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嘮嗑了幾句,劉七巧見陳氏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便也就着炕沿坐了下來。誰知那陳氏的小兒子方纔吃了麥芽糖,心裡還念着,卻不敢說,見劉七巧坐到他邊上,伸了小手到劉七巧的揹包裡撈了一把。
劉七巧對於鄉下孩子的容忍度是很高的,劉八順小時候也是皮猴一樣的娃,若是沒有足夠的容忍度,劉八順只怕都活不到這麼大就被她掐死了。
但這樣沒教養到極點的孩子,還是讓劉七巧怒火中燒了起來。他這一扯不打緊,李氏給劉七巧那包着金花生的帕子也給掉了出來。金黃色的小花生米滾到地上,那毛娃眼睛尖,立馬蹲下去就要撿。
“別動!”劉七巧一聲怒斥,從炕沿站了起來,彎腰撿起那顆花生米,看着那孩子就生氣,便也顧不得避嫌,將那顆金黃色的花生米遞到徐氏的手中道:“差點忘了,這本來是要給小侄兒的,進來光顧着嘮嗑了。”
陳氏的臉一下子像鞋拔子一樣,拉得老長。她這時候恨不得去抽自己那個不長進得兒子,要不是他濛濛撞撞的把那金花生給扯了出來,沒準劉七巧還不來這一出呢。
徐氏看着金花生,不好意思了,她也知道自家和劉七巧家的關係。論起來,陳氏和劉七巧家纔算是本家,她們家不過就是李氏的孃家,這一出手就是一顆金花生,徐氏着實不好意思收下。
劉七巧拿着金花生往徐氏手中一塞,笑着道:“拿着吧,這種小玩意兒,我有好幾個呢,就是看着喜慶,不值幾個錢。”她說着,將揹包裡一紙袋的麥芽糖也拿了出來,丟給那個比較老實的大侄兒,說道:“給你們吃,以後要吃東西,直接開口跟姑姑說,姑姑又不是小氣鬼,對不對?”
大侄兒老老實實的點了點兒,二娃子從地上跳起來,搶了他哥手裡的紙包,躲到角落吃去了。
劉七巧剛出門,就聽見陳氏一巴掌扇過去,扯着嗓子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怎麼一點廉恥也沒有,別人給你就要了。”
劉七巧聽着陳氏這指桑罵槐的話語,實在是刺耳極了。徐氏也不是笨人,自然聽出了其中的意思,往炕上靠了靠道:“小姑快帶着兩個侄兒出去吧,快開席了,別沒了位置,家裡不富裕,也就只備了一次席面,到時候別想吃還吃不到呢。”
陳氏憤憤的哼了一聲,拖着兩個孩子往外頭來。
劉七巧這會兒正有些餓,劉八順下了私塾,也趕了過來,往她嘴裡塞了一個肉包子道:“姐,吃肉包子,好香。”
劉七巧拿着肉包子捂捂手,低下頭看了眼自己胸口還沒發育好的肉包子,心情很複雜。
“七巧,你在裡頭都怎麼說的,我看你嫂子從房裡出來,怎麼黑着一個臉呢。”李氏見劉七巧在一旁吃包子,走過來問問情況。
劉七巧捏着包子咬了一口道:“也沒什麼,她就是眼紅了唄。”
李氏嘆了一口氣道:“我可從來沒虧待過老劉家的,他們哪家的孩子生下來,我不是託你爹在城裡打了銀手鐲往家裡帶的,這次是沒想着你姨婆家會大辦一場,所以沒預備好,只能拿那小金錁子湊數了。”
劉七巧笑着道:“娘,你沒錯。再說了,錢是我們家的,我愛給誰給誰,管得着嗎他們?”
