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夢蝶踏入雅室後,心中所受的震撼比所有第一次接觸雅室的人都厲害,因爲她也是此行中高手,當然看出其中的不凡。
這間雅室的佈局、裝修無不體現了設計者別出心裁的想象力,那造詣已到了宗師的級別;而製造者的手工藝也超凡入聖,用隨處可見的兩種簡單材料就能做出如此效果,也足可以列入宗匠的行列。
周學士見她露出震驚的表情,故意裝出介紹的樣子,對她說:這雅室連外間的整個食店,都是雷曉飛用了十多天,一手一腳做出來的,除了洪彪和王木匠幫忙做點體力活外,由設計到備料,由建造到裝修,全是雷曉飛親力親爲,基本可以說是以一已之力完成這完美、浩大的工程。旁邊的洪彪也點頭證實。
周學士避開衆人的視線時,偷偷地對周夢蝶曖昧地眨了眨眼。
周學士這次也是用心良苦。女兒的婚嫁成了他的一塊最大的心病,女兒已超過了當時俗定的婚嫁年齡有近十年了,成了名符其實的“剩女”,朝中的閒言閒語已是不少。
周學士瞭解心高氣傲的女兒,除非真的有人超越她、折服她,她才肯就範,否則,她真會當一輩子的“老姑婆”。周才學爲這事着急了多年,也私下尋找合適的對象多年,始終沒有結果。自從他自己被雷曉飛折服後,就好像看到了曙光,雖然,雷曉飛年齡比女兒小,但無論人品、才學、手藝都是上上之選,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所以,昨天,他費盡口舌,用一晚的工夫來說服女兒到這裡來和雷曉飛合作,看能否了結自己的心病。
父親的話讓周夢蝶更加震撼,一個人在某個行業中能成爲宗師已很了不起,如果還是宗匠的話,那可真是寥寥無幾了。雖然周夢蝶自信在建造這一行中,自己也算得上宗師加宗匠,但她自知還沒有雷曉飛這個水平,看來這次真的遇上了平生的勁敵。
丹霞先給雅室衆人上了一壺山茶和幾碟小吃,讓衆人邊喝茶邊等,她又到廚房幫忙去了。
小吃一共有三種六碟,是衆人常見的花生、蕎頭和青瓜,但製法卻是衆人從未見過,蕎頭是醃製的,甜中帶酸,適口醒胃;青瓜是涼伴的,辣中含香,清甜脆口;花生是滷製的,五味俱全,口感一流。衆人嘗過一口後就收不住筷子。
周夢蝶看到這幾樣普通的東西,先是不屑下筷,後來見衆人吃得津津有味,就遲疑地每樣嘗試了一口,這一口就把她鎮住了,她也算廚藝的高手,她明白越是普通的材料越難做出美味,因爲普通的材料已被人做透了做爛了,當然難出新菜式。但雷曉飛這個年輕人卻能用最普通的材料做出如此美味,真不愧“味王”這個稱號。周夢蝶有點期待品嚐接下來的菜了。
周學士把女兒的神情看在眼中,故意慨嘆道:“這個雷小哥啊,真是了不起,每見一次就讓人驚訝一次,連這個小吃也能搞出名堂來。”
衆人也連聲附和。
在衆人的交口稱讚中,林先生和胡醫師走了進來,嘴饞的胡醫師剛坐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剩下的小吃拉到自己面前,大快朵頤。他邊吃邊驚奇地自言自語道:“咦,雷天才小哥什麼時候又發明了新花樣?真讓我每吃一次驚喜一次。”
剩下的小吃在胡醫師的風捲殘雲中一掃而光,他吃完後,看大家正面帶訝色地望着吃相狼狽的他,就老臉一紅,自嘲地說道:“唉,天才小哥做的東西就是讓人吃得停不住口。”
周學士跟林先生打過招呼後,問道:“林老弟,你不是整天在學堂的嗎?爲何今天中午又趕回來?”
