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院四合院內一片操場上,坐着一個五旬左右、相貌亦是不俗的中年男子,他背靠大院西面側坐,大門口的動靜正好不在他視線內,其身邊還站着一個年約二十五六的白臉奶油小生,
離他們不遠處,一個女子躺在一張長凳上,全身五花大綁,一個家丁一般的男子舉起一面大板,正要打下去。
再看那女子臀部附近的長裙,早已破裂開來,血染周身,讓人不忍直視!
女子趴在長凳上,一頭青絲凌亂不堪,額頭上的汗水浸溼了她身下的板凳,她此刻面對凳子,卻是看不到她的容顏。
筱羽站在門口,看的一陣心酸,媽的,都說梨園戲子無情,還真是有道理啊!這人難道真分三六九等,且人人都有自知之明而不知反抗、各自安於本命?
何況這女子並非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罄竹難書之大逆!聞聽這中年人之言,似乎她也只是因個人感情問題悖怒師長而已!
一個思春女子,因爲感情問題而遭到這番暴打,這他媽是什麼人定下的這種不近人情不講人性的規矩!
“誒誒,筱公子,你走錯了路,可不是這兒,還在前邊呢!”金三見筱羽埋頭便走進了這大院,不由一驚,編了一個藉口,趕緊拉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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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院內中年人聽到門邊人聲,側身一望,就見一個扮相怪異、頭髮精短的陌生年輕人站在門口,一臉的不虞之色。
再見他身後還跟着金三爺等一幫自家人,登時怒喝道:“哪裡來的山野刁民,膽敢擅闖我白園昆戲班重地!”
又一望金三,向金三一抱拳:“老三,即便你是咱成都府分園的總管事,你也不能不打聲招呼,便擅自帶生人到我羅二昆戲班吧——”
“二哥多心了!”金三爺恨恨地掃了一眼筱羽,趕緊向羅二一個躬身,他雖是白園成都府分園的第二號人物,但似乎這“二哥”的身份還要高於他,
“我等只是偶然路過此地,並無心思來干預二哥門下行事,原是這筱公子走錯了路,我是來拉他出去——”
“金三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筱羽打斷了金三的話,見他對這羅二似有幾分忌憚,便走向那羅二爺,向他一抱拳,
“敢問羅二爺,這女子做了何等傷天害理、大逆不道之舉,要勞煩二爺如此照顧、恨不得她死而後已!筱某我倒是頗有興趣,前來看看熱鬧。”
羅二爺見他乃是金三陪同而來,心想這野人估計還有點來頭,倒也不敢託大,一抱拳淡聲道:“我白園門規,祖上鐵訓,自小便入我白園門下的包衣門人弟子者,終生便爲我白園人,
“且二十四歲爲一天坎,二十四歲之前,他們不得有兒女情思之心,更不可婚配嫁娶!只因青春短促,流光易逝。
“我們梨園中人,尤其是女子,最好的年華身段便是豆蔻十二三到雙十年華這幾年,是而他們務必一門心思撲在我白園戲臺之上,豈可因兒女情長耽擱我梨園大業!
“可這賤妮子,才十**歲,便和外邊一男子苟且勾搭,心思早早便不在戲臺之上,我作爲她的師傅,在多日前便看出了她神情恍惚,心不在焉!
“直到昨日排戲,在那麼多看官面前,她竟然連連忘詞,以至最後多有看官拂袖而去!這麼多年,我白園都未嘗發生過這種事!
“恰好我今兒早上在她房裡翻出了她和那外邊男子的書信,這齷蹉物證皆在,她竟然還滿嘴是理!
“我是她師傅,更是這昆戲班的分管事,我不罰她誰罰她,便是主人前來問詢,我也是如此這般,又豈容他人前來多嘴嚼舌!”