因爲和陳氏在房裡鬧了個不快,所以劉七巧最後找了一個離陳氏較遠的位置做了下來。陳家在牛家莊也算大戶,如今四世同堂的。李姨婆的幾個妯娌年紀也大了,年輕的出外打工,就只剩下年紀大一點的帶着兒媳婦和孫子一起來湊個熱鬧。
老田家是李姨婆家的鄰居,這種日子自然也在。老田媳婦因爲兒媳婦奶水多了,這幾天心情也好了不少。端着菜送到劉七巧這桌道:“這一碗蹄髈最肥,老婆子特地端過來給七巧吃。”
劉七巧忽然覺得,誒嘿,其實村裡人都是直腸子的,似乎也並沒有多壞心眼。
“姥姥,您吃蹄髈,這蹄髈大鍋蒸的,可軟了,你嚐嚐。”劉七巧給李老太太夾了一筷子蹄髈,放到碗裡。
劉八順是坐不住的,吃飽了之後便帶着兩個弟弟到外頭玩去了。李老太太一邊吃着蹄髈,一邊對李氏道:“不是我說,你這輩子最大的福分不是那小子,是你這閨女,你瞧瞧,現在這四村八里的,誰不說她的好。”
李氏點點頭道:“娘你說的是,自從有了七巧,咋們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李老太太想了想,贊同的點頭,最後卻一本正經的開口道:“可還有一件事兒,我當着你的面,也要跟七巧說清楚的,以後這接生的事情,再不能幹了。一個黃花大閨女,給人家接生,說出去不像話啊。”
對於此事,李氏也想當爲難,劉七巧名聲在外,請她的人不少,可大多數被李氏給推了,偶爾幾個也都是親戚家,不好意思推的。李氏想了想道:“這不過不了幾天,我們也要隨着他爹去京城了,到了京城,我就讓七巧金盆洗手,從此再不做這活兒,如今這四鄰八里的,也不好推啊。”
李老太太聽完,也不由點了點,又看着劉七巧道:“去了城裡,可就是城裡姑娘了,京城那地方我沒去過,可你姥爺去過,據說是一個花花世界,姑娘家在那裡頭最容易吃虧,七巧啊,你可得多個心眼,替你娘看着你爹,老太婆我什麼都不怕,就怕你爹最後隨了你爺爺,這可是要人命那。”
李氏一聽這話,忍不住就紅了眼睛道:“娘你放心吧,二柱他不是這種人。”
劉七巧也笑着道:“姥姥您放心,我爹絕不是這種人!”
大傢伙吃過了午飯,李氏跟着婆子們一起洗碗。劉七巧和年輕的媳婦還有未嫁的姑娘在一起,忙着把一早上做的包子糕點分成份兒,吃完了讓家家戶戶給帶回去。才往那邊靠,就遠遠的聽見陳氏在一旁替她宣傳:“你們沒看見,就跟真的花生米那麼大,亮晃晃的,可不值錢。”
劉七巧裝作沒聽見,捲了袖子靠過去道:“嫂子,你說什麼呢?”
這時候其他人都來了興致,湊過來問道:“七巧,你家咋那麼有錢呢,隨隨便便就送人金子?”
陳氏心裡不痛快,便加油添醋道:“哪隻有錢,簡直是天上掉錢,他們家還買了趙家村一百畝天地,今兒一早還有人過來鬧呢!”
劉七巧心裡一尋思,這陳氏到的比她早,怎麼就能知道趙家村有人來過了。看來她的猜測果然沒錯,今兒趙家村來的這些人有些蹊蹺。
“嫂子,你怎麼就知道今兒有人來鬧過了?我在路上沒遇上嫂子,嫂子倒是有千里眼順風耳啊。”劉七巧不緊不慢的說着,又回頭瞧了一眼陳氏道:“眼紅也是病,得治啊!”
大傢伙都是知道七巧這直爽性子的,不由跟着笑了起來道:“旺兒媳婦,七巧說的有道理,您那,少在這裡吐酸水了,有本事讓旺兒也去城裡找個缺兒,以後帶着你們一家子進城吃香的喝辣的。”
陳氏被說的臉頰一下子紅了起來,瞪了一眼劉七巧道:“去了城裡的男人有幾個好的,你們也不瞧瞧,這牛家莊出了幾個人?隔壁村前幾天還聽說有人投水了呢,就是因爲男人進了城又娶了小的。”
“可不是嗎?我也聽說了,據說那女的還懷着孩子呢,被撈上來的時候漲得根水桶一樣,我家路子那日正好從那裡經過,說陰森森的,以前那河就淹死過幾個人,以後再也不敢往那邊跑了。”
劉七巧嗤笑道:“那條河還沒淹死過人,不是我說那姑娘,她死了我還不心疼她呢,有本事就跟我奶奶一樣,養大了兒子,攢上銀子,沒男人還不能活了真是!”
幾個媳婦嘿嘿的笑着,幾個未出嫁的姑娘卻集體看向了劉七巧道:“七巧,你怎麼說這樣的話呢,那你以後沒打算嫁男人嗎?”
劉七巧認真仔細的想了想,她還真沒打算嫁男人。在古代嫁了男人,就等於沒了自由、多了一堆幹不完的家務、從此當上了生育的機器……臥槽,這種日子對於劉七巧來說,是想一想都能從噩夢中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