,一直都知道。
因爲一個人,愛上一種花。
諸如此類的事情,她在這三年不知道做了多少。
她就如同戴上了一張面具的小丑,表面是在笑,實際上卻是在哭的真實情緒。
重複着做着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故事。
黑夜下的小丑,是永遠見不到陽光的。她在初一的時候,在街邊書店翻到的一本資料書上,明白了自己那無比奇異的狀態。
她是個同性.戀,一個天生就喜歡女生的蕾絲邊,甚至是那萬分之一纔有的先天因素。
那不是單純的友情,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了,在青春期的她對男生除了極端的冷漠以及厭惡外,她就已經很清楚的認識自己是什麼樣的‘東西’了。
這種東西,這樣的情感,在傳統的華國註定是不.倫不道德的行爲。而作爲單親家庭的蘇素素,這種感情也註定要被掩埋在地底。
變成和下水道一樣骯髒而臭不可聞的事物。
她惶惶不可終日,但也無可奈何,只是臉上的小丑面具卻是永遠也遮掩不下了,單純的她自以爲這樣就能保護好自己,或者保護好對方。
越是單純的女孩,越是容易極端。
也越是容易做着不可理喻的事情。
現在是2000年的初夏,空氣溼熱的就彷彿人們的情緒一般。
一直再接受刺激的蘇素素,做了一個令她也腦袋裡也一片混亂的行爲。
“唔…”
蘇素素笨拙的伸着小舌頭,試圖撬開白曉笙緊閉的牙關。
啪嗒。
不過這個時候,白曉笙倒是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忙推開了蘇素素。
或許是她震驚下力氣用的有些多,蘇素素嬌小的身子被推得一個踉蹌,差點就跌倒在地了。
白曉笙難以掩飾自己的震驚,看着面前低着頭看不到表情的蘇素素,“你…我…”
“你想說我是個變態,對吧?”
看着蘇素素低頭不語的柔弱樣子,對方的肩膀微微顫抖着,似乎此時的白曉笙不論說什麼都會徹底的傷害到她。
“不…不是…”
白曉笙表情懵比的說不出話來,現在她該如何是好?
難道要發個帖子詢問,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要上自己,怎麼辦?急,在線等!
瑪德回到過去之後,爲什麼曾經基友、情敵、朋友,都想上自己?
自己難道長的就這麼像公車麼!
男女通殺的公交車?瑪德這種設定簡直智障!
這個時候的白曉笙,特別想仰天長哭。
敢問,蒼天繞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