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晚會的影響,經過五天假期的窖釀,如濃烈的秋意般在婺市一中裡揮發開來。
推着剛買的自行車,和夏小麥並肩走在黃昏的校園裡,天際殘陽如血,夕陽的餘光落入道路兩旁的香樟和廣玉蘭樹中,樹影參差,光束闌珊,隨風婆娑變幻,不時迎來又掠過諸多關注着他的同學,杜毅感覺自己就像行走在燈光瞬息萬變的t臺上。
這個t臺,沒有尖叫鼓譟,也沒有搖旗吶喊,只有急促而靜謐的呼吸,還有熱烈又平和的注目,以及啞劇般讓人聽不到聲息的雙脣蠕動。
年華似水,浮生若夢,於變幻莫測的樹影下,驀然回首,就像是奔跑過千萬年的靜寂荒蕪,來到懸崖絕頂,義無反顧地奮然一躍,再睜眼,萬物生長。
用一種和前世截然不同的方式,再度成爲學校裡萬衆矚目的人物,杜毅慶幸,他這些日子來的努力付出,沒有白費。
前世今生,宛若背道而馳的兩條線,當下他在奮力攀高,而不是下滑向深淵,杜毅深呼吸了口氣,神清氣爽。
“佳紓,前面那個男生,是不是國慶晚會上唱歌那個?”
“好像是啊。”
“走他旁邊的是他女朋友吧?”
“不知道,你要不上去問問。”
“纔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不是你先關心的嗎,怎麼就變成我去了。你太聰明瞭你。”
大多數的人議論,都把聲音壓得極低,細微難聞。
陡然間聽到身後傳來兩位女生。刻意放低了聲音,但還是隱約傳入他耳中的有趣對話,杜毅剛想回頭看看,卻忽然感覺到左方腰肌上一小塊皮肉被人捏了住。
匆忙轉頭,杜毅看到夏小麥眉頭微蹙,嘴脣撅起地盯着他,那把眉宇間擠出個疙瘩小丘的不滿小眼神,儼然像是在說:“你要是敢回頭看,老孃就掐死你!”
女生的吃醋心理,不容小覷。
雖說夏小麥一向依着他,平時鮮少管他和其他女生間的交流。但那並不代表她不在乎。
有時候,沉默是最大的掩飾。杜毅很多時候還是能從夏小麥的一些緘默不言的微表情中感受出她的醋勁。
現下,大概由於他風頭正盛,女生們的熱切關注,把夏小麥一直隱藏着的醋意激發了出來。
知曉夏小麥現在只是捏住他的肉。還沒掐下去,那是善意的警告,杜毅沒敢再去看身後仍在議論着他的女生,欣然一笑,伸手揉了揉夏小麥的額頭,頓時引來後方那兩位小女生的譁然驚歎。
“這裡是學校,注意點影響啊。”這時,有人突然輕拍着杜毅的右肩冒了出來。
側頭一看是郭佳茹,杜毅連忙喊道:“表嫂好。”
杜毅一口一個表嫂。滿臉無所謂,聽着怪羞臊的,郭佳茹可有所謂。顧不得淑女風度。她瞪了杜毅一眼,故作生氣道:“表你個頭啊表,以後不許再在學校裡這樣喊我。”
“學校裡不能喊,是不是代表着外面可以喊,也等於你變相承認了我表嫂的身份?”杜毅狡黠一笑道。
“別胡說。”一不小心就給自己挖了個坑,郭佳茹面色一紅:“蘇宛把手機還給你了麼?”
“還我了。聽說你那晚上和我表哥打了一晚上電話。怎麼樣,和好了吧?”杜毅饒有意味地看着郭佳茹笑道。
“裝吧你就。”都知道她和孔文磊打了一晚上電話。還假惺惺地問她和孔文磊和沒和好,一聽就是裝,郭佳茹朝杜毅翻了個白眼,望向夏小麥,道:“小麥你可得注意點,你這個男朋友,滿嘴都是胡話。”
自己爲人正正直直的,郭佳茹居然在夏小麥面前歪曲事實刻意誹謗他,杜毅不樂意了:“天地良心,我什麼時候說過胡話了?”
“你上星期不是說你哥有病,他哪有病了?”
“相思病不是病?”
雖說郭佳茹要比杜毅大個兩歲,但鬥起嘴來明顯不是滿腦子天馬行空的杜毅對手。
看郭佳茹被杜毅一句話噎得啞口無言,夏小麥忍俊不禁,笑着幫襯杜毅道:“就是,相思病不是病?佳茹姐,你也肯定有病,要不然怎麼會打一晚上電話。”
“好了好了,服了你們了。”杜毅和夏小麥二人一唱一和,郭佳茹雙拳不敵四手,只能甘拜下風。
看停車棚也快到了,本着目的而來的她,也不再扯其它的,說道:“杜毅,你應該知道這週六,我們英語角,有個和二中英語社,還有師大外語學院的交流活動吧?”