筱羽是完全明白了,又望了望那躺在板凳上、身遭摧殘、氣息虛弱的女子,雖看不到她的臉,但筱羽心有感觸,這等敢於爲愛搏命的剛烈女子,心性如此頑強堅韌,這面容,定然不醜。
“羅二爺!筱某有個問題不解,還請二爺不吝賜教!”筱羽向羅二爺一抱拳,“天下萬事萬物,皆有個道,也都遵循個道。
“你們梨園排戲,娛樂衆生,博得天下人嬉笑怒罵,你們這般孜孜以求,到底所謂何事?你們又求的是什麼道?”
羅二爺一怔,也不知他此問何意,一抱拳道:“這天下三百六十行,人人都有事做,各人之道,自是爲了生計,一碗飯吃,一口氣在,便是生息傳承,是爲人道。 wωw .Tтkan .c o
“我等梨園中人處世立身,雖不齒於人前,爲天下人輕賤,但我等術業,殷勤操持,自也是爲了生生不息,從而傳承祖師爺飯碗,使得我梨園中人皆有飯吃,是而我梨園也是天道循環中的人道一環。”
“看來你也知道你們梨園中人所求的乃是人道!”筱羽一聲冷笑,“人道者,人倫大道,食五穀,勤四體,生老病死,婚配嫁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生兒育女,萬世不息!
“此乃炎黃始祖親躬訓範之事,聖人立學著書之言,皇帝順天普詔之旨,華夏維繼,天命承傳,誰人敢擋,何人敢攔!便是你羅二爺長了十個腦袋,你敢阻止一個女子談情說愛、繁衍生息麼?
“人家一個十**歲、思春動情的女子,正是大好年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若見到了意中人,勇於示愛,愛其所愛,符於天道,合於人倫,哪裡有錯?錯在哪裡?
“她一個弱女子不過是爲了情愛之事,順應人道,反倒被你們這等摧殘打擊,暴行若此,駭人聽聞,這事便是鬧到成都府知府衙門,你這當師傅當主人的,你再有理,你也理虧三分、大錯特錯!”
這一番話說的是堂堂正正,泱泱湟論,引經據典,理據盡佔,駁無可駁,聽的羅二爺、金三爺等人瞠目結舌,毫無能言!
他們誰人知道,一個看似山野刁民的野小子,竟拋得出這一番大道理!連那人文始祖炎帝、黃帝、伏羲氏,聖人孔子孟子,甚至是當今皇帝都擡了出來!
在這敬天地君親師、重禮義廉恥孝悌的古代,聞聽這些名頭搬出來,誰還敢駁斥申辯?
那躺在凳子上的女子,聽到此話後,身子一陣顫顫索索,虛弱地想擡起頭來,也許是傷口太痛,掙扎一番,又埋下了頭,淚水漱漱而下。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一個梨園戲子賤伶之身,竟還有人爲自己說話,而且還是個男子!
“始祖之訓、聖人之言、皇上之旨,我等小民怎敢違抗悖逆!你這刁民——你這人切莫信口雌黃,壞我白園聲名、置我白園於不義不齒!”羅二爺一擦額頭汗水,竟再也不敢對筱羽口出妄言,
“這泱泱大義我白園自然不敢違,但我白園亦有我自己的門規鐵訓,我白園並非要斷阻門人弟子兒女情愛,壞其終生大事!
“千百年來祖訓如此,我等亦不敢違抗!二十四歲後,他們便可得以談情說愛,婚配嫁娶!這位公子你何以出此言、妄論我白園違抗天地大義、人倫大道!”
這羅二爺也是個聰明人,口口聲聲搬出白園來做擋箭牌,似乎這些事都是白園上下包括白園主人所爲,他自己倒是撇了個乾淨。
他不說這話倒算了,一說出這番話,筱羽卻是更來了氣:“我操!二十四歲?虧你們一幫大老爺們說得出口!”
這一來氣,竟然口出前世的二字經,筱羽一揉鼻子,盯着羅二爺道:“羅二爺,我只問你,你上過窯子麼?你娶過小老婆小姨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