林先生把昨晚和胡醫師、雷曉飛商量找兇手的事說了出來,今天早上,他和胡醫師到墟里打聽到一些結果,就趕回來與雷曉飛商議下一步應採取什麼對策。
衆人接着林先生的話題,七嘴八舌地說起對雷曉飛勇鬥兩匪的看法。
周夢蝶從衆人各抒己見的口中,才知道雷曉飛受傷的經過,對雷曉飛能爲兩女挺身而出而感動,爲雷曉飛的勇敢、沉着和機智而折服,想不到這年輕人還是一個不畏強暴的性情中人。至此,她對男人那種累積而來的敵意好像瞬間減少了很多,但要與雷曉飛在技藝上一爭長短的心卻又瞬間增強了許多。畢竟,到了她這個境界,已是對手難逢,而今,能遇上一個全面優秀的對手,當然要好好地較量一場。
丹霞開始上菜了,她先端來了一盆“牛骨湯”,給每人都舀上一碗,然後對衆人說:“飛哥讓我對大家說,他今天是獨臂將軍,所以菜做得不好的話,請大家見諒,他說下次補數,保證搞一桌大家沒吃過的讓大家品嚐。”
爾後,丹霞邊陸續把菜端上,並補充說:“飛哥還說,大家都是熟人了,今天他的手不便,就不再做擺式了。”
菜很豐盛,除了食店平日固定供應的幾樣菜式外,雷曉飛還做了幾樣比較簡單的新菜,丹霞邊上邊報菜名:臘肉炒菜花、韭菜炒蛋、魚丸上湯油菜心。
周夢蝶嚐到過剛纔的小吃後,已不敢掉以輕心,一一仔細品嚐,這桌上所有的菜式她都聞所未聞,雖然刀功不敢恭維,估計是出自丹霞之手,但那味道卻真的不是蓋,讓人吃了還想吃,餘味無窮。就那看上去最簡單的韭菜炒蛋,韭菜和蛋都炒得火候剛剛好,到了多一份嫌老、少一份又不熟的地步,蛋嫩滑黃香,韭菜也青綠不韌,能把這個最簡單的菜,做到最高的境界,父親說得不錯,這雷小哥已超越了御廚的水平。
菜一上來,胡醫師就搶着吃,他那塞滿了菜的嘴巴還不停地咕囔道:“這雷小哥就是天才,用一隻手也能做出這麼好吃的東西。”
周夢蝶聽了,忍不住不解地問道:“一隻手和做菜有關係嗎?”
胡醫師頭也不擡,邊對付着自己面前夾得滿滿的菜,邊對周夢蝶說道:“女娃子,你今天沒口福了,平日雷小哥用兩隻手做出來的菜,看是一種享受,吃也是一種享受。”
周夢蝶望了望父親方向,見他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想來胡醫師的話應不會錯了。周夢蝶不禁有股沮喪感,桌上的菜的水平已是她所不能及,如果真如胡醫師所說,那這方面的水平她就差遠了,還沒有正式比試,她已輸掉了兩場,那可是從沒有過的事。
吃過早飯後,衆人又移師客棧的大廳,泡上一壺茶,開始議事。
雷曉飛對周學士說:“您老遠來是客,我們就先討論您的問題,您剛纔說是爲了合作的事而來,好,說先說說您的意向。”
周學士沉吟了一下後,說道:“雷小哥,我和丹霞的父親已聯手上報朝廷,推薦你爲‘文華閣’的編外監事,估計要過一段時間纔有正式任命出。但我們‘文華閣’那養豬的項目卻等不及了,所以我想先跟你雷小哥合作研究,你看行不行?”
雷曉飛也沒有考慮就說道:“這個問題倒不大,反正我對當官也沒興趣,但我原來跟您老談好的條件不變,您沒意見吧?”
周才學咬了咬牙說:“因時間緊迫,來不及和下屬商量了,我就作主答應雷小哥。”
“好。”雷曉飛說:“既然條件談好了,我近段時間也可以抽空研究,那您就派人過來吧。”
周才學指了指周夢蝶說:“人,我已帶來了。”
“她?”雷曉飛驚異地問。
“雷小哥你可別小看她,她是‘文華閣’的首席學士,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稱。”周才學介紹女兒時,不免帶着一臉自豪。
周夢蝶則挑釁地對雷曉飛說:“難道我就不行嗎?”
雷曉飛遲疑了一下說:“這工作好像不大適合女人幹。”
“男人能幹的我就能幹。”周夢蝶挑釁的神情更盛,對雷曉飛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女人?”
雷曉飛正色地說:“我從來都不會小看女人,女人有女人的優勢,比如耐性、細膩、敏銳等等,這些都是男人及不上的,但我是以事論事而已,這活又累又髒,真不適合女人幹。”
雷曉飛的話讓周夢蝶聽得順耳,在當時那男權的世界,能聽到讚揚女性的語言是少之又少。周夢蝶改用堅定的語氣說:“我能幹,而且一定會幹好。”
既然周夢蝶已下決心,雷曉飛就不再糾纏其中。
“好,既然‘文華閣’那方已決定,我就不多說了,我們按原來商定好的,這項目以我爲主,‘文華閣’一方要一切聽從我的安排。至於‘合作社’這方嘛……”雷曉飛考慮了一下說:“我就把得到的獎金上繳一半吧。”
林先生不同意,說道:“雷小哥,這是你自己憑腦袋賺錢,並且項目也是爲了‘合作社’而做,上繳就不必了。”
胡醫師也插言道:“林老弟說得對,雷小哥你就不用上繳獎金了。”
三個董事,兩人反對,雷曉飛主不再堅持,況且,他也真的等着錢來發展自己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