“知是知道,可是表嫂,週六我沒空,就不參加了。你看我這嗓子也沒好透,去了也白去。”
“嗓子不是問題,機會很難得哦,事情不重要的話,不如放一放。”
和其它學校合作交流,一起舉辦活動,這樣的機會,英語角一年也沒幾次。尤其這次師大外語學院會來兩位純正的美籍外教,機會更是少有。
爲了保證活動質量,活動舉辦三方對各方參與人數做了限制,一中報名參加的人數格外得多,名額早已滿。
杜毅沒有報名,但既然是孔文磊的表弟,郭佳茹不介意給他開個後門,卻沒想到他倒是不領情。
“事情挺重要的,謝謝表嫂好意了。”
其實週六杜毅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就是手頭事務多。
在他看來,與其浪費時間去參加一個實際上對提升英語水平毫無作用純粹就是自娛自樂的活動,還不如在家多畫兩幅畫,補充補充些服裝行業的知識。甚至都比不上睡一覺好好休息來的值。
“好吧,那就算了。對了,你們什麼時候有空啊。我請你們吃個飯。”
“吃飯我們什麼時候都有空,你定就好了。”
剛還說週六沒空,現在又說什麼時候都有空了,郭佳茹皺了皺眉:“週六也有空?”
“你有空,我們就有空。”杜毅絲毫不掩飾自己週六確實有空的事實。
郭佳茹算是明白了,杜毅就是個油鹽不進我行我素的主,他願意做什麼。就會去做什麼,他不願意。怎麼拽都沒用。
暗歎着杜毅和孔文磊這兩兄弟怎麼就這麼像呢,郭佳茹道:“行,那等我定了時間,我提前給你打電話。”
“好的。表嫂。”
讓他不要喊表嫂,杜毅還喊得那麼勤快順口,郭佳茹真是沒法忍:“你就不能不喊我表嫂?”
“並不能。”衝郭佳茹一笑,杜毅刻意提升了個音調,賤賤地拖長尾音喊道:“表嫂。”
明白杜毅這樣的人,越不讓他幹什麼,他要是想幹,只會越來勁,郭佳茹無奈地白了杜毅一眼:“你行,隨你便吧。”
言談間,杜毅停好了自行車,可不想過多地打擾杜毅和夏小麥的二人世界。郭佳茹和二人道別,率先進了教學樓。
距離晚自習上課還有些時間,杜毅想陪夏小麥在學校裡逛逛。結果剛離開停車棚就遇上了蔣偉平,並被蔣偉平喊住,帶去了辦公室。
杜毅還以爲蔣偉平會苦口婆心地和他勸導關於他和夏小麥的戀愛問題,卻沒想到蔣偉平一開口問的是他知不知道呂歆轉學了。
回答“知道”後,蔣偉平又問他知不知道呂歆在國慶晚會時打了韋彬彬一巴掌。
見證呂歆掌摑了韋彬彬的人可不少,當時。在一片範圍內,還引起了挺大的影響。三班更是無人不知,杜毅當然知道。
聽蔣偉平這麼一問,他算是知道呂歆爲什麼會被他父母急着送去申市了。
敢情蔣偉平肯定是把這事告訴了呂歆父母,才促使呂歆父母,在僅開學一個月後,就讓呂歆轉了學。
在這樣的情況下,呂歆父母還能表現出那般寬容,實屬不易,這讓杜毅對呂歆父母更添幾分好感。
尤其是他之前一直不怎麼喜歡的溫淑慧,本就能體諒她的心情,又回想起昨天一起出遊時,她還是蠻和顏悅色的,杜毅覺得她勢利眼是勢利眼了點,但還沒到面目可憎的地步。
瞭解到杜毅對所有事情都知情後,蔣偉平教育了杜毅一大通,讓他好好處理同學關係,別和同學發生矛盾,退一步海闊天空,該道歉的道歉,該和好的和好。
儘管認爲蔣偉平知道的情況和事實有出入,以至於蔣偉平的批評帶有主觀膩斷的偏見,杜毅並沒有頂嘴反駁。
且不說和老師頂嘴,通常是自討苦吃,這世上也沒有人有三頭六目千里眼順風耳,很多真相,除了當事人外,其他人能完完整整弄清楚的寥寥。
況且,夾在一幫各有背景的二代兼優秀學生中做人,蔣偉平也夠爲難的了,沒必要再給他添堵,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杜毅不會爲了點小委屈誤解就往心裡去,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就好。
其實,杜毅覺得自己在針對韋彬彬幾人的看法態度上,也是有偏見的,而且偏見不小,也不知道是因爲仇富嫉貴、學渣不爽學霸、鄉下人看不慣城裡人的失衡心理在作祟,還是由於年紀大了容易把事情想得複雜,以至於別人的一個小小眼神,都能讓他延伸出七七八八,如臨大敵。
說到底,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放平心態去和韋彬彬他們相處。
假如當初能端正心態,及時和韋彬彬他們多多交流溝通,想來新的高中生活可以少一點波折多一分和睦。
亡羊補牢,爲時未晚。儘管一些不太愉快的矛盾已經發生,但杜毅覺得現在去彌補不遲,畢竟學年還長,趁着罅隙還沒擴張成鴻溝,是該好好處理下同學關係了。